奚漾家里的那張兩人座的沙發很是老舊,每每用力壓下去,里面的彈簧都會發出令人不悅的聲音。
現在沈時正趴在沙發上,接受奚漾那完全不熟練手法的按摩。
雖然沈時很想想歪,但是事實上,他腰背部散發著的濃烈的紅花油味道實在無法讓他往不健康的方向想。奚漾搓得滾燙的雙手按在他的腰部,輕輕柔柔地把紅花油推開,在他的皮膚上逗留、輾轉,伴隨著沙發彈簧的叫喚,如果沈時稍一走神,給這節奏再加上幾聲喘息,也許就要出大事兒了。
剛剛他趴在地上的時候就感覺到自己腰扭了,疼還是其次,覺得丟臉的比重更大一些。
但是奚漾沒心沒肺的,全然沒考慮到作為男人的面子問題,直接把沈時扶起來,放在沙發上說要幫他按。她也絲毫沒有思考到自己身為女人——還是漂亮女人——的自覺,直接用那極其曖昧的姿勢跨坐在沈時的大腿上。
沈時整個神經都是繃住的,奚漾坐在他大腿上,只著熱褲、絲毫沒有被布料遮蓋住的兩條長腿夾著他的大腿兩側,用力壓他的背的時候屁股會抬起來,往回搓的時候又會再坐下來,一起一落,一起一落,每分每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要是自己沒穿這么厚的褲子多好,說不定就能直接碰到她的皮膚了呢!
不對,幸好自己穿了這么厚的褲子,不然肯定早就……
他在思考,這丫頭到底是真的完全沒有別的意思,還是完全就是那個意思。
但是怎么思考他都思考不出來,于是干脆埋著頭裝死算了。
奚漾幫他推完背,便翻身下來,站著低頭對他說:“你先洗還是我先洗?”
“誒?”
“這么熱的天,你不是打算不洗澡睡覺吧?”
“噢,不。”
“那我先去咯。”奚漾說完就去了洗手間。
沈時趴在沙發上,抬頭看著窗外的星空,讓自己保持鎮定。浴室里傳出的水聲足以讓他浮想聯翩。
奚漾很快洗好澡,出來便拿了塊看起來很新很新的毛巾給沈時讓他去洗。沈時覺得自己鬼迷了心竅,但還是乖乖地聽話去洗了澡。
出來的時候,熄了燈的室內已經因為剛修好的空調而變得涼爽起來。他光著腳,穿著褲衩和背心站在走道里,往屋子里一看,奚漾居然已經躺在床上,呼吸均勻,進入了夢鄉。
床的對面,那張總是“咿咿呀呀”叫喚的沙發上放了一個枕頭和一張毯子。
哦,原來不是要一起睡啊。
他這樣想著,走到沙發邊坐下。可是一坐下,那該死的彈簧就“呀”地尖叫起來。他趕快停了動作,定在那里,看看對面的奚漾是否被他吵醒。
所幸的是,奚漾只是翻了個身,便繼續甜甜睡去。
他拿過放在地上的那瓶引人遐想的紅花油,然后擰開蓋子,在自己的手心里倒了一點兒,又在自己的腰后揉搓起來。
“才按好又去洗澡,根本白按了。”
他看著奚漾的背影,下意識舔了一下嘴唇,然后趕緊躺下蓋好被子睡覺。
***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臉上的時候沈時睜開了眼睛。他其實一宿沒睡,在陌生的床上,陌生的房間里,還算陌生的女生的正對面,他實在無法入睡。
他正躺著,腰痛;面對沙發,覺得壓抑;面向外面,一睜眼就會看到奚漾的睡顏,叫他挪不開眼。
奚漾的臉很是白凈,和他以為的做服務員的女生不一樣——至少和他見過的所有都不一樣。她睡得很安穩,鼻間的呼吸均勻,這讓沈時更加無法入睡,腦子里滿滿都是“這家伙怎么這么放心就睡著了”的想法。
七點整,沈時的手機叫了起來。
只一秒,沈時立刻按掉了鬧鐘,爬了起來。躡手躡腳地去了浴室洗漱,再出來,奚漾還在睡覺,翻了個身,面向墻壁。
他揉了揉自己的后腰,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奚漾幫他揉的效果,現在居然不怎么疼痛了。
他愣愣地站在廚房和洗手間中間的過道里,看著屋里正在睡覺的奚漾,心里有了一絲異樣的波動。
他像中了蠱,轉身就去了廚房,下意識打開門,結果冰箱里面空空蕩蕩的只有門邊上放著一罐喝了一半的牛奶。他這才回過神來,這里不是他的房間。
他走回沙發邊,拿了自己的手表和手機裝進口袋里,正轉身要走,床上的奚漾忽然冷不丁地開了口。
“鑰匙在門邊的掛鉤上,幫我鎖好門,把鑰匙放在門口的信箱里,謝謝。”
沈時轉回頭,奚漾還側臥在床上,保持著剛才的那個睡姿,好像剛才的那些話都是夢話一樣。
確實,她的聲音聽起來還在睡覺。
他木訥地點點頭,按照奚漾的吩咐照做了才出了門。
***
市中心一棟高樓底下的廣場,沈時站在那里,手里還拿著一個公文包。
他現在換了一套裝扮,再不是全身奇怪的灰色運動裝,而是穿著西裝還打著領帶,活脫脫換了一個人。
他皺著眉頭,臉上在沒有晚上時候的頹廢和迷惘,反倒顯得精神。
沈時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一下,他接起來就聽到錢明澤的聲音。
“帥哥,你起床了嗎?”
“別鬧了,我已經站在樓下了。”
“樓下?哪個樓下?”
沈時翻了個白眼說:“今天不是要和客戶見面嗎?我已經在客戶公司樓下了。”
“今天起這么早?不像你啊。”錢明澤的語氣是個大寫的問號。
錢明澤一邊說,沈時一邊原地轉了一個圈兒查看,最終在9點鐘方向成功看到了錢明澤的身影,于是揮揮手,掛了電話小跑過去。
錢明澤是沈時的合伙人,鑒于沈時平時的交友圈子十分有限,錢明澤可以算是沈時唯一的密友。
他們倆在五年前一起開了一家建筑事務所,雖然不大,在業界也算是有些名氣。原因無他,五年前,沈時二十五歲的時候參加了個建筑設計的比賽,不僅獲得了頭獎,還獲得了一筆不小的獎金——事務所的啟動資金。
而錢明澤則是實打實的海歸派,相較于沈時一板一眼的務實風格,錢明澤則是更加的隨意自由一些。五年前的那個比賽決賽展覽的時候,他正好剛回國,“順路”去逛了一圈兒展覽中心,還給沈時投了一票。
這一票在這五年里一直都被他戲稱為“決定沈時冠軍位置的重要的一票”。
至于沈時怎么和錢明澤勾搭上的,這個說來話長。
結果就是,他們用自己的姓氏開頭給事務所起了個名字叫“SQ”——很明顯,這是錢明澤的主意。
平時找他們的單子不少——至少一年前還是那樣。而今天的這次會議,是繼上次工程被暫停后的第一次客戶會議,對他們兩來說都極其重要。
半年沒開工,錢明澤可沒指望自己這位因為工程失敗而變得有些郁郁寡歡的密友能夠早睡早起過著白領一般規律的生活。不過今天一看,他倒是精神不錯。
“喲,臉色挺好的呀。今天的會議一定會大獲全勝的。”時間還早,錢明澤遞了一根煙給沈時,兩個人站在大樓門邊的垃圾桶處吞云吐霧起來。
“什么臉色好,”沈時吐出一個煙圈,“一晚上沒睡。”
“怎么?又睡不著?”
沈時想了想奚漾家的沙發以及奚漾那張讓人難忘的睡顏,移開視線說道:“算是吧。”
“你呀,總是給自己太大的壓力,這樣不好。我可是聽你住的那塊兒的街道居委會大媽說了,你們那里出了個半夜出來游蕩的變態,弄得人心惶惶的。說說看,昨晚上又撕了幾根電線桿上的小廣告?”
沈時熄滅煙頭,白了錢明澤一眼,道:“昨天沒在街上游蕩。”
錢明澤一時腦袋沒有反應過來,抬頭問道:“沒在街上?”
沈時從口袋里拿出口香糖嚼了兩口,說道:“時間差不多了,該上去了。”
***
如錢明澤所料想的那樣,今早的客戶會議還算成功。不過因為只是第一次會議,表面上的和和氣氣并不會讓后面的各種接踵而至的事物也變得簡單清晰。
從郊區的空地勘察回來,沈時坐在錢明澤的車上肚子咕咕直叫。
“一起吃晚飯?”錢明澤問道。
“你今天沒有妹子一起吃?”沈時低著頭繼續看地皮的資料。
“為了預祝我們接下來的項目成功,自然是要和我的好拍檔一起共進晚餐,我早就預留了今天的時間給你。”錢明澤一邊說一邊轉過頭來對著沈時拋了個媚眼。
而沈時并沒有抬頭,直接忽略了從左手邊丟過來的肉麻攻擊。
“決定好了嗎?吃什么?”
錢明澤問完,沈時抬起頭看著前方的路,腦子里不知不覺就浮現了奚漾的睡顏。
也不知道她怎么樣了,額,他的意思是,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在門口的信箱里找到他放的鑰匙。
于是二十分鐘后,他和錢明澤面對面坐在了程記的雙人卡座里。
剛一踏進程記的時候沈時就看到了奚漾,她正在給另一桌上菜,聽到門口的風鈴聲便轉過頭來,看見沈時立刻就揚起了笑臉。
“歡迎光臨!”她說。
沈時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也燦爛地笑了起來。
“你好像今天心情很好?”錢明澤看著沈時,他臉上的表情近來甚是少見。
“有嗎?”沈時挑了一下眉毛,然后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捋了一下自己的臉頰,讓自己的嘴角稍微下降一些,然后不理會錢明澤的質疑,繼續看菜單。
“先生,請問需要點什么?”
奚漾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抬頭,對上奚漾的臉。她的臉上掛著微笑——服務人員特有的禮儀式的微笑。
怎么回事?裝不熟嘛?
不對,本來就不熟。
但是明明一起過了一晚上啊!雖然是一個睡床,一個睡沙發。
沈時意志有些消沉,干脆低頭研究菜單不去理會。
“今天的特別菜單是什么?”錢明澤指著菜單發問。
沈時偷偷抬眼,從遮住自己大半張臉的菜單上射出視線。
奚漾挪到錢明澤的身邊,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菜單,右手隨意地撩了一下從耳畔散落的頭發,說道:“牛肉意面配羅宋湯,送一杯咖啡或奶茶。”
錢澤明抬頭,對上奚漾的視線,問道:“好吃嗎?”
該死,這家伙在干什么啊!公眾場合啊!
沈時皺著眉頭,死死盯著面前的兩人,正準備開口,奚漾卻忽然笑了一下,用那該死的甜甜的嗓音回答道:“好吃的。”
“啪——”沈時的菜單被拍在了桌子上,錢明澤和奚漾同時被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