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蘇雁看不太清晏回時的表情。</br> 黑暗中,他的眼睛漆黑明亮。</br> 她聽見他隱忍壓抑的呼吸。晏回時一向隨性,很少泄露出這種情緒。</br> 她氣息不穩,靠在他身上平息了一會兒。</br> 耳畔拂過一陣溫熱呼吸:“去車里?”</br> 蘇雁下意識回拒:“……不要。”</br> “想什么呢?”晏回時眸中笑意加深:“回家,上車。”</br> 蘇雁:“……哦。”</br> 路過超市,晏回時打方向盤靠邊停車:“我去買點兒東西,很快。”</br> 蘇雁解開安全帶:“我跟你一起去吧。”</br> 晏回時笑睨著她,神色不明:“確定要跟我一塊兒去?”</br> 蘇雁收回了伸出去的腳:“不,不確定。”</br> 沒幾分鐘,晏回時拎著袋子回來。</br> 蘇雁問:“買了什么?”</br> 晏回時眼中劃過笑意:“想看?”</br> 蘇雁的視線瞥過他手里那只袋子,看到包裝盒上的0.01,立刻猜到了,結結巴巴的說:“不、不想!”她紅著臉,忍不住問:“你干嘛買這么多。”</br> 晏回時欺上來,貼著她耳朵:“第一次買,不知道尺寸,就全都拿了。”</br> 蘇雁:“……”</br> 他干嘛要跟她說得這么清楚!</br> 她表面淡定:“哦,那挺好。”</br> “哪個好?”晏回時把購物袋遞給她:“蜜蜜幫我挑一盒?”</br> 蘇雁臉頰飄起紅霞:“我不要!”</br> “那不行,”晏回時說:“我們蜜蜜還小,想要小蜜蜜得再過幾年。”</br> “晏回時!你……”蘇雁捂住耳朵:“不許說了!”</br> “還沒準備好?”晏回時忍著笑,伸手:“那扔了吧。”</br> “別!”蘇雁立刻按住購物袋,小聲說:“我幫你挑。”</br> 晏回時笑出了聲。</br> 蘇雁:“……晏回時,你又笑我!”</br> “沒笑你。”晏回時發動引擎,勾了勾她的下巴:“笑我自己。”</br> 蘇雁:“笑你自己干嘛。”</br> 晏回時:“正在努力騙小孩。”</br> 蘇雁嘟噥:“哪有這么大的小孩。”</br> 晏回時:“嗯,那就,證明給我看看?”</br> 蘇雁的心臟咚咚跳,那一刻還沒來臨,她就已經開始緊張。</br> *</br> 長頭發吹起來費勁,蘇雁把頭發吹到半干,坐在客廳沙發上,開著電視玩手機。</br> 浴室門打開,晏回時擦著頭發走出來。他只圍了塊浴巾,抬眼盯著她看了兩秒。</br> “挑好了?”</br> “啊?噢。”蘇雁表情有點不知所措:“挑好了。”</br> 她端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br> 晏回時:“知道我多大?記性這么好?”</br> 蘇雁:“噗——”</br> 晏回時用指腹輕拭她嘴角:“慢點兒喝。”</br> 他刻意放慢了動作,目光沉沉,和之前某些時刻一樣。</br> 蘇雁隱隱期待著,壓下內心那股躁意:“放在你房間了,你,要不要先試試。”這大概是她說過的最大膽的一句話。</br> “好啊。”晏回時撈起她。</br> 一陣天旋地轉,她被抵到沙發上。</br> 晏回時噙住她的嘴唇,氣息迷人:“現在試。”</br> 沙發空間有限,蘇雁怕掉到地上,像漂在湖中的浮萍,無助地抱住他,害怕又沉迷,低低喚了一聲:“晏叔叔。”</br> 晏回時抬起她的下巴:“蘇雁,你這個時候叫叔叔,我還真有點兒敗壞倫理的感覺。”</br> 蘇雁對上他漆黑的眼睛,叫他的名字:“晏回時。”</br> 晏回時的手指落在她嘴角:“還記得那次偷親我么?也是在這張沙發上。”</br> “不記得了。”蘇雁口是心非,扭頭往一邊躲。</br> 晏回時拿紙擦了擦手指,貼在她耳邊低笑:“你自己的,還嫌棄呢?”</br> 蘇雁感覺被扔進沸水鍋煮過一輪兒:“晏叔叔,你、別說了。”</br> “好,不說。”晏回時把她撈起來:“那,做么?”</br> *</br> 電視上正在播放一場球賽。</br> 紅隊被攻破防線,一球入網,現場呼聲熱烈。</br> 晏回時撕開一只方方正正的錫箔包裝。</br> 沒過幾秒,又被他扔進垃圾桶。</br> 換了兩只,才勉強合適。</br> 蘇雁掐著沙發坐墊,緊張,害怕,又滿心期待。</br> “球進了!”解說激情大喊。</br> 晏回時托起她,滿足地喟嘆:“還好么?”</br> 蘇雁:“嗯。”</br> 運球選手開始滿場跑起來,假動作、試探沖刺,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對方選手,一點一點占據屬于自己的領域。</br> 鏡頭顛得厲害,蘇雁看不清屏幕。她干脆閉上眼睛。</br> 結果,顛得更猛了。</br> 裁判吹著口哨,黃牌警告犯規。</br> 場上選手不知疲倦。</br> 那股勁兒頭一開始還能控制。一旦突破重重障礙,便再也控制不住。</br> 電視上,球賽早已經結束。</br> *</br> 蘇雁是被渴醒的。</br> 她睜開,低聲喊:“晏叔叔。”聲音沙啞得可怕。</br> 晏回時睡得很沉。</br> 他的丹鳳眼偶爾其實是內雙,初醒時眼皮帶著薄薄的褶,內眼角勾得很深,外眼角天然上挑。安靜閉上時,平時疏朗的眉目又會變得清冷柔和。</br> 他的鼻梁很高,直刷刷豎下來,睫毛像兩把羽扇,在鼻梁兩側投下一片漂亮的剪影。下顎線俊朗流暢,五官精致得無可挑剔。</br> 很難想象那個故意挑起眼尾,壞笑著勾引人的表情是出自這樣一張無害的臉。</br> 蘇雁看得入神。</br> 晏回時的睫毛動了動,他慢騰騰掀起眼皮,嗓音帶著沒睡醒的鼻音:“那兒不舒服?”</br> “沒,”蘇雁縮進他臂彎:“我,口渴。”</br> 晏回時摟著她,安撫似的親了親她的額頭:“我去倒水。”</br> *</br> 蘇雁嘗試了幾次,起不來。只好發微信給艾米請假。</br> 艾米問她原因。</br> 蘇雁絞盡腦汁編造了一個理由:感冒了嗓子疼,需要休息一天。</br> 晏回時站在她邊上,側目往她手機屏幕看了眼:“哪疼?”</br> 蘇雁擋住屏幕,不讓他看。</br> 晏回時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臂上,盯著那片還未消退的青紫紅痕,表情像是不敢相信:“這我弄的?”</br> 蘇雁漲紅了臉:“除了你,還能有誰。”</br> 晏回時笑:“想哪兒去了?”他盯著她鎖骨下那片痕跡,像是在自言自語:“我真有那么粗魯么。”</br> 被填充的后勁太足,蘇雁委屈埋怨:“你能不能小一點。”</br> 晏回時勾唇:“我這尺寸不好么?”</br> 手機屏幕亮了亮,艾米批了蘇雁的假,又關心了幾句,叫她好好休息。</br> 蘇雁在家躺了一天。</br> *</br> 隔天上班。</br> 蘇雁整個上午都精神不振。</br> 三十歲才搞對象的男人,太嚇人了。</br> 蘇雁腦子里全都是晏回時說要調整尺寸的黃色廢料,屏幕上的藍被選成了黃。</br> 艾米突然在微信上拍了拍她:【雁雁,你跟大老板在搞地下戀?】</br> 蘇雁嚇得精神一震。</br> 艾米站在對面辦公室,朝她這邊看了一眼,又低頭發信息:【那個視頻公司同事全都看到了,寶寶,你的天鵝頸辨識度很高哦~】</br> 蘇雁:“…………”</br> 艾米:【還在曖昧期不好公開?懂的,老板娘,日后多多關照!】</br> 吳曉飛湊過來:“聽說你跟我姑奶奶見過面兒,已經被認領啦?說起來這事兒吧,你還得感謝我。”</br> 屏幕一片黃,蘇雁急忙蓋上筆電:“什、什么?”</br> 吳曉飛:“我姑奶奶對兒媳婦要求特別高,我表叔上大學那會兒好些妹子去拉攏她,她理都不理,人可全是大美女!雖然你也是大美女,不過我還挺為你擔心的,畢竟我姑奶奶審美麻木。”</br> 蘇雁:“審美,麻木?”</br> “可不嘛,你想啊,她長得美,我表叔長得帥,她整天瞅著瞅著,可不就麻木了嘛。”</br> “……”</br> “但是!當我看到你跟我表叔秀恩愛那視頻的時候,當時我就是一個靈機一動!”吳曉飛等著挨夸:“你猜,我干啥了。”</br> 蘇雁:“你干嘛了。”</br> 吳曉飛翹起蘭花指,擺了個S型:“我把那視頻發給我姑奶奶了!然后我姑奶奶徹底被你兩登對的外形所折服,立刻,就給你爸爸打了一個電話!”</br> 蘇雁想打人,扔過去一個本子:“吳曉飛!原來是你!”</br> 吳曉飛被打懵逼:“我干啥了?唉你打我干啥!”</br> ……</br> *</br> 11月23號。</br> 晏回時生日當天,也是和蘇雁的訂婚日。他專門請來幾位南方廚師,在別墅樓頂聚餐,準備的也都是蘇雁爸媽愛吃的食材。</br> 蘇雁被林娟莉拉著打扮,幫她化了妝,頭發做成了一次性的卷發,再盤起來,戴上滿天星珍珠發箍,造型優雅又不失甜美。</br> 林娟莉提醒道:“阿時送你那鐲子記得戴上,那算是你兩的定情信物。”</br> 蘇雁:“好。”</br> “還有我和你爸給他的生日禮物,一會兒記得放包里。”</br> “嗯!”</br> 林娟莉拎著幾套連衣裙,挨件往蘇雁身上比。</br> “這件顏色會不會太素了?今天是訂婚,得挑個亮眼的顏色。”</br> “這件好像又太隆重了?高知都優雅樸素,萬一你婆婆那邊打扮得很素,會讓她尷尬的。”</br> 挑來挑去,最后還是選了第一套。</br> 蘇雁的五官很精致,又是標準鵝蛋臉,上妝之后顯得格外立體高級。挽起長發后,溫柔優雅的氣質很像顏值高峰期的奧黛麗·赫本。</br> 林娟莉很滿意自己的杰作:“我家寶貝真美。”</br> 蘇雁看著鏡子里溫柔漂亮的女生,轉眼看到鏡子里媽媽欣慰的笑容,突然又有點小傷感。</br> 她轉身,抱了抱林娟莉。</br> “媽媽,其實我……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他。”蘇雁頭一次向媽媽袒露心聲:“他那樣優秀,有好多好多選擇。我害怕有一天,他不再喜歡我。”</br> 林娟莉愣了愣,彎起眼,聲音溫柔:“說什么傻話?媽媽閱人無數,阿時是真心待你的。別看你爸爸嘴犟,他心里也很清楚,晏回時是萬里挑一的好夫婿。”</br> 蘇雁:“可是我總覺得,我們之間的差距很大。”</br> 晏回時閱歷豐富,而她才剛踏出校園。</br> 有時她覺得天塌了,無力回轉的事,總能被他從容扭轉。她總把事情復雜化,他卻能四兩撥千斤輕易化解。</br> 林娟莉牽起女兒的手:“只要他愛你在乎你,愿意適當遷就你,你們之間就不會有距離。除非他不愿意、不尊重你,你們才會有心理上的差距。這種無形的距離才是最可怕的。”</br> “你現在能看見你們之間的差距,那就代表它是有形的。只要互相遷就配合,就能填補掉那缺口,這就是夫妻之間的磨合期。”</br> “傻姑娘,你想想,這世上哪有完全契合的兩顆心?還不是靠時間,耐心,包容,以及互相珍惜得來的。”</br> 蘇雁內心撥開云霧,她笑:“我知道了,謝謝媽媽。”</br> *</br> 蘇錦文是頭一次來晏回時天清灣這幢別墅。</br> 以前他只知道晏回時所有的住宅都由他親自設計,被身邊朋友贊不絕口。等親眼見到這套別墅,蘇錦文對晏回時的審美感到折服。</br> 晏回時等在橋頭。</br> 他今天沒有刻意打扮,還是穿的平時的白襯衫,但又有種說不出的正式感。</br> 蘇雁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突然忸怩。她好像穿得過于正式了,顯得很恨嫁似的。</br> 晏回時先和她爸媽打招呼,然后側頭看向她:“挽發很漂亮。”</br> 看到女婿這么欣賞自己的杰作,林娟莉笑瞇了眼:“好久沒看到水水了,還有你們后院那顆桃樹。蜜蜜,快帶媽媽去看看。”</br> 蘇雁:“嗯!”</br> 蘇錦文和晏回時走在后面。</br> 蘇錦文內心折服,嘴上不饒人,挖苦道:“這種外星系高文明住宅,不,豪宅,我以為來這兒的人都是開宇宙飛船,怎么還用走路?”</br> 晏回時:“爸想坐飛船?”</br> 蘇錦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別叫,我惡心。”</br> 晏回時:“早晚都要改口。”</br> 蘇錦文:“別,我可承受不住。你還是叫我老蘇吧,至少不那么惡心。”</br> “老蘇。”晏回時表情認真:“我會照顧好蘇雁。”</br> 蘇錦文不吃這套:“世上負心漢不少,一開始都說得比唱的好聽,也就騙騙小姑娘。”</br> 晏回時頓了兩秒,鄭重承諾:“如果你能找出比我更愛蘇雁的人,我立刻退出。”</br> 作過了頭,蘇錦文心虛。不說別的,就幾年異地不變心這一點就能淘汰掉一大批假深情。而且他哪敢真去找?那不得被老婆閨女剝層皮!</br> 他緩和了語氣:“說你幾句,還跟我急。”</br> 晏回時:“這是信任與忠誠的問題。”</br> “得,我錯了,我錯了行不?”蘇錦文認慫:“脾氣比我這當爸的還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