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蓉不知道周黎滿腦子那些不可描述的畫面,聞言,認真地沉吟了一會兒,提議道:“那我跟你爸回來吧。”</br> 周黎下意識飛快地往旁邊看了一眼。</br> 只見男人側身躺在她身邊,一手慵懶撐著頭,另一條手臂霸道地環著她的身子,似笑非笑凝著她。</br> 周黎立刻道:“不用,您和爸爸在那邊過春節吧,我一個人可以。”</br> 話落,那道羽毛似的輕笑再一次掃過耳邊。</br> 并且更加放肆地,他緩緩逼近。</br> 周黎一驚。</br> 他他他他他怎么敢!</br> 連忙將手機鏡頭往旁邊挪了挪。</br> 男人的唇貼著她的耳垂,極為意味深長地反問:“一個人啊?”</br> 周黎:“……”</br> 隨著周黎的鏡頭移開,顧蓉沒看到這一幕,只見到了鏡頭對準的、冷灰色調的床單。</br> 她“咦”了一聲,問:“黎黎,你新買了四件套嗎?”</br> 顧蓉的聲音讓周黎回過神來,連忙伸手將男人推開一些,鏡頭重新對準自己。</br> 她一本正經地點了下頭:“對,新買了四件套。”</br> 顧蓉:“怎么挑這個顏色?”</br> 周黎眨了下眼睛:“這個顏色不好看嗎?”</br> 顧蓉:“也不是不好看,就感覺是男人睡的。”</br> 周黎:“……”</br> 那還真的是,男人睡的。</br> 不過顧蓉也沒將這些小事放在心上,言歸正傳道:“馬上就是春節了,哪兒有我們倆在外面,放你一個人在家過年的道理?”</br> 周黎無法反駁。</br> 顧蓉繼續道:“還有啊,你爸說,明年不讓我跳舞了,我想著那就春天拍個舞蹈短片吧,既是給工作室做宣傳,也算是讓我這舞蹈生涯結束得有點儀式感。”</br> 周黎想了想,點頭:“這個可以。”</br> 又問:“您想拍什么樣的?”</br> 顧蓉道:“還沒想好,等我回來和楠楠商量下吧。”</br> 周黎神情微微一滯。</br> 楠楠就是竇楠。</br> 竇楠從高中就一直跟著顧蓉學舞蹈,和周黎也很投緣,原以為是難得的緣分,現在才知道,這世間難得的緣分畢竟是少數,而更多的是,是處心積慮的安排。</br> 周黎不知道要怎么跟顧蓉說,竇楠是周雯茵安排在他們身邊的。</br> 這么多年,周雯茵將竇楠安排在他們一家身邊。</br> 隔著屏幕,顧蓉沒注意到周黎細微的變化,徑自道:“我目前想的是讓楠楠演我的女兒,我們拍支母女古典雙人舞。”</br> 周黎:“母女……”</br> 顧蓉失笑:“吃醋了?那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太懶了,從小就不愛跳嗎?”</br> “……”</br> “你要愿意當然是最好的。怎么樣,黎黎,要不要考慮看看,和媽媽一起?”</br> “……”</br> “你也別怕,我現在回來,之后每天帶著你練練,勤能補拙,五一以前拍出來沒問題的。”</br> “……”</br> 勤能補拙……</br> 周黎輕輕呼出一口氣:“我還真挺怕的。”</br> 顧蓉:“嗯?”</br> 周黎望著鏡頭,慢吞吞道:“我怕您帶不動我,會發現我不是您親生的。”</br> “……”</br> “到時候回去找醫院,給人家添麻煩多不好。”</br> “……”</br> 顧蓉無言以對半晌,忍不住笑罵了一聲:“你這孩子真的是……”</br> 顧蓉話鋒一轉:“行了,就這樣決定,我和你爸訂機票,盡快回來。”</br> 周黎抬眸,悄悄對上沈照的視線。</br> 男人幽黑的眸子直勾勾盯著他,上半身裸露在外面,肩上還有淡淡的紅痕。</br> 她的目光無意識地在那痕跡上停了停,像是一時沒有想起來,又在某一個瞬間猛地回憶起來什么,而后,臉刷地紅了,飛快地挪開目光。</br> 她咽了咽口水,對顧蓉道:“還,還是過完年再回來吧。”</br> 顧蓉:“為什么?”</br> 周黎垂下眸,過了會兒,輕聲道:“過完年,您幫我還了愿再回來。”</br> 聲落,空氣里有短暫的安靜。</br> 像是都沒有反應過來。</br> 無論是手機這頭的男人,還是那頭的顧蓉。</br> 顧蓉怔了怔,又問了一遍:“幫你什么?”</br> 周黎沒好意思看沈照,硬著頭皮,又輕輕說了一遍:“還愿。”</br> 咬字也下意識地更清晰了些。</br> 還愿。</br> 男人領會到了,漆黑的眉眼瞬間亮了起來,像是霎時生輝,連帶著眼尾那顆鮮艷的朱砂痣也仿佛在發著光。</br> 周黎沒好意思看他,不過余光還是瞥見他意味深長地注視著她,眼底笑意橫生。</br> 她覺得臉頰滾燙,可是心里暖暖的、甜甜的,又很滿。</br> 此時,顧蓉也終于反應過來周黎的意思。</br> “還愿?”她忍不住笑出來,“我黎黎終于得償所愿了?”</br> 周黎:“……”</br> 得償所愿……還終于?</br> 她忍不住抬手捂住臉。</br> 顧蓉見狀,笑道:“和媽媽說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又不在這兒。”</br> 周黎:“……”</br> 他真的就在啊。</br> 不僅在,還躺在她身邊……</br> 顧蓉繼續追問道:“他跟你表白了嗎?你之前不是說他只喜歡你的身子嗎?”</br> 周黎:“……媽!”</br> 周黎連忙打斷顧蓉,她不敢讓她繼續說下去了。</br> 顧蓉說話的尺度越來越大,她不好意思是一個方面,更怕一不小心會撩到男人……</br> 她,她怕死在牡丹花下啊捂臉。</br> 周黎收了收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一本正經總結道:“總之許了愿是要還的,您過完年幫我還了愿再回來吧。”</br> 顧蓉想說,那也不用等過完年再去還愿,不過她沒說出來,只是盯著周黎看了一會兒,若有所悟。</br> 她也沒說什么,叮囑了周黎注意安全,就掛了視頻。</br> 周黎退出后,順手給手機關了靜音。</br> 她現在渾身都好累,她還想再睡一會兒。</br> 可有人卻不放她睡。</br> 覆過身來,綿綿密密地親著她。</br> 一面含笑問:“我只喜歡你的身子?”</br> 周黎:“……”</br> 那不是之前不知道么。</br> 他親了她一會兒,又若有所思道:“確實,還挺喜歡的。”</br> “……”</br> “經過昨晚,我更喜歡了。”</br> “……”</br> “簡直不可自拔。”</br> “……”</br> “那黎黎呢?喜歡我嗎?”</br> “……”</br> 周黎抬眸,飛快地看了他一眼。</br> 只見他眸光妖孽,別有深意。</br> 然而她竟然可以瞬間領會……周黎覺得,自己也是不純潔了嗚嗚。</br> 又有點氣他這么一本正經耍流氓。</br> 周黎抿了抿唇,面無表情道:“不知道。”</br> 男人徐徐挑眉。</br> 周黎給出一個邏輯上無懈可擊的回答:“我又沒有對比過,我怎么知道?”</br> 沈照:“……”</br> 男人怔了怔,而后低低笑出聲來。</br> 胸腔微微震動,他笑道:“這事兒不用對比。”</br> 周黎:“?”</br> 沈照:“快樂就行。”</br> 周黎:“……”</br> 他想了想,又一臉認真問:“你快樂不?”</br> 周黎:“……”</br> 怎么!可以!這么一本正經!耍流氓!</br> 周黎的臉漸漸脹紅,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br> 畢竟臉皮沒有他厚。</br> 她盯著他看了兩秒,悶悶道:“不。”</br> 明顯的口是心非,男人也不惱,反而笑得愈加妖孽。</br> “這樣啊……”他頓了頓,拖著尾音,慢條斯理道,“那看來我得多練習練習了。”</br> 周黎:“……”</br> 他一個人顯然也沒辦法練習。</br> 聽懂他的言下之意,周黎的臉更熱了。</br> 她咬著唇,半晌,憋出一句:“不……錯。”</br> 沈照:“哦?”</br> 周黎很沒有風骨地強行圓話:“我話沒說話,我剛要說的是,不錯。”</br> “不錯?”</br> “嗯,”周黎紅著臉,目光落在別處,硬著頭皮,輕輕道,“還,還不錯。”</br> “只是不錯?”男人一本正經地反思。</br> “……”</br> 可以想見,他下一句絕對就是——那還是得多練習練習。</br> 周黎覺得自己要被他逗哭了。</br> 她緊緊抿著唇,不開心地扭著頭,不想看他了。</br> 沈照盯著她看了幾秒,感知到她的情緒,也不逗她了。</br> 他抱著她,低低在她耳邊溫存道:“黎黎說不錯,我就很開心了。”</br> 周黎心里動了動,自心底生出甜蜜的感覺。</br> 她輕輕回抱著他,依偎在她懷里。</br> 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比不錯……要好。”</br> 她說完,害羞地將臉埋在他的胸膛。</br> 隨即,她感受到男人的胸腔震動,低低的笑聲傳入耳中。</br> 過了會兒,她聽見他貼著她的耳朵問:“那我讓黎黎天天這么快樂,好不好?”</br> 黎黎:“……”</br> 她就知道……</br> 不愧是你!</br> ……</br> 初嘗人事,周黎整整睡了一天。m.</br> 醒來的時候是晚上,房間里的光暗下,身側已經沒有人了。</br> 體力恢復了大半,她也不賴床,緩緩坐起身來,被子隨之滑下。</br> 才發現沒有穿衣服。</br> 她飛快地掃了眼上面的痕跡,紅著臉看向別處。</br> 床頭柜上放著她昨晚洗完澡后穿的睡衣,整整齊齊疊放著。</br> 她迅速拿過穿上。</br> 拉開房門,沈照坐在沙發上,手里拿著一杯紅酒。</br> 他似乎什么也沒做,就坐在那里,側頭,靜靜看著落地窗外的B城。</br> 客廳里只開了沙發旁的一盞落地窗,光線不甚明亮,愈加能看清窗外的萬家燈火。</br> 因為有光,這里的景致在夜里似乎更好了。</br> 聽見她開門的聲音,他收回視線,往她看來。</br> 他定定看著她,眸子深暗幽沉。</br> 幾秒后,他將紅酒杯放回茶幾,向她伸出手:“黎黎,過來。”</br> 周黎乖乖往他走去,回握住他的手,在他的身邊坐下。</br> “在看什么?”她輕聲問,順著他的視線,往落地窗外看去。</br> “在看,”男人的嗓音里聽不出情緒,“我以后會有的樣子。”</br> “什么?”周黎不解地看向他。</br> 他垂頭凝著她,眸色晦暗不明:“萬家燈火。”</br> 周黎睫毛輕輕一動。</br> 他笑了笑:“從今以后,我也有。”</br> 周黎仰頭凝視著他。</br> 四目相對,她仿佛從沉黑的眸子里看到了這么多年漫長的歲月與跋涉。</br> 直到今天,他終于也有了家。</br> 周黎的心剎那間生起無盡的酸軟。</br> 她其實也想過這個問題——</br> 如果她早知道……</br> 可早知道又能如何?</br> 他沒有辦法不替周雯茵完成心愿,他也沒有辦法提前告訴她真相。</br> 這原本就是個無解的問題。</br> 就像他所說的,他們之間生來就是悲劇。</br> 而將一輩子的悲劇縮短到八年,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致。</br> 心里有綿綿密密的疼痛,她輕輕依偎進他懷里,緊緊抱住他。</br> 沈照靜靜抱了她一會兒,忽然開口:“黎黎。”</br> 周黎應道:“嗯?”</br> “我們去C市,好不好?”</br> 周黎微怔,抬眸瞅著他,眼神詢問。</br> 男人低頭看著她,唇角忽地勾了勾:“去還愿。”</br> 周黎:“……”</br> 沈照:“還愿還是要自己去還。”</br> 周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