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心頭微動。</br> 福至心靈的,一個念頭驀地竄過——</br> 他想去見她的父母。</br> 她抬眸凝著他，卻見他向她眨了下眼睛，眼底笑意浮動：“昨晚圓夢的是我們,那去還愿的，是不是也該是我們？”</br> 周黎：“……”</br> 這個人真的是……</br> 她一言難盡地看著他，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br> 他見她沒說話,笑道：“不急，先吃飯。”</br> 她以為他說的吃飯是出去吃，沒想他說完就起身去了廚房。</br> 她疑惑地跟過去，只見廚房里，他已經準備好了牛排。</br> 似乎做過一次就嫻熟了,他動作熟練地系上圍裙,打開油煙機,之后到水龍頭下洗手。</br> 周黎見慣了他各種顛倒眾生的模樣,他就像是個妖孽,容色驚艷,不入人間煙火。陡然間見到他這副宜室宜家的樣子，一時沒適應過來。</br> 可是又覺得這時的他格外好看。</br> 廚房的燈比客廳的明亮，白熾燈,亮得發光,仿佛終于驅散了他身上散不開的清冷,又給他添上了紅塵的氣息。</br> 周黎忍不住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呆呆盯著他看。</br> 沈照察覺到,有意勾引似的，對著她勾唇笑道：“看什么？”</br> 周黎若無其事扯開話題：“怎么不出去吃？”</br> 男人意味深長地盯著她,半晌,慢條斯理道：“這不是怕你走路不舒服嗎？”</br> 周黎：“……”</br> 這么一本正經耍流氓也真的是……</br> 簡直是個妖精！</br> 說起妖精,周黎又忽然想起從周禾那兒聽來的話，后來竟一直忘了找他算賬。</br> 她抿了抿唇，問他：“你要搬家這事兒，是怎么跟人說的？”</br> 沈照微怔：“什么？”</br> 周黎解釋道：“就，別人問你為什么要搬去A城，你是怎么回的？”</br> 沈照明白過來，霎時輕哂一聲：“你從哪兒聽說的？”</br> 這樣就是不否認了。</br> 周黎咕噥道：“你要解釋下嗎？”</br> “這有什么可解釋的？”他直勾勾盯著她，“我說是妖精把我勾去的。”</br> “……”</br> “難道不是？”</br> “……”</br> 她不滿地瞅著他：“到底誰是妖精啊？”</br> 他們倆，到底，誰才更像個妖精！</br> 他一臉疑惑地反問：“你不知道？”</br> “……”</br> “明明我昨晚這么喊你……”他盯著她，笑得像個妖孽，“你還回應了我。”</br> “……”</br> “挺熱情的。”</br> “……”</br> 夠了。</br> 不想再看到他了！</br> 周黎轉身離開了廚房。</br> 身后傳來男人愉悅的笑聲：“你要不喜歡……”</br> 周黎的腳步下意識頓了頓。</br> 只聽沈照慢條斯理道：“你今晚就喊回來。”</br> “……”</br> “我可以。”</br> “……”</br> 周黎徹底沒理會他了。</br> 難道不應該是——你要不喜歡，我今晚就不喊了——嗎？</br> 不對……什么今晚啊！</br> 她閉上眼睛，用力搖了搖腦袋。</br> ……</br> 雖然不齒這個人耍流氓，不過周黎回到客廳，想起昨晚看到的他手臂上的傷疤，還是很心疼。</br> 那是之前他替她擋木板時受的傷，果然留下疤痕了。</br> 那時她問他，他還說沒有。</br> 要不是昨晚……</br> 她想了想，拿出手機，先查了查比較有用的祛疤藥，又在外賣app上搜，見本城有藥店在賣，她立刻就下了訂單。</br> 剛下完單，屏幕上方忽然掉下一條消息。</br> 周鴻安：【你真決定和沈照在一起了？】</br> 周黎目光一滯，輕輕點進去。</br> 這片刻的功夫，周鴻安又發來兩條消息：【你想好了嗎？】</br> 周鴻安：【他家那情況，周雯茵，沈蘊，還有那秦霏……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br> 周黎的手指輕輕動了動。</br> 她轉頭，往廚房的方向看去。</br> 油似乎剛下鍋，從里面傳出滋滋的聲音。</br> 人間煙火的聲音。</br> 她忽然想起他剛剛對她說的話，萬家燈火里面，從此也有了他的一盞。</br> 周黎的唇角忍不住溫柔地彎了彎。</br> 她慢條斯理打字：【我想想，我剛好……還挺擅長讓那些不省油的燈油盡燈枯呢。】</br> 周鴻安沉默了，沒再發來任何消息。</br> 過了會兒，周黎忽然想起竇楠的事，正想跟周鴻安提，廚房里傳來男人的聲音：“黎黎，過來幫我個忙。”</br> 周黎立刻應了一聲，自然地放下手機，起身走去。</br> 廚房里，男人站在燈下，愈加顯得身形頎長挺拔。</br> 他一手端著一只盤子，兩手微微舉著，面對著她，笑道：“騰不開手，過來幫我解個圍裙。”</br> 周黎：“……”</br> 雖然有時候真的很不齒他這種見縫插針耍流氓的行為，不過周黎這時想著周鴻安說的那幾盞不省油的燈，心疼他，還是沒有說什么，抿了抿唇，默默走上前去。</br> 兩手環過他的腰，仔細地替他將身后的結解開。</br> 看樣子就像是主動過去抱住他的腰似的。</br> 男人順勢低頭親昵地親了親她的鬢角。</br> “謝謝。”他低笑著，在她耳邊道。</br> 是很得寸進尺沒錯了。</br> 周黎：“……”</br> 周黎幫他解下圍裙，若無其事地走開。</br> 除了臉有點燙……</br> 這種程度的恩愛，還是有一丟丟害羞。</br> 沈照煎的牛排，配上年份極好的紅酒。之后又細致地點上蠟燭，將燈關了。</br> 屋子里頓時只剩下蠟燭暖黃色的光，影影綽綽的，照得他的五官更加深邃，也更加誘惑。</br> 周黎一時沒挪開目光。</br> 察覺到她的迷戀，男人顯然是很得意了，妖孽的鳳眸直勾勾盯著她。</br> 周黎沒他臉皮厚，目光閃了閃，移到別處，假裝平靜地沒話找話：“燭光晚餐嗎？”</br> 他笑了笑：“嗯，燭光晚餐。”</br> “怎么想起來弄這個？”</br> 沈照盯著她，過了幾秒，若有所思道：“其實該那之前吃的。”</br> 周黎不解，忍不住看向他：“什么之前？”</br> 他的眸色暗了暗，笑容愈加深長。</br> 就這么一個眼神，這么一個笑，鬼使神差的，周黎竟然瞬間領會到了他的意思。</br> 霎時，她的臉刷地紅了。</br> 她飛快低下頭，假裝沒有領會到。</br> 總算她運氣好了一回，剛好這時門鈴聲響起，打斷了這無聲的旖旎。</br> 男人就不怎么高興了，周黎只見沈照的眉頭輕輕皺了下，似是極為不悅這個時候有人來打擾他們。</br> 周黎忙道：“是我的外賣到了。”</br> 說著，她起身去開門。</br> 藥品都是用紙袋包裝，在封口處用訂書機裝訂好。</br> 周黎關好門，將紙袋撕開，取出里面的祛疤膏，順手放到沈照的面前，自己轉身去洗手。</br> 男人拿起藥膏，看了眼上面的字，眉頭意味深長地挑了挑。</br> 周黎洗完手出來，就對上沈照的視線。</br> 慵懶妖孽，似笑非笑。</br> 他盯著她，別有深意地問：“昨晚看到了？”</br> 周黎：“……”</br> 她垂了垂眸，沒理會他，徑自坐回他對面，面不改色地繼續吃。</br> 沈照也沒說什么，兩人安靜地吃了會兒東西。</br> 他忽然開口：“黎黎。”</br> 周黎心尖兒跳了跳。</br> 不知道為什么，經過昨晚，她總覺得，現在這兩個字由他喊出來，都顯得格外溫存纏綿。</br> 她沒抬頭，輕輕應了一聲：“嗯。”</br> 沈照盯著她微微垂著的腦袋，語氣商量地問：“這藥白天上，行不？”</br> “嗯？”周黎不解地抬眸，看向他。</br> 她下意識地問：“為什么？晚上也可以涂啊。”</br> 只見燭光下，男人的五官格外立體。大約因著燭光是暖色調的原因，他眉目間素日的清冷消失不見，又平添了幾分幽深誘惑。</br> 他注視著她，沉吟道：“晚上涂，我怕等會兒都被你吃下去了。”</br> 周黎：“……”</br> 他頓了頓，若有所思道：“這玩意兒吃了對你身體不好。”</br> “……”</br> ……</br> 因為耍流氓耍過了頭，正常燭光晚餐該有的吃著吃著情難自禁沒有，周黎只覺得味道不錯，并在吃好后順手推沈照去廚房洗碗。</br> 她則在沙發上拿起手機，打算跟周鴻安說下竇楠的事。</br> 這事兒她不敢跟顧蓉說，只敢先提前和周鴻安知會一聲。</br> 結果剛拿起手機，就看到周鴻安十分鐘前發來的消息。</br> 周鴻安：【女兒，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br> 周黎怔了下。</br> 嗯？</br> 她回復道：【什么？】</br> 周鴻安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慢吞吞發來一條消息：【剛跟你發消息的人不是我。】</br> 周黎：【？】</br> 周鴻安：【是你媽……】</br> 周黎一時沒反應過來，順手將消息對話框往上拉了拉，目光停留在最近的聊天記錄——</br> 周鴻安：【你真決定和沈照在一起了？】</br> 周鴻安：【你想好了嗎？】</br> 周鴻安：【他家那情況，周雯茵，沈蘊，還有那秦霏……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br> 周黎：【我想想，我剛好還挺擅長……讓那些不省油的燈油盡燈枯呢。】</br> 腦子里一面想著周鴻安的話——</br> 剛跟你發消息的人不是我。</br> 是你媽。</br> 周黎的目光猛地一滯。</br> 不不不不是周鴻安！！！</br> 是是是是是是顧蓉？？？</br> 條件反射地，周黎深深吸進一口氣。</br> 她目光呆滯地盯著屏幕對話。</br> 良久，艱難地眨了下眼睛。</br> 她死了。</br> 周鴻安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周黎的回復，小心翼翼地問她：【女兒，你還好吧？】</br> 消息發送過去以后，過了大約一分鐘，屏幕上蹦出一條氣泡。</br> 周黎：【你是誰？】</br> 周鴻安：【……】</br> 周鴻安不怎么高興地回復道：【你爹。】</br> 周黎盯著這兩個字，再一次艱難地眨了眨眼睛，手指輕輕打下一行字：【請用一句話證明你自己。】</br> 她現在怕了。</br> 她真的怕了。</br> 嗚嗚。</br> 周鴻安快給周黎氣笑了。</br> 還請用一句話證明你自己？</br> 不久，周黎收到周鴻安發來的消息——</br> 周鴻安：【替我祝沈照和他女朋友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