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雋的擔憂，當然是有道理的。</br> 李道玄心里也在暗想：流寇不同于官兵，不會一城一池的挨著打過去，而是跳來跳去，鉆來鉆去的亂打。陸地上走不通，就走河道，到處偷襲并不奇怪。</br> 若是自己的視野已經到了洽川碼頭，倒是可以馬上擺下船模來收拾賊軍船隊了，但是現在視野還差一點，這就相當的尷尬。</br> 還是得趕緊拯救合陽縣的老百姓！</br> 只要讓大多數合陽縣的老百姓感覺到了幸福快樂，交出“拯救指數”，那自己的視野不就能看到洽川碼頭了嗎？</br> “一葉，告訴三十二，我們村立即全力支持合陽縣的救災，全力支持！馬上讓合陽縣開啟以工代賑，同時，我也會馬上去給合陽縣降雨。”</br> 高一葉悄悄在三十二耳邊轉述了李道玄的法旨。</br> 三十二精神一振：“馮大人，上次我們已經談過了救濟合陽縣的事，事不宜遲，咱們就立即開始吧，但是，您應該也知道，升米恩，斗米仇，如果我們直接把糧食送給合陽縣的老百姓，那并不是好事，所以……需要以工錢的形式交給他們。”</br> 馮雋點頭：“如此甚好，上次白先生也和本官談過了，咱們干脆就修建兩條道路，一條從泉溝村，直通合陽縣城，一條從這里，也就是高家村，通向楊村……我會組織大量民工來修建這兩條路，而你們給的救濟糧，就通過工錢的方式發放給民工們。我仔細想了想，每天給工人吃個大半飽，他們應該就會工作得很開心了。”</br> 三十二笑著搖頭：“吃大半飽哪有力氣干活？必須吃個全飽！而且還要另外發工錢，每天三斤面粉的工錢，必須發到位。”</br> 馮雋：“啊？”</br> 他一開始聽說“以工代賑”這個方案時，還以為只是像施粥濟民那樣，讓工人們干了活能勉強吃飽呢，哪知道高家村居然說要吃個全飽，還每天發三斤面粉做工錢，這也太……</br> 太超預期了吧！</br> 馮雋的鼻血嘩啦一下就流了下來，他伸手一抹，那鼻血居然在臉上畫面兩個彎弧線，就像在笑。</br> 馮雋：“此事當真？”</br> 三十二：“【千真萬確】。”</br> 馮雋大喜：“那可真是太好了。”</br> 白鳶也跟著站了出來：“以工代賑的工作機會一旦提出，所有青壯年男子都會想去參與工作，會使得你縣里的民團解散，但王嘉胤的船隊又隨時可能攻打過來，他打過來的時候，你的民團要是都在刨地修路，那合陽縣就危險了。”</br> 馮雋一聽這話，臉色就又變得難看了：“對啊？這可如何是好？我不能下令讓民團不準去修路啊，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不用等流寇打過來，民團就得先反了。”</br> 白鳶微笑：“所以你的民團得重新研究一下組織方式了。”</br> 馮雋：“？”</br> 白鳶道：“給民團發工錢，讓他們專心的做好民團這份很有前途的職業，不要想著去打別的工了，這個民團的工錢，也由咱們高家村來發就是了，保證他們的收入比當修路工更高，這樣一來，他們就能安心防賊了。”</br> 馮雋粗一聽，此計甚好。</br> 但再仔細一想，突然感覺到哪里不對，鼻血刷地一下又涌了出來，他伸手在臉上一抹，那鼻血向下彎，把他的表情拉得有點古怪，他沉聲道：“若是民工，也就罷了，但民團這東西卻由你們高家村來發放工錢養著，總覺得哪里不對啊？”</br> 白鳶攤手：“馮大人想多啦，民團這東西，不就是由各地鄉紳富戶們養著的嗎？它本來就不是由官府養的啊，就算不由我們高家村出錢，也會是某個張員外、李員外、王員外、鄭員外花錢在養……這還能鬧出什么不好的事來不成？”</br> 馮雋聽了這話，好像感覺又有點道理。</br> 左想感覺不對，右想又很合理。</br> 左思右想，腦袋卡住了。</br> 實際上，民團這東西，與家丁雖然有點區別，但區別也不是很大，它就是鄉紳們靠自己的財力養著的“民間部隊”，和雇傭軍的性質差不了太多，誰給錢它就聽誰的話。</br> 如果落在普通鄉紳手里，它就是保護地方的一股重要力量。</br> 若是落在有心造反搞事的人手里，它就和流寇也沒多大區別了。</br> 馮雋仔細想了想：我合陽縣現在也有很多鄉紳富戶，養著數支民團，前不久就是靠著他們，干掉了翻山月的余孽，高家村就算包藏禍心，也沒法從那些鄉紳們手里把民團直接搶走吧？</br> 你們要養民團就養吧，大不了就是和合陽本地的鄉紳拼財力，也不會形成多大的威脅。</br> 好像本官也不是很需要擔心這方面的事情。</br> 總之，眼前陜西一片混亂，朝廷又不問不管，本官也只能靠自己想辦法自救，就算行些非常手段，那也是理所當然。</br> 想明白之后，他就不糾結這個了。</br> “好，那就這樣干吧！”</br> 馮雋這個縣令一點頭，事情就好辦了。</br> 高一葉微笑道：“既然修路的事談妥了，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咱們高家村這就開壇作法，請龍王爺來為合陽縣降雨，讓合陽縣的農民們也得到一些實惠。”</br> 她這話一出，馮雋就懵了：“開壇作法？請龍王爺降雨？這是要搞什么？若是要玩邪教那一套，本官可不答應。”</br> 這當然是李道玄故意要高一葉這樣說的。</br> 他本可采取攻略澄城縣老百姓一樣的辦法，先用小人書滲透，再派出道士、三夫人、善男信女什么的，進行各種亂七八遭的鋪墊，最后再顯靈收服所有百姓。</br> 但這樣搞有點慢！</br> 王嘉胤的船隊隨時會來，李道玄急于看到洽川碼頭，急于伸手進黃河，這一次沒有這么從容了，干脆就粗暴一點，走神棍路線吧。</br> 高一葉微笑：“馮大人，您放心，咱們才不是什么邪教呢。全真龍門派的馬天正馬道長，就在咱們村子里，只需要請馬道長去一趟合陽縣，開壇作個法，便能請來龍王爺降雨，伱看咱們這村子，沒有遭受旱災，便是龍王爺降雨所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