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雋對于“降雨”這事兒，那真是半個字都不相信。</br> 但是聽說不是邪教，而是全真龍門派的道士，倒也沒那么排斥。</br> 全真龍門派是由宋末元初的著名道士丘處機創立的，丘處機大家都很熟，也就不用說了，而這一代全真龍門派的掌教王常月真人，也是非常有名的道士。</br> 當時道教衰落，很多道士都不守清規，只想著騙錢。</br> 王常月卻說：“你自己都不能依教奉行，先要勸人依教奉行，誰肯信服呢？”</br> 于是他提出了“先度己”的口號，要全真龍門派的弟子們遠離旁門左道，以正玄風，振興教門。</br> 這件事很有名，馮雋也是知道的。</br> 他忍不住開口問道：“有全真龍門派的道長在此？”</br> 高一葉微笑著對旁邊的幫閑道：“去請馬道長來。”</br> 不一會兒，馬天正來了。</br> 馮雋用疑惑的眼光看著這個道士。</br> 馬天正卻一點也不怯場，他已經行走江湖多年，尋仙訪道，見過的人多如牛毛，經歷過的事情也超過大部人一輩子之多。</br> 他也曾經迷茫過，但自從親眼看到了道玄天尊顯靈，他對自己修行的道，就再也沒有動搖過。</br> 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自信的光彩！</br> 就像那個歌里唱的：“在百德新街的愛侶，面上有種顧盼自豪”，自豪的人，給別人帶來的第一感觀，就會完全不同。</br> 馬天正微微一笑，對著馮雋做了個稽首：“無量壽福！小道馬天正，乃是全真龍門派王常月王真人的弟子，見過大人。”</br> 馮雋聽到王常月這個名字，也不禁肅然起敬，心想：王真人一向約束門人弟子，遠離歪門邪道，“度己”，那王真人的弟子應該是很靠譜的。</br> 他對馬天正就有了些先入為主的好感了：“馬道長，剛才本官聽說，你有本事開壇作法乞雨，不知是不是真的？”</br> 馬天正心中暗笑：有天尊在這里，這事還不是小菜一碟？</br> 但他表面上卻不能這樣說！</br> 這種事，話說得越滿，別人越不信，你越是含含糊糊的，別人反而說不定要信，這種心理很怪，但他做道士久了，也見得多了。</br> 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長嘆道：“馮大人，您可真是高看小道了，小道確實懂得開壇作法乞雨的法門兒，但是能不能乞得來雨，可不是小道能決定的。”</br> 馮雋：“那由什么定？”</br> 馬天正：“當然是由天定！”</br> 他伸手指了指天空，正好指著李道玄的那朵矮云，裝模作樣地對著馮雋道：“小道只是一個‘求’老天爺賞雨的，微不足道的凡人，小人的請求，老天聽到之后，應不應允，那可不好說，老天爺若是感念我心誠，賞我幾顆雨滴，那是小道的造化，老天爺若是不想理會小道，那就是小道的福緣不夠，也無可奈何。”</br> 果然，他這樣說得個不盡不實的。</br> 馮雋心里反而穩了些，暗想：這才對嘛！你要是說你肯定能乞得來雨，本官絕不肯信。但你說有可能來，有可能不來，這才是神棍本色。</br> 神棍這東西，馮雋不喜歡。</br> 但是，身為一個朝廷命官，最需要學會的就是與各方勢力打交道，對上面的大官兒要懂得逢迎與妥協，對老百姓也要懂得恩威并施，必要時甚至得坑蒙拐騙。</br> 馮雋心里暗想：大旱四年，許多老百姓活下不去了，一天到晚就想著造反，若是弄個道士去，做一做乞雨什么的法事，就能哄得老百姓們在短時間內天天盯著老天爺下不下雨，也就不會想著造反了，豈不是大善？</br> 想到這里，馮雋有了計較：“馬道長，既然伱懂得乞雨的法門，別管它成不成，先乞一下總是好的。請立即動身，前往合陽縣，幫咱們合陽縣的老百姓一把。”</br> 馬天正：“馮大人既然這樣說，小道當然當然要傾盡全力。”</br> 既然商議已定，那就沒什么好瞎扯了的，馮雋心里也急得很呢，不管是降雨、還是以工代賑、保證民團的工錢，都是需要立即去辦的事，否則王嘉胤打過來，合陽縣就完了。</br> 他在高家村也不敢久留了，抱了抱拳，趕緊撤。</br> 馬天正抬起頭來，對著天空中的矮云重重地行了一禮：“弟子保證完成任務。”</br> 說完，追著馮雋飄然而去。</br> ----</br> 高家村的糧車，大量的駛了出來。</br> 通過兩條道路，進入合陽縣。</br> 一條取道泉溝村，那里有朝廷的官道，走起來還算順暢。</br> 而另一條路，則是通過鄭家村向東，滑下一個險峻的斜坡，繼續向西，不用多長時間，就能達到合陽縣的楊村。</br> 斜坡雖然險，但對于高家村人來說一點也不險。</br> 許久沒有親自出手的李道玄，這次又出手了，拿出一個金屬刮片，在當年翻山月攀爬被滾木擂石砸得滿頭包的斜坡上，刷刷刷地一陣刮。</br> 不消片刻，就在山坡上刮出了一條非常漂亮的S型盤山路，這里的山路十八彎……</br> 高家村的民工推著運糧的手推車，沿著李道玄剛剛刮出來的S型盤山路，輕輕松松就穿進了合陽縣境內，直抵楊村。</br> 大量的糧食到來，當然讓合陽縣老百姓們欣喜若狂。</br> 對高家村的人夾道歡迎。</br> 趴地兔和鄭狗子，是這一批糧車的押運“負責人”。</br> 兩人率領著一只百人隊，穿過“夾道歡迎”的合陽縣人群，趴地兔的眼光掃過那些可憐的合陽人，只見他們個個面黃饑瘦，衣杉破爛，雙目無神，與高家村人的精神面貌簡直不可同日而語。</br> 心里不禁有點難過。</br> 鄭狗子在他旁邊，雙手做出一個“鬼神拳法”里面的擒拿動作起手勢，一幅隨時準備撲出來的模樣。</br> 趴地兔斜眼：“狗子，你這是什么動作？誰備擒拿誰？”</br> 鄭狗子也斜眼：“當然是你！如果你再有什么打翻糧車的想法，在你出手的一瞬間，我就出手把你拿下。”</br> 趴地兔攤了攤手：“好啦，狗子，放心吧！上次的事已經教會我了，救人不能魯莽地救，而是應該有計劃，有大局的救。魯莽草率的出手，只能救得了眼前的幾個人，甚至還有可能引起混亂，但掌握好大局，卻能潤物細無聲，不知不覺之中，就救得了更多的人。”</br> 說到這里，他一本正經地總結道：“我趴地兔已以成長了，請稱我為……”</br> 鄭狗子：“英雄趴地兔？”</br> 趴地兔：“大型趴地兔！”</br> “噗！”鄭狗子：“只他娘的漲了體重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