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池遲喝了幾勺高純度的白酒燉雞湯, 整個人暈乎乎的。
    霍成坐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腕，池遲的手還握著遙控器。
    池遲轉頭看他, 眨巴眨巴眼睛，仿佛沒有聽清楚他了什么，又像聽清楚了，只是腦子還沒有反應過。
    霍成坐得板正, 目光清明地回望池遲的眼睛里。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客廳里很安靜，只有廚房沒掉的抽油煙機堅持工作，還有呼吸交錯的聲音。
    霍成的喉結下滾了滾, 實話, 他的心臟要跳出了。
    話到了嘴邊, 就差一秒鐘, 他就要跟池遲承認一切了。承認他就是那個霍總。
    他根本就不能看著池遲的眼睛撒謊，他做不到。
    也是這個時候, 池遲閉了眼睛。
    他喝醉了，往前一倒, 直接栽倒在霍成的懷里。
    霍成有一點手足無措，還保持著握著池遲手腕的姿勢，他坐直一些，讓池遲靠得更舒服一些。
    他低下頭, 看著池遲的側臉，然后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發。
    很柔軟，像剛孵出的雞一樣，『毛』茸茸的。
    霍成『摸』著他的腦袋, 這時候，池遲放在桌的手機忽然響了。
    霍成把他的手機拿過看了一眼，是張大爺打的電話。
    他看了一眼池遲，因為手機鈴聲，池遲『迷』『迷』糊糊地醒，要伸手去接電話，結果只是在霍成身胡『亂』『摸』索。
    霍成整個人僵了一下，喊了兩聲“池遲”，是池遲卻沒反應。
    最后還是他幫池遲接羚話，手機鈴聲一停下，池遲也就停下了動作，不再找自己的手機了。
    “您，我是霍成?！?br/>     電話一接通，張大爺還沒聽清楚對面講了什么，就急急忙忙地開了口：“喂，池，那個湯里面有加酒，你記得別讓茶喝，我想著秋快到了，給你補補身子，結果老糊涂給忘了。你也別一從冰箱拿出就喝，熱一熱再喝，冷酒更烈。喂……喂？池遲？”
    不及了，他喝了。霍成低頭看看池遲。
    池遲找到了最佳的睡覺姿勢，躺在沙發，腦袋枕著霍成的腿。他閉著眼睛，臉頰微紅，顯然是酒氣臉了。
    霍成握緊他的手腕，拿起手機，應了一聲：“張大爺，我是霍成，池遲睡著了。”
    張大爺震驚：“??？”
    霍成解釋道：“他不太會喝酒，睡著了，我現在照顧他。”
    “他一點不會喝酒？”
    “不太會。”
    “行，那你照顧他，怪我怪我，我老糊涂給忘了。要不然我回去一趟？”
    “不用，您玩，我照顧他?！?br/>     “……也行，那你弄點醒酒湯給他喝，那個湯也別喝了，趕快丟了?！?br/>     “我知道，您放心。”
    霍成掛羚話，低頭看了看池遲，然后轉過頭，對霍茶房間緊閉的房門了一句：“出。”
    霍茶輕輕推開門，從里面探出腦袋：“霍叔叔?！?br/>     他牢牢記得爸爸跟他過的，不許喊霍叔叔“大爸爸”。
    霍成微微板起臉：“你怎么躲在里面偷聽？”
    “不是?！被舨瓒迥_，急忙解釋，“爸爸打電話之前，就打開我房間的門，還抱著我，親親我的臉蛋。”
    那時候太空人霍茶披著床單，奔月了，正月球的外星人交談。
    然后池遲忽然推開房間門，跑，抱著外星人親親臉蛋。
    霍茶被爸爸身甜甜的味道熏得暈乎乎的，幸福死了。
    等他回過神，本打算跑出去抱抱爸爸，結果又聽到爸爸在打電話，他就沒有出去打擾。
    當聽到爸爸，自己本不打算養一個孩的，霍茶的眼淚快要掉下了，他就那么討人厭嗎？他很乖了。
    緊跟著，他就聽見爸爸竟然為了他，要放棄大爸爸的錢。
    最要的是，爸爸還“我愛他”！
    “我愛他”！爸爸很愛他！
    霍茶的眼淚又要掉下了。
    霍茶披著床單跑前，像一個英雄一樣，跑到池遲身邊。
    霍茶向霍成強調：“爸爸是親完我，才出打電話的?！?br/>     他爬到沙發，像鳥一樣，啾啾啾，親親池遲的臉：“爸爸，我也愛你?！?br/>     他剛才被甜甜的味道熏得暈乎乎的，忘記跟池遲這句話了。
    池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他，掐了一把他的臉蛋，又朝他傻樂：“崽子，爸爸也愛你?！?br/>     下一秒，池遲又閉眼睛睡著了。
    霍茶不解，轉頭看向霍成：“霍叔叔，爸爸他怎么了？”
    “喝醉了?！被舫傻溃胺鏊バ菹??！?br/>     池遲喝的不多，但是也不少。他喝了酒，不像其他人一樣會大吵大鬧，就是默默地做一些看起很正常的事情，等酒勁，他就睡著了。
    睡著了也安安靜靜的，等他睡醒就了。
    霍成兩只手扶著霍茶，把他從沙發抱下，放在地，然后把池遲從沙發扶起，抄起他的腿彎，毫不費力地把他抱起。
    池遲暈乎乎地靠在他懷里，掛在腳的拖鞋掉了一只。
    霍成回頭看了一眼，霍茶就把拖鞋撿起了。
    他像一個尾巴，跟在爸爸身后。
    霍成抱著池遲了房間，把他放在床，幫他把腳的另一只拖鞋取下。
    霍茶把兩只拖鞋擺，然后爬床，把自己的毯子拽出，給爸爸蓋。
    池遲睡得極其安詳，只是臉有點紅。
    霍茶幫爸爸掖被子，把爸爸包成一個寶寶，還要拍拍心口哄睡覺。盡管池遲睡得很熟了。
    他看了一眼霍成，然后爬下床，跑去浴室，洗自己的『毛』巾，趴在床邊，給池遲擦擦臉。
    霍成站在旁邊，低頭看著，問道：“你怎么這樣擦臉？”
    霍茶認真：“不能把我剛剛在爸爸臉的親親擦掉?！?br/>     “……”霍成頓了一下，“我吧，你這樣他會不舒服?！?br/>     霍成得太委婉，霍茶像沒太聽懂，抬起頭，眨巴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
    霍成只一步解釋：“你親他的時候有口水?！?br/>     “才沒有嘞！”霍茶噌地站起，認真，“我沒有口水！我是用嘴巴……用嘴唇親親爸爸的！”
    霍成抬了抬手，安撫他：“?！?br/>     霍茶叉著腰，認真地復他的話：“大爸爸，你永遠不要跟爸爸親親，因為會有口水。”
    “……我錯了，你繼續?！被舫赏撕蟀氩?，隨他去，讓他給池遲擦臉。
    霍茶繼續趴在床邊，翹著腳，一邊給池遲擦臉，一邊傻樂著跟他話：“爸爸，我也愛你啊，我決定兩個星期……一個星期不買玩具?！?br/>     霍成抱著手，站在門邊，低頭看著，神『色』無奈。
    *
    池遲還在睡覺，但是午飯時間到了。
    霍成帶著霍茶先吃午飯。
    客廳里，桌擺滿了各種菜，霍茶抱著自己的飯盆，站在桌子前面，霍成拿著勺子，站在他面前。
    為了先給霍茶填飽肚子，又不破壞材整形象，霍成決定舀出給他吃。
    霍成問他：“你想吃哪個？”
    霍茶抱著飯盆，指了指幾道菜：“這個、這個，還有那個?！?br/>     霍成伸出勺子，霍茶連忙道：“不是這個，是這個。”
    “噢?！?br/>     “謝謝霍叔叔。”
    ——食堂一模一樣的打飯流程。
    給霍茶打完了，霍成就把分出的菜放回冰箱，等著晚池遲起再吃。
    過節當然要一家人一起吃飯，午就先隨便吃吃。
    霍成霍茶并排坐在桌子前，霍茶一手扶著碗，一手握著勺子，時不時回頭朝池遲房間望一眼。
    霍成敲敲他面前的桌子：“認真吃飯，吃完了再去?！?br/>     “噢?！被舨柁D回頭，專心吃飯。
    霍成第一次單獨帶崽，還有點不太習慣。
    霍茶第一次被大爸爸單獨帶，也有點不習慣。
    父子兩個沉默著吃完了午飯，霍成把碗筷收拾，霍茶跑回房間去看池遲，見他還在睡覺，就給他掖了掖被子。
    霍成把廚房收拾，出的時候，也房間看了看。
    他壓低聲音：“茶，出?！?br/>     “噢?！被舨璨磺椴辉傅嘏老麓?，留下自己的瑪卡巴卡池遲一起。
    霍成用手背試了試池遲的額頭，感覺不燙，又幫他擦了擦臉，才退出房間。
    *
    客廳里，電視聲音被調低了一些，霍茶端正地坐在沙發，收看午間兒童劇場。
    霍成坐在旁邊的地，面對著電腦，處理一些文件。
    父子兩個還是沒話，安安靜靜的，只有電視聲音。
    半個時之后，霍成才開了口：“時間到了，把電視掉?！?br/>     霍茶正看得入『迷』，還以為是池遲喊他，下識就撒嬌：“爸爸，我再看十分鐘嘛，就十分鐘，馬就要打敗壞人了。”
    平常他這樣撒嬌，爸爸會讓他再看十分鐘的。
    是大爸爸爸爸不一樣。
    霍成正『色』道：“不以，君子言出必校”
    霍茶癟了癟嘴，“嗚”了一聲，把遙控器放到他的手邊：“那給霍叔叔看吧?！?br/>     霍成看了一眼，淡淡地收回目光，也沒有把電視掉，仍舊停留在兒童劇場。
    霍茶不提醒他，抱著枕頭，悄悄地把這一集動畫片看完。
    【朋友們，今的節目就播放到這里，明午十點，我們不見不散！】
    霍茶高胸跟電視里的主持人揮揮手，聲：“不見不散?！?br/>     霍成又一次抬起頭：“結束了？”
    “結束了?！?br/>     霍成這才把電視掉。
    霍茶這才知道，原大爸爸不是忘記要電視了，大爸爸是故讓他看完的。
    他試著坐到大爸爸身邊：“謝謝你。”
    霍成語氣平靜：“嗯，不客氣。”
    霍茶笑了笑，又問：“霍叔叔，你在看什么？”
    “文件?！?br/>     “我也看得懂?！?br/>     霍成挑了挑眉：“你也看得懂？”
    “查字典就看得懂，以前爸爸留下的合，我就看得懂?！被舨枳院赖負P起腦袋，“多虧了我看得懂合，爸爸現在才會留下，還會這——么——愛我?！?br/>     霍成面『色』一沉，轉頭看他：“什么合？”
    “就是那個合啊，你自己簽過的你不記得？”霍茶滑下沙發，跑回房間，把書桌最底下的抽屜拉開，把放在最里面的合自己的記賬本拿出。
    霍茶把合記賬本放在桌，比照著、一字一頓地念：“撫養合?！?br/>     他熟練地把合翻到其一頁：“三、責任與義務。乙方有義務負責霍倜的生活與教養……”
    霍成頓了一下：“你知道了？”
    “當然了。”霍茶認真，“我知道，以前的爸爸是壞爸爸，是假爸爸，因為我很不乖，所以他要‘教養’我。我變乖了，現在的爸爸就回了，但是我也不能一直很乖，要偶爾不乖，讓現在的真爸爸管我，這樣現在的爸爸就不會走了?！?br/>     霍成才知道，原他是這樣理解這個合的。
    霍成笑了笑，朝他點點頭：“對，就是這樣，你把東西放回去吧，不要被爸爸發現了。”
    池遲離開的時候，霍茶才兩歲，什么事情不懂得，霍成也沒有辦法跟他解釋。
    而這三，他們根本見不了面，霍成在電話里也講不清楚。
    他沒想到，霍茶自己就把事情弄清楚了。雖然合理解得不是很，但是他也分得出哪個爸爸是真的。
    霍茶把東西放，然后跑出，坐在霍成旁邊，認真囑咐：“大爸爸，我以后會很乖很乖的，你爸爸不要走，不？”
    霍成頷首：“，爸爸大爸爸以后不走?！?br/>     霍茶高興了，朝他伸出手：“拉鉤。”
    霍成朝他伸出拇指，霍茶的手握住他的手指：“拉鉤吊，一百不許變，誰變誰是狗?！?br/>     *
    傍晚五點，池遲從睡夢醒。
    他昏昏沉沉的，想要從床坐起，一撐手，就壓到了什么東西。
    池遲恍恍惚惚地睜開眼睛，看見自己身邊躺著一個瑪卡巴卡，右邊是一只黃鴨玩偶，頭頂還有一只紅『色』雞冠的公雞。
    這些是霍茶心愛的玩具，霍茶把它們擺在池遲身邊，讓它們陪池遲睡覺。
    池遲有些無奈，還有些困倦，倒回去，準備繼續睡一會兒，結果又壓到了一只長條狗。
    池遲把狗抱懷里，閉眼睛睡回籠覺。
    這時候，霍成霍茶在外面客廳里聲聊。
    一個下午，三沒見的父子兩個稍微熟悉起了。
    霍茶是“問題多多”，一個下午在提問題。
    他抱著零食罐子，一邊吃長條餅干，一邊奇地打聽爸爸大爸爸的事情。
    “大爸爸，你的公司很有錢嗎？爸爸以不用再拍視頻了嗎？”
    “大爸爸，你爸爸是幾歲認識的呢？又是幾歲結婚的呢？幾歲生了我呢？”
    “大爸爸，你爸爸是怎么認識的呀？是怎么把我生出的呀？周橙子的叔叔，周橙子是從有害垃圾的垃圾桶里撿的，我呢？我應該不會是這樣的吧？”
    霍成羚腦，靠在沙發，問道：“你還記得周橙子的叔叔？”
    霍茶點點頭：“記得，記得，太子叔叔。”
    霍成頓了頓，不自覺『摸』了『摸』袖口：“你爸爸他是大學舍友。”
    霍茶聽得入『迷』，連吃零食忘了：“然后呢？”
    “我是一個大學。”
    “那爸爸大爸爸是學?！?br/>     “不是，我比他大，那時候畢業了?！?br/>     “那是什么？”
    “是學長……校友?！被舫刹蛔匀坏靥鹗?，『摸』了『摸』鼻尖，縱橫商界的大佬，難得有些不思，“那時候周長命在國外?！?br/>     “周長命是誰？”
    “周長命就是周太子的哥哥，周橙子的爸爸?！?br/>     “噢?！被舨鑿墓拮永锬贸鲲灨?，遞給霍成一塊，“大爸爸，給你吃，你繼續。”
    霍成咬了一口餅干：“周太子那時候愛玩搖滾，周長命覺得他不務正業，就拜托我幫忙看管他?！?br/>     “嗯嗯?！被舨椟c點頭，假裝自己聽懂了，其實他還沒有學到“不務正業”這個成語。
    “他們開學第一，我讓周太子出吃飯，順便了解一下他的學業。”
    “然后呢？”
    “然后周太子拉著你爸爸一起了?！被舫捎忠Я艘豢陲灨?，回想起當時的場景。
    周太子很害怕霍成，就把這個剛認識幾個時的大學舍友拉出，一起吃飯。
    當時霍成因為兒時歷混『亂』不堪的家庭，有些厭世，甚至毀滅自我的傾向。
    他在北歐無人看管的雪山滑雪，背著行軍床幾個罐頭在熱帶雨林里信步閑走，他像一個強大的幽靈，在世界各地游走，等待死亡的隨時降臨。
    周長命請求他幫忙管教自己的弟弟，也是按照心理醫生的要求，給友人一點存在的證明。
    當時池遲很窮，靠資助獎學金才了大學，一開學就馬不停蹄地找了勤工儉學，在一個茶餐廳送餐。
    池遲戴著粉『色』頭盔，騎著茶餐廳配備的粉紅『色電驢，載著周太子，慢慢悠悠地從校門里騎出。
    他穿得也簡單，干凈的白襯衫。烏黑的頭發眼珠子，他像正周太子開玩笑，眼睛里臉帶著笑，『露』出愛的虎牙。
    霍成靠在邁巴赫旁邊抽煙，抬眼時，在煙霧繚繞里看見笑容溫暖的池遲。
    從這一刻開始，強大的幽靈開始有了附身之處。
    霍成怔了一下，隨后面不改『色』地把煙掐滅，野獸披羊皮，換笑容，紳士地向池遲問。
    霍成從此刻起下定決心戒煙，要優生優育。
    得益他那一刻的英明決定，霍茶現在才能這么愛聰明。
    霍茶星星眼：“哇！謝謝大爸爸！”
    霍成忍不住翹起唇角，繼續炫耀：“第……”
    正這時，池遲推開房間門，『揉』著眼睛，從里面走出。
    “幾點了？”
    霍成坐起，看向他：“五點了，你餓了嗎？要不要吃飯？”
    “嗯?！背剡t扭了扭脖子，拖著腳步，走衛生間，“我先洗把臉?！?br/>     霍茶悄悄拽了拽霍成的衣袖，跟他咬耳朵：“大爸爸，第怎么樣了？”
    霍成壓低聲音：“第，他們開學典禮，我臨時決定受邀參加，池遲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給我獻花，還陪我逛學校，他很愛。”
    “哇！”
    池遲從衛生間里探出腦袋：“你們兩個在什么？什么‘哇’？”
    霍茶抱住霍成：“爸爸，沒什么?！?br/>     池遲皺眉：“誰幫你把零食罐子拿下的？我不是放在櫥柜最面了嗎？”池遲板起臉：“霍成，你幫他拿下的？”
    霍成乖巧：“是我，我有監督他，只能吃一片餅干?！?br/>     霍茶看看大爸爸，再看看爸爸。
    嗯……怎么像大爸爸的不太一樣？
    池遲抿了抿唇角，又問：“對了，我在喝醉的時候，隱約聽見有個人‘愛我’，不知道是誰呢？”
    霍茶立即舉手，從沙發蹦起：“是我，是我！”
    他跑到池遲身邊，抱住他：“爸爸，是我，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