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除了黃松、紀瑾等人，連呂中忻教官都發現，一向吊兒郎當、毫無紀律可言的顧燕幀變了一副模樣。
　　要說變化在哪里，大概就是顧燕幀變得可以生活自理、按時起床、聽從指揮、完成任務。
　　這些事情放在烈火軍校普通的學員身上，是常態，不足為奇；可是放在顧大少爺身上，就成了稀罕事了。
　　好幾次，黃松想問問顧燕幀是不是突然發生什么事了，不然怎么會變得那么正經起來。可是，一到下課或休息時間，顧燕幀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就連在食堂也碰不到他。
　　之前的顧燕幀每晚夜夜笙歌，山南酒館必定少不了他的身影，一連幾日未曾，就連譚小珺都會問一下黃松，顧燕幀沒什么事吧？
　　私下里，學員們閑聊，隱約覺得顧燕幀的風格，是在逐漸向獨來獨往的沈君山身上靠攏了。
　　不過這些顧燕幀并不知情，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顧大少爺一向我行我素。
　　小的時候，他媽媽愛看戲，專門請的戲班子在老宅表演，咿咿呀呀，情情愛愛，對于兒時的顧燕幀來說，毫無吸引力。
　　但是，他卻對其中的一出戲，印象深刻，出自蒲松齡的志怪小說《聊齋志異》其中的聶小倩的故事。
　　小的時候時常幻想，貌美的女鬼是何模樣，如今，竟真如愿以償。
　　顧燕幀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心里明白，人鬼殊途，少糾纏為好的道理。
　　他甚至還去學校各處打探了一番，有沒有什么關于地縛靈的線索，但目前毫無起色。
　　怪力亂神之事，尤其在軍校不可隨意和任何人說起，隨著時間的流逝，日夜相處，起初的畏懼驚悚已全然消失。
　　一踏進烈火軍校的校園，他卻忍不住想起被束縛在宿舍內的她。
　　顧燕幀的想法是，陪她說說話，聊聊天，說不定哪天解了作為地縛靈的她的心結，她就能得道成仙，或者墜入輪回，投胎轉世……
　　這樣的結果，他也是高興的……或許吧。
　　傍晚，落日盡情揮灑余暉，晚霞染紅了天，顧燕幀完成訓練回來，在寢室里收拾臟亂的衣物，動作看上去越來越熟練了。
　　顧傾傾飄在半空中，細細看著顧燕幀為她畫的畫。
　　“這么喜歡這副畫？”
　　顧燕幀的聲音傳來，她回過頭，見他勾起嘴角，笑得像朵花似的。
　　“嗯。”顧傾傾老實地點點頭，她確實很喜歡。
　　顧燕幀聽聞，嘴角的笑意擴大了幾分，撩了撩頭發，一副荷爾蒙全開的模樣。
　　“你要是喜歡，我再幫你畫幅更好看的，你想要什么樣的？”
　　顧傾傾露出淺淺的微笑，搖了搖頭，嘴角上揚，“這副畫最好，我只喜歡這幅，其他都不要……”
　　她忍不住伸手撫向畫紙的邊角，不出所料，她的手從木制的書桌中穿過，什么也握不住。
　　顧傾傾收起一絲淺薄的失意，回頭看向顧燕幀泛粉的耳廓，亂花叢中過的顧少爺此刻看上去有些可愛過了頭。
　　沒有人注意到，房門和窗戶緊閉，木桌上白色的畫紙邊角處，卻微微浮動……
　　過了一會，顧燕幀大少爺脾性出來了，忍不住抱怨，“怎么這么多衣服，什么時候洗的完啊……”
　　“所以說，應該換下一件就及時洗掉，吞了這么多，一下子洗干凈肯定很累啊。”
　　顧燕幀發泄似的使勁揉了揉衣服，結果卻撲騰了自己一身水，氣沖沖地從衛生間走出來，拎著皮箱，把一堆濕衣服塞進去。
　　提起來時，皮箱里淅淅瀝瀝地留了一串水跡。
　　“你這是？”
　　“我回家一趟，洗衣服。”說完，顧燕幀大步往外走，踏出房門時，他停下下。轉頭，露出棱角分明的側臉，“晚上我會回來，等我。”
　　……
　　顧燕幀走后，夜幕降臨，黑漆漆的房間將本就寂寥的氛圍更添幾分涼意。
　　宵禁時間已過，顧燕幀的宿舍依舊滅著燈，空無一人。
　　她浮在空中，透過百葉窗縫隙望去，皎潔的月光絲絲入扣，遙遠的天際，星光明明滅滅，月景動人。
　　若是整個窗戶都打開，月色入戶，便更好了。
　　這時，鎖孔傳來細微的聲響，木質門被推開，顧傾傾笑著立刻上前迎去。
　　可是，卻被一個貓著腰，偷偷摸摸的身影穿過身體。
　　不是他。
　　這樣賊兮兮的樣子，鐵定是來偷東西，做壞事無疑了。
　　不過，竟然敢在顧大少爺頭上動土，膽子也是夠大的。
　　顧傾傾開始幻想之后顧燕幀會用怎樣的鬼點子來報復，一定是十分有意思的。
　　那人進門之后小心翼翼地四處翻找，倒是摸到不少名貴奢侈品，口中念念有詞，低低地竊笑。
　　這時，微風拂過，吹開遮月的云層，澄澈的月光更加皎潔。
　　顧傾傾靠近些，看清了此人的樣子，瘦長的臉，瘦高個，一副紈绔之氣。
　　比起顧燕幀、沈君山之流，差的遠了。
　　“嘿嘿，顧燕幀你可別怪我，要怪就怪你總是幫著黃松那窮鬼礙我的事，這點東西就當你孝敬我，百花洋行大少爺李文忠的了……”
　　原來，他就是李文忠。
　　顧傾傾知道此人，在顧燕幀和黃松的聊天中提起過，總是找黃松的麻煩，勢利卑鄙，心胸狹隘，果然一副小人行徑。
　　等顧燕幀回來，看他怎么收拾你。
　　顧傾傾已經在等著看戲了。
　　“呦，這是什么東西？顧傾傾？”
　　她驚訝地望過去。
　　只見李文忠散開書桌上的畫紙，對著月光，摸著下巴，念出聲，笑得邪氣。
　　她的名字，是顧燕幀后面加上去的，還添了一句詩。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這什么破詩？”
　　本來一副嫌棄得要死的樣子，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鬼主意似的。
　　“顧燕幀，這都是你活該……”
　　說完，李文忠將畫揉成了一團，踩了兩腳，打開窗，使勁一扔。
　　“喂，你住手！！！”
　　她急忙沖過，擋在身前，可是，紙團依舊穿過她的身體被擲遠。
　　“你！”
　　顧傾傾怒目而視，憤怒的情緒席卷而來，嫌少有這樣的情緒波動。
　　這時，明明沒有風，房頂的吊燈卻微微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搖搖晃晃。
　　“什么鬼？”
　　李文忠奇怪地抬頭看了一眼。
　　下一秒，一股莫名的具有牽引力的力量，將顧傾傾拉扯而去……
　　窗戶突然被風吹開，李文忠嚇了一跳，四周靜悄悄的，有賊心但賊膽小。
　　他趕緊將東西整理好，消除痕跡，貓著身體離開了。
　　陰暗的房間內，恢復一片寂靜。在黑暗的遮掩下，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