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剛準備點頭應下,突然想起自己腦海中的問題大部分都不適合當著鄧布利多的面說出,一時又慌亂起來。
然而弗雷德聽不到他的心聲,只這猶豫跑神的當口,他已經念到了哈利.波特與埃菲亞斯.多吉的親切會談。
【「我可以坐下嗎?」
「當然,當然。」多吉說,他的聲音非常尖細,呼哧帶喘。
哈利探過身去。
「多吉先生,我是哈利·波特。」
多吉倒抽了口冷氣。
「我親愛的孩子!亞瑟告訴我說你在這兒,化了裝……我太高興了,太榮幸了!」 】
“他看上去比你還激動。”羅恩瞪著眼睛。
“埃菲亞斯也許同樣盼望著跟你聊聊。”鄧布利多的心情似乎有所轉變,他又變回了那個溫和善解人意的校長。
【多吉又是緊張又是高興,手忙腳亂地給哈利倒了杯香檳。
「我早就想給你寫信,」他小聲說,「鄧布利多死后……那種震驚……我相信對你來說……」
多吉的小眼睛里突然充滿淚水。 】
好極了,哈利默默想著,下一步就是提問,希望我別把那些冒犯人的問題說出來。
“多吉先生一定很想念您。”盧娜輕輕說了一句。
“是啊,”鄧布利多嘆了口氣,他注視著遠處,仿佛陷入了回憶當中,“死亡是一場殘忍的告別。”
【「我看了你給《預言家日報》寫的那篇訃文,」哈利說,「沒想到你對鄧布利多教授這么熟悉。」
「并不比別人更熟悉。」多吉說著,用一塊餐巾擦了擦眼睛,「當然啦。我認識他的時間最長,如果不算阿不福思——不知怎么,人們好像確實從不算上阿不福思。」 】
鄧布利多神色微變,不過喬治這時開口了。
“很正常,”他搭上了弗雷德的椅背,“兄弟總是會被忽略的,人們經常習慣性忘記有一個人跟他在同一個子宮待過。”
【“說到《預言家日報》……多吉先生,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
“哦,就叫我埃非亞斯吧,親愛的孩子。”
“埃非亞斯,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麗塔·斯基特的關于鄧布利多的那篇專訪?”】
“你要問他有關于那堆垃圾?”羅恩顯得非常驚訝。
“我沒有信那些東西,”哈利忙不迭地開口,“我只是,想了解其中的一些——問題。”
羅恩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好吧,”他說,“不過這真是個很爛的話題切入點。”
【多吉的臉頓時氣得通紅。
“看到了,哈利,我看到了。那個女人,叫她禿老雕恐怕更合適些,她竟然纏著我跟她說話。說來慚愧,我當時態度很粗野,跟她叫愛管閑事的討厭婆娘,結果,你大概也看到了,她給我潑臟水,誹謗我神志不清。”】
喬治為“禿老雕”這個詞笑倒在桌上,弗雷德則對多吉的幽默大加贊賞,“我沒想到這位先生也這么會起外號!這可比甲蟲和蒼蠅聽起來形象多了!”
金斯萊在為麗塔獲取信息的方式皺眉頭,“這真是低劣又卑鄙的手段。”
“你不能指望這女人有什么新意,”小天狼星冷哼一聲,“道德那種東西從她拿起筆編排逝者的時候就不再有了。”
【“嗯,在那篇專訪里,”哈利繼續說,“麗塔·斯基特暗示說鄧布利多教授年輕時接觸過黑魔法。”
“一個字兒也別信!”多吉立刻說道,“一個字兒也別信,哈利!別讓任何東西玷污你記憶中的阿不思·鄧布利多!”
哈利凝視著多吉那張真誠而痛苦的臉,心里并沒有得到安慰,反而覺得很失望。難道多吉真的以為事情那么簡單,哈利只要選擇不去相信就行了嗎?難道多吉不明白哈利的感受,他露出擔憂的神情,又急忙說道:“哈利,麗塔·斯基特是個非常討厭的——”】
還是來了,哈利頗為頭疼地頂著四面八方投來的訝異目光,他甚至不敢往鄧布利多的方向看。
“因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垂著頭,趕在有人開口之前自暴自棄般說著,“我想了解關于你的事,并不僅僅是你的成就,你的發明那些冷冰冰的東西,一直到第一本書讀完的那個晚上我才明白,我對你整個人的了解少得可憐,我一點都不想聽一個三流記者嚼舌根,可我沒有別的突破口去找多吉先生了解那些,我不知道……”他開始語無倫次了。
“哈利。”鄧布利多平緩的語調安撫住了男孩的情緒,“抬起頭來,這沒什么好難為情的。”
哈利深吸口氣仰起頭,他看向鄧布利多的方向,可未想到第一個與他對視的不是鄧布利多,而是斯內普,可這位陰鷙的魔藥教授眼中流露出的既不是憤怒也不是嘲諷,居然是一點同情?這讓哈利大感困惑,而還沒容他思考什么,鄧布利多已經再度開口了。
“這些問題并不是冒犯。”鄧布利多仿佛聽到了哈利的心聲一般,“你想知道我的過去也并不是錯,我當然可以對你知無不言,可有些故事,于我,是有些難于啟齒的。”他自嘲般笑了一下,“我可能需要更多時間來剖析自己,很抱歉不能在現在回答那些問題。”
哈利有些呆愣地看著校長,這是他第一次在鄧布利多身上看到某些意料之外的情緒,這讓他有一瞬間的無措,開始自責是自己將鄧布利多帶入了這種兩難境地里,“我不是說您一定要告訴我什么,”哈利又有想要低頭的沖動,鄧布利多的目光反而加劇了他的心煩意亂,“其實……那些也不是那么重要,我也沒那么想知道……”
“沒必要這樣緊繃,哈利。”鄧布利多被他的反應逗笑,“就算你不提,這個話題也不會這樣輕易被繞過去的,我并不排斥那些揣測,只是暫時不想回應罷了。撇開這些不談,你對那些過往的關注雖讓我意外,可也讓我……有些高興,哈利,你可能是少有的想要從那些故事而不是書本的贊頌中了解我的。”
哈利有些被搞糊涂了,他看不出這有什么好高興的,不客氣地說,他的行為已經是在窺探隱私了。
“每個人都有不愿為人所知的秘密,所以我們完全理解您的決定,教授。”長久沒人說話,盧平出來打了圓場。
“我們先看看哈利找埃菲亞斯談了些什么吧,至于別的,之后再說也不遲。”麥格教授試圖讓閱讀進行下去,可弗雷德這會像沒聽到一樣,沉默著一動不動。
“怎么了?”喬治湊了過去。
“我們應該在跳完舞之后就把穆麗爾請出去。”弗雷德稍微緩了下神,“提前做好火冒三丈的準備吧各位,我們的姨婆看樣子想給婚禮來點刺激的。”
他清了清嗓子。
【一聲刺耳的嘎嘎尖笑打斷了他的話。
「麗塔·斯基特?哦,我喜歡她,總是讀她寫的東西!」
哈利和多吉抬頭一看,面前站在穆麗爾姨婆,她帽子上的羽毛上下翻飛,手里端著一杯香檳。「知道嗎,她寫了一本關于鄧布利多的書!」 】
“別告訴我她要去買!”羅恩看起來已經在火冒三丈的邊緣。
“為什么不呢,我看她可愿意聽那些嚼舌根子的話了?”喬治陰沉著臉,“她要是早生幾十年,斯基特可能會把她視為知己。”
“勞駕,別侮辱那個詞。”赫敏抱著手臂坐在那,胸口因為惱怒而劇烈起伏。
“看樣子,斯基特那本書的受眾已經出現了。”金斯萊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跳疼。
【「你好,穆麗爾,」多吉說,
「是啊,我們正在談論——」
「是嘛!把你的椅子給我,我都一百零七歲了!」
韋斯萊家的另一個紅頭發堂哥驚慌失措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穆麗爾姨婆用驚人的力氣把椅子轉了圈,放在多吉和哈利中間,然后撲通坐了下去。 】
“就應該把凳子拉開讓她坐地上!”羅恩憤怒地嚷著,他已經對這個姨婆的忍耐到了極限。
韋斯萊夫婦此時也沒了制止兒子不禮貌行為的心思,穆麗爾此舉像是在這一章安放了定時炸彈,兩人交換著擔憂的目光,對接下來可能會發展出的話題提心吊膽。
【「又見到你了,巴利,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對哈利說,「好了,埃非亞斯,你們剛才在說麗塔·斯基特什么?知道她寫了一本鄧布利多的傳記嗎?我迫不及待地想讀呢,我得記著在麗痕書店訂購一本。」 】
盡管早有預料,可事實被讀出來的那一刻依舊帶來了批量的驚訝和咒罵。
小天狼星往后一仰,“瘋眼漢的第一個詛咒對象這不就出來了。”
穆迪施舍了他一個白眼,“我的魔杖都沒接過這么愚蠢的活。”
“雖然不想接受,可還是要承認,”金斯萊深吸一口氣,“這也許就是很多不明事理的人會做出的選擇。”
“那怪不得巫師界越來越完蛋了呢。”穆迪惡聲惡氣地說,麥格教授向他投來不贊同的一暼。
【聽了這話,多吉沉了臉,表情僵硬,可是穆麗爾姨婆一口喝干杯里的酒,用瘦骨嶙峋的手朝旁邊一位侍者打了個響指,要求斟滿。她又喝下一大口香檳,打了個響嗝,才說道:「沒必要看上去像兩只青蛙標本似的!阿不思在變得這么德高望重、受人尊敬之前,曾經有過一些非常滑稽的謠傳呢!」
「無中生有的烏鴉嘴。」多吉說,臉又變得像蘿卜一樣通紅。
「隨你怎么說吧,埃非亞斯,」穆麗爾姨婆咯咯笑著說,「我注意到你那篇訃文把不好處理的地方一帶而過!」】
“怎么?難道要像那個甲蟲一樣在里面大書罪行?”哈利也火了,“那是訃文!不是麗塔那狗屎新書宣傳稿。”
【「很遺憾你這么想,」多吉口氣更加冷淡地說,「我向你保證,我寫的都是發自內心的話。」
「噢,我們都知道你崇拜鄧布利多。我敢說你一直都把他看成圣人,即使后來發現他真的殺死了他的啞炮妹妹!」
「穆麗爾!」多吉驚叫。 】
一片寂靜,弗雷德停下后半晌沒人說話。
“這太荒謬了,”羅恩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似乎想從某個人的臉上找到答案,“怎么可能呢?”
哈利沒敢抬頭,他尚未準備好從鄧布利多臉上看到任何一絲與這個問題相關聯的情緒。可即便如此,穆麗爾口中的字眼還是不住地擠占他的大腦,啞炮和殺死等詞攪和在一起,讓他無比焦躁。
“她自己都說了是謠言。”小天狼星冷嗤一聲,“愛嚼舌根的老太婆巴不得跑到墳塋下面聽墻角,信她還不如信鄧布利多沒死。”
麥格教授默默嘆氣,她未曾想到在那樣敏感的一章之后,仍會有情節提及那些傷心往事,鄧布利多的過去似乎成了這本書繞不開的話題。
【一股與冰鎮香檳酒無關的寒意穿過哈利的臉膛。
「你說什么?」他問穆麗爾,「誰說他妹妹是啞炮?他不是身體有病嗎?」
「那你可就錯了,巴利!」穆麗爾姨婆說,似乎對她制造的效果非常滿意,「是啊,你怎么可能知道這件事呢?親愛的,事情發生的時候,你連影子都沒有呢,事實上,我們這些當時活著的人也根本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我才等不及要看看斯基特挖掘出了什么!鄧布利多很長時間都只字不提他那個妹妹!」
「不實之詞!」多吉氣呼呼地說,「純粹是不實之詞!」 】
“教授憑什么要對她把自己的家庭全盤托出啊!”喬治大吼道,“誰還沒點隱私了!”
哈利心底的聲音又開始嘯叫,“你什么都不知道!他都沒想過告訴你!”
“阿利安娜并不是啞炮。”麥格教授思量再三,還是下定決心,“這件事……很復雜,但絕對不是穆麗爾說的那樣。”
“我們沒人想要去信她的那些話,麥格教授。”赫敏連忙說道。
“反正我是不會信的,”羅恩大聲表態,“一個字也不會。”
【「他從沒對我說過他妹妹是個啞炮。」哈利的話脫口而出,心里仍然充滿寒意。
「他憑什么要對你說?」穆麗爾尖聲說道,在椅子上搖晃著身子,想把目光對準哈利的臉。 】
赫敏這次沒再尖叫,她只是用譴責的目光看了哈利一眼,而后者深陷在對鄧布利多家庭的思慮中無可自拔,根本沒注意到好友的眼神。
斯內普嘴角浮現出一個冷笑,他有些想嘲諷這個自視甚高的小崽子,鄧布利多有什么義務要告訴他那些?可在這一瞬間,他又回想起了自己試圖從鄧布利多口中打探出什么的日子。最終,他什么都沒說。
“穆麗爾不會在意那個的。”羅恩嘟囔了一句,“沒人能在她大談感興趣內容時轉換話題。”
【「阿不思從來不提阿利安娜,」埃非亞斯用激動得發緊的聲音說,「其中的原因我想是很明顯的。她的死讓他傷心欲絕——」
「為什么從來沒有人見過她,埃非亞斯?」穆麗爾粗聲大氣地問,「為什么我們一半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有她這個人存在,直到他們從房子里抬出棺材,為她舉行葬禮?阿利安娜被關在地窖里的時候,圣人阿不思在哪兒呢?他在霍格沃茨大出風頭,根本不關心自己家里發生的事兒!」
「你說什么,『關在地窖里』?」哈利問,「這是怎么回事?」 】
“無稽之談!”穆迪上一次這么惱火還是在得知了那掛墜盒是假的之后,“一派胡言!這是誹謗!赤裸裸的詆毀!”
“她知道她在說什么嗎!”唐克斯被氣得渾身發抖,“我真的,我真的要——”
哈利被穆麗爾那些惡毒的指控沖擊得眼前發黑,他想要像穆迪那般大聲反駁,可又發現自己并沒有任何論據去駁斥她的話,一時更加氣悶。
鄧布利多依舊一言不發,表面看起來他與幾分鐘前開解哈利時沒什么兩樣,可如果夠了解他就會發現,年邁的校長此時的眼中閃動著悲傷與失落的愁緒。
【「你說什么,『關在地窖里』?」哈利問,「這是怎么回事?」
多吉顯出痛苦的樣子。穆麗爾姨婆又咯咯大笑一陣,然后回答了哈利。
「鄧布利多的母親是個可怕的女人,非常可怕,麻瓜出身,但我聽說她謊稱自己不是——」
「她從來沒有謊稱過那樣的事!坎德拉是個很好的女人。」多吉可憐巴巴地小聲說,但穆麗爾姨婆根本不理他。 】
讀到這里,已經沒人顧得上去咒罵穆麗爾了,這位尖酸刻薄的老太婆所談及的東西是太多人不曾預料到的。即便是再遲鈍的人也要承認,多吉口中的鄧布利多一家與穆麗爾所描述的大相徑庭。這種差異,已經不能用“流言的偏頗”來解釋。聊天進行到這,盡管相當一部分人仍舊滿腔怒意,可不得不說,穆麗爾同樣勾起了他們對鄧布利多過往的困惑與疑問。
哈利試圖回想起多吉那篇訃文里對鄧布利多家庭的敘述,然而很不幸,他不僅沒回想起什么有用內容,反而是麗塔那篇惡心的新書宣傳報道不住地往他腦海里鉆,這一事實讓他疲憊又沮喪,愈加打不起精神了。
【「——非常驕傲,盛氣凌人,那種女巫生下了一個啞炮,肯定覺得大丟面子——」
「阿利安娜不是啞炮!」多吉喘著氣說。
「那么,埃非亞斯,請你解釋一下,她為什么一直沒上霍格沃茨?」穆麗爾姨婆說道。然后她又轉向哈利。「在我們那個年代,家里有個啞炮經常要遮掩起來,但是做得那么過分,竟然把一個小姑娘囚禁在家里,假裝她不存在——」 】
“我不相信鄧布利多教授的母親會是這樣的人!”納威突然開口了,他右手的拳頭緊緊攥著,“一點也不信!”
“說得好像她親眼所見似的。”喬治不屑一顧,“自己是什么樣的人就能下出怎樣的定論嘍。”
“就算是關在家里,也并不能證明她就是啞炮。”盧平皺起眉頭,“這一系列推論根本站不住腳,充滿了刻板印象和惡意揣測。”
“鄧布利多教授的妹妹身體不好。”哈利的語言系統終于恢復了一些,“多吉先生也早就強調這一點了。”
可他搜腸刮肚想出來的論據下一秒就被駁斥了。
【「我告訴你,根本就沒有那回事!」多吉說,但穆麗爾姨婆繼續努力勢不可擋地往下說,仍然沖著哈利。
「一般是把啞炮送到麻瓜學校,鼓勵他們融入麻瓜社會……這要比給他們在巫師界找個位置仁慈得多,因為他們在巫師界永遠只能是二等公民。可是,當然啦,坎德拉·鄧布利多做夢也不想把女兒送進一所麻瓜學校——」
「阿利安娜身體不好!」多吉絕望地說,「她健康狀況很差,不能——」
「——不能離開家門?」穆麗爾咯咯笑著說,「她從來不上圣芒戈醫院,也沒有請治療師上門去看她!」
「說真的,穆麗爾,你怎么可能知道是不是——」
「告訴你吧,埃非亞斯,我的親戚蘭斯洛特當時就是圣芒戈醫院的治療師,他非常機密地告訴我們家人,他們從沒看見阿利安娜去過醫院。蘭斯洛特認為這十分可疑!」 】
“可疑?這位治療師可不該在圣芒戈,稽查隊更適合他。”喬治翻了今天的第N個白眼,“還是說,病人不請治療師上門就是違法的,應該被傲羅抓走嗎?”
“圣芒戈的治療師職業素養也不過如此,”赫敏寒聲道,“肆意打探和傳播別人的家事。”
哈利沒有聽清他們吵嚷的內容,那些未曾得到解答的問題現在又一股腦冒了出來,甚至變得更多更繁雜。阿利安娜并沒有體弱多病到不得不就醫的程度,那她又是怎么去世的呢?還有教授的母親坎德拉,難道……他趕緊搖了搖腦袋,仿佛這樣可以甩掉那些紛亂的思緒。
【多吉看上去快要哭了。穆麗爾姨婆似乎開心極了,又打著響指要香檳。哈利呆呆地想想德思禮一家曾經把他關起來、鎖起來、不讓別人看見他,就因為他是個巫師。難道鄧布利多的妹妹由于相反的原因遭受過同樣的命運:因為不會魔法而被囚禁?難道鄧布利多真的對她的命運不聞不問,只管在霍格沃茨證明自己有多么優秀、多么才華橫溢? 】
哈利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那些對鄧布利多的卑劣的揣測是從自己心中抒發,他想要辯駁卻發現自己現在張口結舌,語塞難言。
“你對鄧布利多的尊敬也不過如此嘛,波特。”德拉科向來擅長在這種時候火上澆油。
“我沒有!”哈利高聲喊道,“我沒有那么想!”這次是沖著鄧布利多,“對不起……”
“不必道歉,沒關系的,哈利。”鄧布利多淺笑了一下,“的確也是我瞞了太多。”
他的這種態度反而讓哈利更難受了。
“我知道您沒有義務告訴我……”
“是我未預料到你會這樣在意我的過去。”鄧布利多的笑意加深了一些,“你會知道的,或許就在幾章之后。”
哈利猛地抬起頭,“飛賊?”他瞪大眼睛,“您把那些記憶放在了那個飛賊里面嗎?”
“不是。”哈利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看得鄧布利多心頭一緊,“先讀下去吧。”他對著弗雷德說。
【「咳,要不是坎德拉死在前面,」穆麗爾又說道,「我都懷疑是她干掉了阿利安娜——」
「你怎么能這么說,穆麗爾?」多吉哀嘆著說,「一個母親殺死自己的親生女兒?你想想你都在說些什么!」 】
“她為什么一直在用最大的惡意去揣度別人?”羅恩被這位姨婆的話搞得幾度語塞,“看來生活是真的不如意。”
【「如果這位母親能夠多年囚禁自己的女兒,還有什么做不出來的?」穆麗爾姨婆聳聳肩膀說,
「不過我說了,這不成立,因為坎德拉死在阿利安娜之前——怎么死的,似乎誰都說不準——」
「哦,肯定是阿利安娜謀殺了她,」多吉勇敢地做出譏笑的神情說,「有什么做不出來的?」
「對,阿利安娜可能為了自己拼死反抗,在搏斗中殺死了坎德拉。」】
“對?她還說對?!”喬治都要被氣笑了,“是聽不出來嘲諷還是真這么認為?”
“我傾向于后者。”弗雷德沉著臉翻書頁,“就算聽出來嘲諷她也不會在意的,畢竟讓多吉先生無話可說才是穆麗爾現今的頭等要事。”
“前一秒還在說阿利安娜是啞炮后一秒就宣稱阿利安娜殺了自己母親。”羅恩冷哼一聲,“這前言不搭后語的樣還真是跟那甲蟲有一拼。”
【穆麗爾姨婆若有所思地說,「你就盡管搖頭吧,埃非亞斯!你當時也參加了阿利安娜的葬禮,不是嗎?」
「是啊,」多吉嘴唇顫抖地說,「這是我記憶中最最令人傷心的場面。阿不思的心都碎了——」
「碎的不止是他的心。葬禮舉行到一半的時候,阿不福思是不是打碎了阿不思的鼻子?」
如果說剛才多吉顯出的是驚恐的神情,那跟他此刻的神情相比簡直算不了什么,就好像穆麗爾一刀刺中了他似的。穆麗爾姨婆咯咯大笑著,又喝了一大口香檳,酒順著下巴滴滴答答地流下來。 】
“什么?”哈利幾乎是脫口而出,他不受控制地去看鄧布利多那極有特點的鼻子。
如果說剛才穆麗爾的話還可以當做是老太婆對鄧布利多一家的無根據毀謗,那么這段所透露的內容可就完全有跡可循了。一時之間即便是穆迪和麥格都說不出反駁的話。
年輕人們交換著訝異的目光,似乎想從另一個臉上看出答案,當然一無所獲。
“我不想讀下去了。”弗雷德將書拍在了桌上,“穆麗爾就是想要將大眾認知中的鄧布利多教授拉下神壇,我懷疑這是她找樂子的方式,這些對話根本不會讓我們獲得有用的信息,只會種下猶疑和好奇的種子!”
“了解另一種輿論也是戰爭必須要做的部分。”鄧布利多仿佛渾不在意,“這些言論也是可以預見,一直以來有相當一部分人對我的家庭表現出了非常濃厚的興趣。而我恰好又在各種公眾場合回避了很多關于家人的問題,人們對于未知總是充滿了想象力,這種情況在更早的時候就可見端倪了。”
“所以不必擔憂我,”年邁的教授抬眼說道,“這么久的閱讀都未曾間斷,若因我而破例可不值當。”他彎起眼睛笑了笑,“真相與謊言雖只有一墻之隔,但我同樣相信各位有著值得稱道的辨別能力,你們剛才不也證明了這點嗎?”
鄧布利多永遠有平復情緒的能力,弗雷德長嘆一口氣又把書抓了起來。而哈利還在想鄧布利多的鼻子,如果穆麗爾說的沒錯,那又是什么導致這兩兄弟在自己妹妹的葬禮上大打出手呢?難道這也是導致阿不福思跟自己哥哥關系不甚密切的原因嗎?
【「你怎么——?」多吉啞著嗓子問。
「我母親跟巴希達·巴沙特關系很好,」穆麗爾姨婆興高采烈地說道,「巴希達跟我母親講述了整個事情,我在門口聽見了。棺材邊的爭斗!巴希達說,阿不福思大聲嚷嚷說阿利安娜的死都怪阿不思,然后一拳砸在阿不思臉上。巴希達說,阿不思甚至都沒有抵擋一下,這本身就夠奇怪的,阿不思即使兩個手捆在背后跟阿不福思決斗,也能把他干掉。」 】
“我的鼻子的確是在那個時候損壞的。”鄧布利多語調平淡,好像敘述的是寫在書本上的內容而不是自己的過去,“我在阿利安娜的事情上犯了很大錯誤,阿不福思也是因此記恨我并與我疏遠了……”他停頓了一會,露出一個略帶苦澀的笑容,“我曾經走過彎路,是阿利安娜的離去把我打醒。我的‘圣人面具’從不需要揭下,因為它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哈利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但麥格教授把他打斷了。
“阿利安娜的悲劇并不全是你的錯,阿不思。”哈利還未聽過麥格教授用這樣輕柔的語氣說話,“阿不福思也沒有如你想象的那般怨懟于你,這么多年過去,你又是他唯一的哥哥——”
“我明白。”鄧布利多沒讓她說下去,“只是,有些傷痕存在過后就難以消弭了。”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么?”羅恩看著幾個似乎知曉內情的大人,“我還是不太明白。”
“一些不好的事,不過跟穆麗爾敘述的沒有半分關系。”麥格教授又恢復成了那精干嚴肅的模樣。
【穆麗爾又大口喝了一些香檳。講述這些昔日的丑聞把多吉嚇得不輕,卻使她自己興致盎然。哈利不知道該怎么想,該相信什么:他希望了解事實,可多吉只是坐在那里用顫抖的聲音有氣無力地說阿利安娜體弱多病。如果鄧布利多家里真的發生了這樣慘無人道的事,哈利相信他絕不會聽之任之,可是這故事里無疑存在著一些蹊蹺之處。 】
哈利在這之前已經從聽出了鄧布利多及麥格教授的弦外之音,阿利安娜絕對不會是病死的,至少并不是普世意義的“病”。這也證明了多吉的說法并不全對,而穆麗爾口中的亦不全是錯,他嘗試將兩種說法拼接起來想要尋得最為接近真相的一種可能,但發現不管怎樣都有一種違和感,他不認為鄧布利多會對妹妹被囚禁視而不見,可也無法理解鄧布利多口中的“罪責”是什么意思。天人交戰之下,他仿佛又回到了昨天的這個時候,區別只是大腦變得更亂更焦躁。
【「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吧,」穆麗爾姨婆放下酒杯,輕輕打著嗝兒說,「我猜想巴希達向麗塔·斯基特透露了秘密。斯基特的那篇專訪暗示說,有一個與鄧布利多一家關系密切的人提供了重要消息——老天做證,巴希達從頭到尾目睹了阿利安娜的事情,肯定是她!」
「巴希達·巴沙特?」哈利說,
「《魔法史》的作者?」
這個名字印在哈利一本教科書的封面上,不過必須承認,這本書他讀得并不認真。 】
“什么?”赫敏表現得比哈利要震驚得多,“您認識《魔法史》的作者?”
“我們曾經是鄰居。”鄧布利多點點頭。
“天哪,她得有多大歲數了,”喬治小聲驚嘆了一句,“還記得清那些細節嗎?”
“我上學時的暑假經常到她那去做客。”鄧布利多抿了口面前的飲品,“我的很多魔法史知識都是從她那知道的。”
“那麗塔是怎么讓巴沙特接受采訪的?”唐克斯感覺有些不對,“聽起來她和教授的家庭關系很好呀。”
“不會是吐真劑吧!”羅恩一拍桌子。
“那是不合規的!”赫敏的聲音再度變尖,“更何況是對一個老人!”
“并不是沒可能,畢竟那只甲蟲根本沒有道德底線。”哈利強迫自己參與進朋友們的探討當中,而不是糾結那些想不出答案的東西。
“我覺得你們說了個八九不離十。”弗雷德冷笑道。
【「是啊,」多吉說,他一把抓住哈利的問題,就像一個快要淹死的人抓住救生帶一樣,「一位最有天分的魔法歷史學家,也是阿不思的老朋友。」
「聽說最近糊涂得厲害。」穆麗爾姨婆開心地說。
「如果是這樣,斯基特利用她就更可恥了,」多吉說,「巴希達說的任何東西都不可信!」
「哦,有許多辦法可以喚回記憶,我相信麗塔·斯基特對它們都很精通。」】
鄧布利多的眼中閃過一絲慍怒,撕裂了他面上的平靜。
“她不會覺得這是什么光榮的事吧!”赫敏的臉被氣得通紅,“身為一個記者,反而用刑訊拷問的手段去對待受訪者?!她為什么還能用這種習以為常的語氣說出來!”
“蛇鼠一窩。”小天狼星慢悠悠開口,“斯基特的書只能吸引到跟她一樣的垃圾玩意。”
“這是遭了什么禍,晚年的時候還要被用記憶魔法荼毒。”唐克斯咂咂舌。
“回去的任務可以再加一條,”盧平說,“提醒巴希達遠離任何昆蟲。”
【「就算巴希達成了徹頭徹尾的老傻瓜,她肯定還會有老照片,甚至以前的信件。她認識鄧布利多一家好多年……沒錯,完全值得去一趟戈德里克山谷。」
哈利正在喝黃油啤酒,突然被嗆住了,多吉使勁拍著他的后背。哈利一邊咳嗽,一邊用淚汪汪的眼睛看著穆麗爾姨婆。他剛找回自己的聲音就問道:「巴希達·巴沙特住在戈德里克山谷?」 】
書外的哈利此時沒喝任何東西,但這并不影響他感受到了極為類似的窒息感,鄧布利多曾經住在戈德里克山谷?可他從未跟他提起過,一次也沒有。接二連三的信息沖擊得他耳畔嗡鳴,年輕的男孩死死盯著對面的鄧布利多,卻又不知道該問些什么。
耳旁的噪聲逐漸如潮水般退去,哈利終于能張開嘴。
“您從來沒有告訴過我那些,”他不再直視著校長了,“為什么呢?我知道這可能于你來說并不重要,可對我來說不是這樣,你有一萬個機會在閑聊時提及,但你什么都不告訴我,一次都沒有!”哈利的音量漸漸提高,聽起來很像在對著鄧布利多發脾氣。
“我很抱歉。”鄧布利多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我很抱歉,哈利。”
“我不想再聽你說抱歉了!”哈利不由得大吼出聲,話音剛落又止不住后悔。
“我本應該告訴你的。”鄧布利多垂下眼睛,“我可以為你講述你想知道的一切,山谷里的景色,常住的居民,以及更多你感興趣的人或事。可是哈利,我同時也有著太多顧慮,戈德里克山谷并不是我的理想鄉,我很擔心你會問及我的過去,我的家人,我在山谷里的經歷。所以我從根源上回避了,我假裝對這件事全然不知。同時,我也在擔心這種距離的進一步拉進會對你不利,我終究是不能陪你走遠的,我有時會覺得,隱瞞下這些隱形的羈絆會讓離別少一些沉重。”
“根本不會!”哈利大聲說道,“你完全想錯了!”
“是啊,我完全想錯了。”鄧布利多贊同地點頭,“從我墜落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全想錯了。也許,讓你知道那些過往才是最好的選擇,我在這方面的決定展現出了不討喜的自以為是。”
鄧布利多對自我的嚴苛檢討反而讓哈利不知道說什么了,他一肚子氣沒發出去,此時像個泄了氣的氣球一般垂頭喪氣起來。羅恩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背,另一頭,弗雷德猶猶豫豫地讀出了后半段。
【「是啊,一直住在那兒!鄧布利多一家在珀西瓦爾坐牢后搬到了那兒,巴希達就是他們的鄰居。」
「鄧布利多一家住在戈德里克山谷?」
「是啊,巴利,我剛才已經說了。」穆麗爾姨婆不耐煩地說。
哈利覺得心里一下子被抽空了。六年來,鄧布利多一次也沒有告訴過哈利,他們都曾在戈德里克山谷生活過并失去過自己的親人。為什么?莉莉和詹姆是不是就埋在鄧布利多的母親和妹妹旁邊?鄧布利多掃墓時,是不是要經過莉莉和詹姆的墳墓?而他一次也沒有告訴過哈利……從來沒說過…… 】
鄧布利多的嘴唇動了動,他有些不知道該用什么神情去面對哈利,作為小救世主信任的長輩,他清楚戈德里克山谷對于哈利的意義,也正因如此,哈利的心聲在他聽來仿若一番控訴。
哈利沒有說話,若是往常,他也許會為這段心理描寫而尷尬或是臉紅耳熱,不過現在,他倒是不在意了。沒準這樣還能讓教授更明白一些呢,他自暴自棄地想著,更何況在與校長的兩場爭執之后,更沒什么好為這樣一段話難為情的了。
小天狼星心緒也有些沉重,從上本書他就略微感覺到哈利對鄧布利多的重視與依賴一部分是源自他死后的移情。這就導致了在意識到這種信賴并不對等后,情緒不由自主地失控。雖然故事發展到這里已經徹底與他無關,可他還是會產生不著邊際的設想,比如自己趁著暑假的某一天帶著哈利去了戈德里克山谷,帶他去看自己曾經待過的地方,祭拜莉莉和詹姆,拜訪巴希達.巴沙特,了解一點鄧布利多的過去。
【為什么這一點如此重要,哈利自己也無法解釋,但他覺得,鄧布利多對他只字不提他們共同擁有這個地方和這些經歷,那就等于是在撒謊。他呆呆地望著前面,幾乎沒有注意到周圍的動靜,直到赫敏搬了把椅子坐到他身邊,他才發現她已經從人群里出來了。
「我實在不能再跳了。」赫敏喘著氣說,她脫掉一只鞋子,揉著腳底,「羅恩去找黃油啤酒了。真是怪事,我剛才看見威克多爾怒氣沖沖地從盧娜父親的身邊走開,好像他們吵架了——」她放低聲音,望著哈利,「哈利,你沒事吧?」 】
“哦!威克多爾去找盧娜的父親了!”唐克斯終于找到了轉移話題的機會,現在空間里的沉默讓她渾身不自在,連頭頂盤旋的蝴蝶看上去都萎靡不振起來。
“看樣子談話不順利。”盧平接上了戀人的話茬。
“以他的腦子,理解洛夫古德先生的話一定很困難。”羅恩嗤笑一聲。
【哈利不知從何說起,但已經沒關系了。就在這時,一個銀色的大家伙穿透舞池上方的一天蓬掉了下來。這只猞猁姿態優雅、閃閃發光,輕盈地落在大驚失色的跳舞者中間。人們紛紛轉過腦袋,離它最近的一些人滑稽地僵住了。守護神把嘴張得大大的,用金斯萊·沙克爾那響亮、渾厚而緩慢的聲音說話了。
「魔法部垮臺了。斯克林杰死了。他們來了。」】
變故來得太突然,甚至沒人顧得上閱讀場景的變化,幾分鐘后他們又回到了那間擺著長桌的客廳。
“什么?!”赫敏捂著胸口,“魔法部?”
“最壞的結局出現了。”金斯萊是最早接受這個事實的人。
“未免太突然了!沒有一點預兆!”唐克斯倒吸一口冷氣。
“哈利!哈利怎么辦!”韋斯萊夫人幾乎是尖叫了。
“你們一定要快點離開。”穆迪轉向他們三個,語速快得像機關槍,“找個安全地方隱藏起來,再謀劃下一步行動!”
“他們什么都沒帶!”麥格教授臉上的血色褪盡,“這時候去拿已經來不及了,哦,梅林!”
“我們可以給你們送。”弗雷德正色說道,“但是——”
“不能用貓頭鷹,”韋斯萊先生擰起眉頭,“太顯眼了,而且要帶的東西會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