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蜜是睡了,準確地說,是睡醒了。
手機屏幕亮起來之前她就醒了,這個時候,給她打電話的除了喬衛衛不會有別人。
也沒幾個人知道她這個號碼。
哦,還有明皓。
但如果是為了夏媛的事,那她就更加懶得接了。
平白弄走一個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可得小心照顧著呢,不然一個不小心翹辮子了,那可是等同于謀殺的刑事罪呢!
這個時候,對方應該比她著急。
明皓就算再怎么坐不住,身邊也有人二十四小時看著,出不了什么大亂子。
據說昨天夜里她的失血量已經達到了上限,如果當時情況繼續惡化,血漿供應又不及時的話,一命嗚呼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就算她運氣好又撿回了一條命,人也是遭了大罪的。
還有孩子,她輕輕松松在麻藥的作用下睡一覺送走,跟昨天夜里慘烈得險些一尸兩命的被迫剝離,這其中有多大的區別,那些躲在暗地里算計她的人,之后就會付出多么慘烈的代價。
她不單是個工具人,更不是什么好人!
陸之芝,沈茹茗,沈茹薇,唐黎詩,這四個女人一臺戲地算計她,等她休養過這幾天,一定好好回敬她們!
也不知道閉著眼睛躺了有多久,突然就覺得哪里有動靜,而這個意識一經形成,她整個腦子瞬間就清明了。
那動靜極其輕微,但,一定是有人進來了。
宋蜜的警惕性一向來都極高,又在敘國兩股武裝勢力對峙的前線呆過,聽覺,嗅覺和感官的敏銳度都非一般常人能比。
不止,她枕頭底下還放著一把……槍!
雖然不算真槍實彈,但唬人絕對足夠了。
就在那氣息越發逼近而來時,她的手也悄默聲地摸到了枕頭底下!
她整個身體瞬間呈現出了一種高度戒備的狀態,只要來人有所動作,她立馬就會拔槍相向!
沈家兄弟姐妹這次還真是齊心協力了,一邊對明皓下手,一招聲東擊西緊跟著是一招調虎離山,調走了葉昭。
另一邊攛掇陸之芝給她下藥,害得她差點死在手術臺上不算,今晚竟然又派人溜進了她的住處。
還真是一天都容不下她這顆眼中釘,肉中刺了呢!
昨天那種情況,他們勢必早就安排好了野男人在等著她,如果不是溫宴禮追著她出來,她會遭受什么樣非人的凌辱,可想而知。
沈家全員出動,無所不用其極,就算公寓物業的安保意識再強,也架不住人家處心積慮地無孔不入!
她從不盲目樂觀,或者說,她天性悲觀。所以這一刻,她幾乎是做好了生死一搏的準備!
完全沒想過其他的可能性!
因此,幾乎是感受了那身影朝自己壓下來的一瞬間,她就一氣呵成地迅速坐起,拔槍,扣動了扳機,“別動!”
一觸即發!
律師這個職業,其實會接觸到各種三教九流的人,所以溫宴禮這么多年來也算是見過各種硬核場面。
但,被人像這樣拿槍指著,還是第一次。
稍作適應之后,他喉結滾動,“……是我。”
宋蜜也第一時間看清了眼前人,收手的一瞬間卻有些撐不住了。
剛剛她起身太猛,整個人又繃得太緊,一口氣松懈下來之后頓覺腹痛如絞。
溫宴禮只見她收槍的同時,肩膀也跟著晃了一下,連忙上前扶住她,“你沒事吧!”
“沒事。”話是這么說,但是她的聲音和氣息分明不穩,顯然是不舒服,“溫律師怎么來了?”
“我找了葉昭,至于門的密碼,下午你按的時候,我記住了。”他說的是實話,雖然并不光彩。
下午抱著她回來的時候,他沒有特意扭頭回避也沒有盯著她的動作看,但是竟然就那么記住了。
宋蜜是有幾分意外的,一邊就著他拿起來墊在自己身后的枕頭靠好,一邊打趣道:“看來我身邊的人,對溫律師很放心呢!”
他伸手按亮了床頭燈,“葉昭只給了我一次機會。”
如果他輸錯密碼,葉昭會親自送他下樓。
“口渴嗎?”說著,也不等她回答,他就轉身朝外面走了去。
宋蜜一直就那么看著他,看著那挺拔背影消失在房門口,隔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出現,朝她走回來。
等他把糖水遞給她,宋蜜接過來喝了一口,掀眼看他,接著又喝了兩口。
這么晚又過來一趟,就是為了給她送紅糖?
她一向是不喜甜食的,不過嘴里的味道……回甘不膩,偶爾喝一次,倒是可以接受。
而男人就站在床邊,垂眸盯著那只槍,若有所思。
一連喝了小半杯,他都沒有問出口,宋蜜索性就主動說了,“不算真槍,真的根本帶不回國內。”
“但是自衛,足夠了。”
聞言,溫宴禮眸中掠過一抹黯色。
重點是,她究竟面對的是什么人,什么事,才會就連在自己家里的床上睡覺,枕頭底下都放著一把槍?
胸腔里莫名一陣郁結難耐,菱唇卻始終抿于一線,并未言語。
宋蜜也沒多說。
仿佛又是一種默契,兩人都在各自消化剛才發生的一幕。
她是精神不濟。
而他,大概在平復心情吧!
一泓暖晃的光從床頭燈罩里流瀉出來,照著兩個人的身影,窗外夜色深沉,房間里安靜得呼吸可聞。
這老夫老妻的一幕從未在她生命里發生過,卻莫名的令她心安,也令她生出……貪戀。
這個男人,真是讓她上癮呢!
不一會兒,宋蜜把手里的杯子遞給他,“把你手機給我。”
溫宴禮一怔,很快的,一只手接過杯子,另一只手拿出手機,解鎖,遞過去。
“溫律師一向都公私不分的嗎?”說著,宋蜜彎了彎唇角,“就一個號碼?”
“嗯。”男人應了聲。
跟著就看到床頭柜上的一部手機屏幕亮了。
“以后有事找我,打這個號碼。”宋蜜掛斷之后就把手機還給了他。
正在這時候,她的手機又亮了。
十之八九又是喬衛衛。
溫宴禮也看到了,先看了她一眼,見她點頭,才拿起手機遞給她。
宋蜜接過來一看,竟然不是喬衛衛。
而且很快就掛斷了。
她便也沒多想,放下了手機。
便在此時,溫宴禮手機上也有電話呼入進來。
他剛存好宋蜜的私人號碼,回到主界面正準備鎖屏,屏幕上突然跳出了裴邱陽的號碼。
裴邱陽雖然愛玩,說夜夜笙歌也不為過,但是自己都說了晚上有事不過去,如果不是有特殊情況,他應該不會直接打電話過來。
“我出去接。”他交代了一聲。
“嗯。”宋蜜看了他一眼。
溫宴禮拿著手機走出了房間,但是他怎么也沒想到,裴邱陽打這個電話是因為喬衛衛在魅色被人劫走了,“……禮哥,這事,你說我管不管啊?”
“管吧,那個女人每次一見面就嗆我,撈她也沒什么好處!”
“不管吧,我一個大男人,也不能見死不救吧!”
電話那頭的人還在說。
他的眉頭已經擰起來了,“具體是什么時間?”
裴邱陽顯然沒想到他會這么問,“啊?怎么也得有十幾分鐘了吧!”
“就那天晚上,跟咱們一起背喬衛衛去蜜兒家的那個服務生到包廂找的我,不然我也不知道這事兒……”
“那小子還說我要是不管,能不能讓我幫忙給蜜兒打個電話,我倒是想打啊,關鍵我也沒有蜜兒的號碼呀……”
溫宴禮就不作聲了。
因為他想起剛才打給宋蜜的那個電話。
按道理,她的私人號碼應該不會有多少人知道。
至少在這錦州城內,不會有幾個人知道。
事情發生的時間太巧合了!
“讓你的人查一個號碼,”跟著他報出了一串數字,正是之前打給宋蜜的那個號碼,他只掃了一眼就記住了,“查這個號碼今天晚上的通話記錄。”
裴邱陽開的是保全公司,涉及隱私的業務必然不在少數,他的圈子里真正是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門道也多,查一個號碼的呼叫記錄,實在是小菜一碟。
“禮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裴邱陽一輩子都沒這么敏感過,“不是禮哥,你是不是跟蜜兒在一起?”
“你們……你們是不是有事兒瞞著我?”
溫宴禮避而不答,“你先想辦法找人。”
“保持聯系。”
說完他就把電話掛了。
如果事情真的是他猜測的那樣,對方一定還會再打電話過來。
并且,他也不打算瞞著宋蜜。
等他回到房間的時候,床上卻沒有人,他心頭猛地一跳,同時聽到哪里好像有動靜。
循聲望去就看到了她慢吞吞地挪著步子,從墻壁后面走出來。
他對她房間的格局還不熟悉,不知道那里面還有一個衛生間。
他干咳了一聲,示意自己的存在,然后很快走過去輕車熟路地將她抱了起來。
直到被他放到床上,宋蜜都沒想好怎么開口,因為她實在沒想過自己會遇到這么尷尬的事。
……姨媽巾……沒了。
出血量太大,抽屜里的僅剩的幾片,已經全被她用上了。
林助理昨天晚上在地下車庫被偷襲,她讓葉昭分了兩個保鏢過去。
四海集團安保部的人,她打從一開始就是不信任的。
明皓那邊也是一男一女兩個人看著,所以現在樓下就只有葉昭在。
現在,要么發信息讓葉昭出去幫她買了送上來。
要么,就直接跟他說。
宋蜜不知道的是,男人也在猶豫該怎么跟她說喬衛衛的事。
“那個……”
“我想……”
結果卻是異口同聲。
溫宴禮立即停了下來,讓她先說,“怎么了?”
宋蜜自己是沒交過男朋友的,因為沒機會。但是他總不會沒有交往過女朋友,女性的基本生理常識而已。
這么一想,她也就沒那么吞吞吐吐了,“可能要麻煩溫律師下去幫我買點東西。”
男人顯然沒想到她會這么說,話回得卻干脆,“什么?”
“衛生巾。”知道是常識,但還是免不了難為情,所以張嘴的同時,她別開了目光。
不好意思看他。
讓一個大男人去買這種東西,其實尷尬的是他!
她提這種要求,等同于是在讓他為難!
溫宴禮倒還是怔了一下,不過不是因為不愿意,是覺得自己還是考慮不周了。
出院的時候就應該想到的。
“好。”他坦然地看著她,輕言細語,“什么牌子?具體有什么要求?”
宋蜜心里就跟著牽動了一下,這么專業的嗎?
一聽就是有經驗的呢!
也是,這個男人一旦體貼起來,親自替女朋友買個衛生用品什么的,實在是……太有可能了。
不過,她怎么就覺得有那么點兒……不是滋味呢!
但她還是詳細說了,畢竟得先解決燃眉之急。
溫宴禮認真聽完,才說:“我手機快沒電了,待會買東西還需要用手機付款。”
“你把剛剛說的日用,夜用,還有……具體的商品圖片找出來,我拿著手機對照,這樣不會弄錯。”
宋蜜看他一眼,“嗯。”
幾分鐘之后,溫宴禮拿著宋蜜的手機出了門,葉昭竟然就在外面。
冷不丁看到人,而他又正在翻宋蜜手機的來電記錄,多少吃了一驚,但也只有一瞬,須臾便恢復如常,“有事?”
葉昭倒是反應快,“這好像不是溫律師的手機。”
談不上敵意,但,肯定是不夠友好的。
但其實,本該如此。
既然是貼身保鏢,把雇主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沒毛病!
溫宴禮眉心微動,停下來深看了對方一眼,“是宋蜜的手機。”
“是我找了個理由暫時讓她借給我用的。”
葉昭濃眉一擰,卻并沒有急著發問。
“你是留在這里,還是陪我一起下去?”言畢,他抬腳而行,“她讓我下去幫她買點東西。”
葉昭沒作聲。
溫宴禮很快從他身邊走掉了。
不過還沒等他走進電梯間,身后就傳來了腳步聲,“溫律師想跟我說什么?”
的確是個聰明人!
他側目看了來人一眼,伸手按電梯,“邊走邊說。”
……
房間里,宋蜜正仰靠著閉目養神。
半個多小時以后,外面才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
不一會兒,男人兩只手拎著滿滿的兩大袋,朝她走了過來,問:“放哪兒?”
這房間大而空曠,極簡的冷白色調,她一向不喜歡累贅,別說衣柜沙發儲物柜這些了,就連梳妝臺也安置在了隔壁的衣帽間。
宋蜜看了一眼落地窗邊的地毯,“就先放那兒吧!”
溫宴禮卻不贊成:“何必回頭再整理一次。”
說著,他將兩只袋子里的大包小包重新分了分,提起一只袋子朝衛生間走去。
宋蜜本來想說不必麻煩,等改天家政阿姨來了再安置,也不知怎么的就沒有開口,由著他去了。
不一會兒他就走出來了,又拎起另一只袋子走出了房間,收拾妥當之后才回來告訴她,具體放在了衣帽間的哪只儲物柜里。
所謂的可見一斑。
這樣一個男人,住的地方必然是窗明幾凈,條分縷析,絕不會出現什么臭襪子亂扔,臟衣服堆滿沙發,脫下了的皮鞋一只東一只西,十天半個月不換一次垃圾袋的情況。
總之,將來哪個女人能做了他家的女主人,必定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不過,現在有一個女人,是絕不可能享受到這份福氣了。
這個人就是陸之芝!
因為她不允許!
“溫律師這樣,搞得我都有點嫉妒你未來的女朋友了!”宋蜜舉目望著他,唇角一點點勾起,“這可如何是好?”
這話說得曖昧,她佯裝吃酸的模樣也實在勾人。
但,過于玩味了。
他聽得出來,這絕非試探,更不是邀請。
而是提醒,他的未來里沒有她。
如果今晚他沒有經歷過,被她動作嫻熟地拔槍爆頭的那一幕,他此刻的心境應該會大有不同。
而眼下,他心里最直接的想法是,她把感情當游戲的態度,是因為許不了對方未來,還是怕拖累了對方?
思忖間,溫宴禮迅速按捺住眸底的暗涌,上前一步順勢在床沿坐下,“宋蜜,我有事和你說。”
……
第二天,宋蜜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不過,枕頭和床單上的褶皺尚在。
她又破戒了呢!
活了這二十五六年的,還是第一次跟男人在一張床上一覺睡到天光大亮。
一個多月之前在國外,兩人彼此對上眼,雙向奔赴天雷勾地火的時候也沒有。
事后,趁男人去洗澡的時候,她輕手輕腳地穿上衣服悄默聲地離開了。
她沒有隱瞞她是第一次。
甚至以此為由,拒絕了他用那東西,這才導致了她前天夜里遭了一場大罪。
旁人對她的算計,她絕不會善罷甘休!
但她自身的問題,她也絕不允許自己再犯!
思及此,她下意識地抬手將掌心覆上小腹,闔上眼為那個孩子哀悼了三分鐘。
咚—咚—咚。
敲門聲的節奏很平緩,像是生怕驚擾了她,不過看天色已經很亮了,想必已經是日上三竿,所以才來叫醒她,“我進來了。”
聽見聲音,宋蜜的眉心輕輕動了動,他都不用去律所上班的嗎?
男人很快就走到了床邊,聲音卻是隔了一會兒才再度響起來,“宋蜜,起來吃點東西,再睡。”
宋蜜便睜了眼。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了,米色襯衣,搭配卡其色長褲,看得出來都是棉質面料,卻也是一樣的平整,挺括。
沒有一絲礙眼的褶皺痕跡。
這個男人著淺色,除了更顯青春活力之外,還平添了五分白衣勝雪的朗朗少年氣。
嘖嘖嘖,真是,一身賞心悅目的好皮囊呢!
不過這念頭只在宋蜜腦子里打了旋兒,便被她壓下了,她張嘴便問:“喬衛衛有消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