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大著眼睛,呆呆地瞧著他。
王叔衡氣得又道,“都這么大的姑娘了,你怎么還什么都不懂?”
……莊因潔看他那副惱怒的樣子,整個人都懵了。她只確定一件事情,那便是,興許他并不喜歡她。這種認知令她恐慌起來,她不管不顧地打斷他的話,“三哥,你別說了!我就問你一件事!”
她揪住他的衣袖,不敢看他,卻又不敢不看他。興許他有什么說不得的苦衷呢?
“三哥,你愿意娶我嗎?你娶我好不好,我才不要嫁給那勞什子的葛明峻……”
她雙頰緋紅,聲音卻特別大。仿佛這么大的聲音,便可以掩蓋她內心中的軟弱不安。
她見他并不回話,心里頭更是難受。她自己對自己笑了一下,卻比哭更難看,“其實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情分本來就深。你對我來說,比我的兩個哥哥都要親。像咱們這樣,真的是……”
“真的是太不適合成親了。”他冷酷地說,一把推開她的手。
她空落落的手,努力想要抓住什么,卻只抓到一陣風。
他不耐煩,疲倦的,又帶些決絕的臉,看上去是那么諷刺,“你想左了。我一直將你當妹子一般,根本沒有想過要娶你。葛公子才是適合你的良人,門當戶對。他又有才華,容貌和性情都是萬里挑一的。你好好把握,至于我,你快些將我忘了吧。”
他轉過的身子毫不猶豫。
猶如高山。她仿佛耗盡力氣,也攀越不過去。
“我……”她努力地笑,可眼淚怎么就攔不住呢?
“打擾了。三哥。”她站好,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她攏一攏自己的頭發。心里頭似乎還有好多話。似乎還有很多的問題要問問他。跟他說一說很多事情。腦子里卻是一片紛亂。整個人都如同陷入冰窖一般。她強撐著一口氣,終于往胡同外頭走。每一步都比來的時候艱辛百倍。
她不知道的是,等她走了許久,那王叔衡卻掉轉了身子,瞧著她遠去的方向站了許久。
“對不起……因潔妹子。”
風很快地吹了來,吹亂了他薄薄的衣衫,他凌亂的黑發里頭的眼神迷惘。
那一種感覺……是極難受極難受吧。
*****
就要落雨的天氣,王翠蓉監督著那下人們將平日里曬的花瓣都收起來。這些東西都得細細放好,一絲一毫都錯不得的。
等好不容易坐下來喝茶的時候,那春雨已經落遍了整個崖城。
湯淳坐在旁邊,欲言又止,對著她說“咱們再開一家酒樓吧”也無動于衷。
王翠蓉揮著手在他眼睛前面搖晃著搖晃著,他愣怔了許久才回過神來。呆呆的樣子特別傻,惹得她笑了起來。“怎么了你?”
浮生難得偷得半日閑。聽著窗外細細的雨聲,心情也變得更好。她滿足地喝著茉莉茶,唇齒留香。
他偶爾回頭,便見到她巧笑倩兮的臉。他躊躇許久,“老板,那葛老板如果真的娶親,你……你……”
她睜大眼,一副奇怪的樣子。
他硬著頭皮將話說完,“我覺得,他真的不是啥好人。平時對老板的殷勤,都是假的。老板……他心中彎彎繞繞特別多……還,還不如,考慮考慮身邊的人……”
他話還沒說完,“噗——”的一聲,王翠蓉已經將茶噴了出來。她拿著帕子死命地擦,狼狽得很,本來已經緊張至極的湯淳見她這樣,更加不知所措,漲紅了臉站在那里,不知道說什么。
好不容易侍弄干凈了,她才憋紅著一張臉對著他打哈哈,“哈哈,今天天氣真好啊。”
……笑話!這真的是湯淳嗎?這老實人說這樣的話,不是表白是什么?她倒不是害羞,只是不知道怎么回應。若這說話的是吳景,她會翻個白眼。若說話的是葛明峻,她會摸著肚皮笑上三聲。只是……這人是湯淳,她就不曉得什么反應了。笑了,怕戳傷他的自尊。不笑,更加會被認為不屑一顧。這什么態度……可真是難把握啊。
可這天氣……天氣一點也不好。
湯淳泄氣地傻坐在一邊。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這么一句話,卻是這樣的結果。
“老板……”
“唔……”
“我……”
她忙站起來,拍著腦門,“我忽然想起來還有事情沒有做,我現在忙去了。那你先坐會兒哈。”
一邊說著一邊急急忙忙地站起了身子,往外頭走了。
湯淳傻了眼,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
捏著手站啊站啊,感覺自己的心漸漸地涼了。
曾經兩人也無比靠近……怎么忽然就有了無法跨越的距離了呢?難道是因為……那葛明峻?
可那被湯淳詛咒了一百遍的葛明峻,心情也并不如何好。
葛大人毅然決然地拒絕了親事,那莊大人哪肯善罷甘休!他就說了一句,“難道葛家人看不上我莊某人的女兒,是想要將那下堂婦當做正經的兒媳婦?”
本來那王翠蓉的事情就已經有所風聞,這一次大喇喇地被莊正氣說了出來,葛大人夫婦覺得已經到了出手干預的時候了。
葛明峻暗恨:這莊正氣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這樣一來,葛家就忙著處理婚事,就沒什么心思關注那莊二在牢里的小動作了。偏偏葛大人夫婦非常吃莊大人的這一套,立刻要他回去稟報一番跟下堂婦的事情。
“下堂婦”“下堂婦”的,葛明峻很是惱怒,“什么下堂婦?人家是和離!夫妻感情不和,所以才分開的!”
葛夫人尤為激動,“你好意思蒙騙你的老父親老母親嗎?咱們都去查過了,是那吳家老太太以‘無出’‘不孝’的名義休掉她的。分明就是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商人家的下堂婦,你還當做寶?”
葛明峻看了看自己母親那保養得宜的臉,對于她自稱的“老母親”這一詞,非常有意見。可他忙著辯駁,“是她設計讓吳老太太休掉的。是她前夫不肯和離,她才想辦法從吳家脫離的……”
“這樣的女人就更不能要了!”生氣的葛夫人當場拍了桌子。她揚高聲音,氣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說說她,能夠這樣對待自己的婆婆,以后進了我們家,家中還能安寧嗎?你想要氣死我啊!”
她見葛明峻居然不說話,更是生氣,“你說話啊!難道你真的打了這樣的主意?你可是咱們葛家的兒子,你堂姑奶奶可在皇宮里頭當賢妃!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跟那種女人湊一起!你要敢跟她在一起,你就沒我這個娘!”
她的氣焰太囂張。她兒子抬頭望望天,也覺得無法從正面取勝。不得不笑著對自己老爹說話,“爹啊,你看娘這樣,說話都不顧及你,你多沒面子啊……”
素來都以怕老婆而聞名的葛大人,此時也只是縮了縮肥碩的腦袋,小小聲地說,“我贊同你娘的所有意見。”
——葛家當家做主的是兩個女人。葛夫人和葛小姐是也。縱使是葛公子,有時也被膩歪得成天不想回家。
這時候,徐娘半老風情尤在的葛夫人,更是昂起了驕傲的頭,“哼”了一聲,“她這種人啊,在名利場上打滾,心機深重得很。必然是見咱們葛家高門大戶的,才湊上來。兒子我同你說,別說當正頭奶奶了,就算做一個賤妾,我也不同意她進門!這種人進了門,咱們后院里還有安靜的時候嗎?”
“娘!”
“怎么了?”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生氣的葛明峻想掉頭就走,卻仍被一把抓住,“你這小子,把話說清楚,你娘我怎么不可理喻了?是你被豬油蒙了心吧?”
*****
葛明峻一個人坐在酒肆里頭灌酒,卻忽然想起了那日下人將王翠蓉的調查結果呈上來時候的情景。
那下人支支吾吾,遞上了那張紙,便迅速地溜了。
八歲賣身,且幼且苦。兩人互相扶持,一起賺起了那一點點的銀子。
十五為婦,卻生嫌隙。成長到后頭,為了那莫名其妙的表小姐或者其他的不知名的女人鬧翻了天。這一決絕,便是五年——興許是一輩子呢。
五年相隔,卻是物是人非。他再回來,也許存了再續前緣的心——可她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悄悄地走了。
再到后來……卻是真正的訣別。
她的大半生,都與那個男人羈絆在一起。如果她對他沒有感情,何必在他走后,依舊撐起了吳家?如果她對他沒有感情,又如何會在很多時候露出悵然若失的表情?如果她對他沒有感情,她現在擁有一切,她的守身如玉,為的是什么?
如何要他不多想?縱使在現在,她看著自己的時候,也并沒有癡迷或者歡喜的神情。他忽然覺得很害怕——若是,若那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呢?
如果,如果她的心里頭只有那一個人呢?
他狠狠地灌了一口酒。
他喝了一整個下午,喝到大晚上的,他才搖搖晃晃地起了身。也不知道路上跌了幾跤,他才騎著馬一身狼狽地來到了王宅。
王宅守門的人認得他,急急忙忙進去稟報。
等王翠蓉披著披風,提著一盞燈籠出現的時候,他早已經腳下一歪,向她抱了過去。說是醉鬼,卻又輕聲在她耳邊呢喃,“翠蓉,翠蓉,我來了。”
他的熱氣毫不知羞恥地往她脖子上灌,他的說話聲音帶著酒氣,帶著全然不知掩飾的歡樂。仿佛見了她,便是世上最美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寫h,大家滿意么?hiahia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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