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不出話。</br>
他靠到了沙發背上,扶著額頭,也沒有說話。</br>
我見他臉色不好,忙問:“爸爸,你不舒服嗎?”</br>
“我沒事。”他松了手,朝我看了過來:“你回去吧,找到孩子以后好好照顧她。”</br>
“我過段日子再來看你。”</br>
“不用了,我現在見不得你。”他確實對我失望透頂:“過兩年吧。”</br>
“好……”</br>
“有事就聯絡家里。他們家那些違法的活動不要參與,能避就避開,別給自己惹麻煩。”</br>
我點頭:“我知道了……”</br>
“去吧。”</br>
我爸爸說他沒不要我,但他絕不只是生氣。當然,我只要有腦子就肯定不能跟費懷信拿證辦酒宴,即便這樣跟他走一輩子,也就是這樣彼此無名無份地姘居,靠著所謂承諾走一生。</br>
雖然有結婚證的也有許多人分開了,但那感覺到底有些不同。</br>
所以我又一次后悔了,非常非常后悔。后悔走到這條路上,我握著一把好牌,有無數次的機會回頭,卻落到了這步田地上。</br>
之后我爸爸就再不見我,陳漢璞跟他聯系,我也不清楚他跟盛萌萌發展到哪一步。不過我媽媽說一切順利,要我回新加坡去。</br>
我也想孩子想得不行,便回了新加坡。</br>
還是沒有見到費懷信,費子霖說他去了泰國,可能是為了工作。</br>
毛毛能聊天了,會說點他關心的事情,費子霖跟他說爺爺就是爸爸的爸爸,他就每天顛來倒去地念叨這句話,醒著也念,睡前也念。念了幾天就開始問他爸爸去哪了。</br>
我被他纏得不行,就給費懷信打了電話。是梁默接的,問:“太太?”</br>
“懷信不在嗎?”我打的明明是他的手機。</br>
“他要我先問您有什么事。”</br>
“毛毛想他,想跟他聊天。”</br>
梁默讓我等了一會兒,可能是去跟費懷信交流,回來說:“他說他晚點會打回家里。”</br>
“好。”</br>
后來費懷信打給了費子霖,跟毛毛通了話,沒有找我聊。</br>
此后他每天都給毛毛打電話,但并不聯絡我。我倆始終處于冷戰。</br>
費子霖對此不發表任何看法,我想這是因為他有些不快,畢竟之前我媽媽的態度比較軟化,費懷信還因此落了殘疾,犧牲并不小。</br>
這天費子霖要我下午去書房,說有事找我聊。我以為他是要說費懷信的事,結果是要我聯絡我表姨。</br>
我很好奇,問:“我表姨出什么事了嗎?”</br>
“倒是沒有。”費子霖說:“我想問問她對復婚怎么看。”</br>
“復婚?跟您復婚?”</br>
“嗯。”他的神色有些緊張,可能是因為不習慣這樣低頭:“可能是老了,我最近總能想起以前的事。她跟了我一輩子,確實不容易。”</br>
“哦。”</br>
“你只問她,她不愿意也沒關系。”</br>
畢竟是我表姨,所以我嘴快了些,因為很怕這句話傳過去會讓我表姨不快:“復婚之后還和以前一樣嗎?”</br>
他說:“你可以直接說。”</br>
“您還會跟李太太見面嗎?”</br>
“不會。”</br>
“心里……還會一直想著她嗎?”</br>
他先沉默半晌,隨后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娶你表姨時確實對她沒有感情。”</br>
那我表姨肯定不會回來。</br>
“娶她時她的一切都是我滿意的,除了感情,但我還是挑剔了她二十年,現在想來,也恰恰是因為感情。”</br>
“您覺得我表姨哪里不好?”</br>
“起初是因為我發現她有生育能力,結婚之前她告訴我她沒有,做的是假資料。她懷孕了,問我可不可以生下來。后來她做了絕育,但對懷信的態度越來越占有,不希望他跟虞雯見面。”他臉上掛著既無奈又嘲諷的神色:“我這一生,全部都敗在狹隘上。現在想想,再有幾個孩子是挺好的事,這樣我至現在可以能換個繼承人,讓懷信跟你走。”</br>
我問:“您當初為什么不生其它孩子?”</br>
“擔心自己會對其他孩子不公平。”他似乎有點后悔:“其實怎么會呢?都是我的孩子,流掉之后我也很后悔。”</br>
我問打給我表姨,她果然并不愿意,說:“我最近交了一個男朋友,而且這么多年他不是沒有對我道過歉。我答同意離婚就是因為懷信已經長大了,可以理解離婚了。我沒想到過要復婚。”</br>
“哦。”</br>
“這件事你告訴懷信了嗎?”</br>
“還沒有。”</br>
“不要告訴他了,他就算理解,也會很希望復婚的。他覺得這樣他就可以照顧我。”她態度很堅定:“我一直都有點要強,終于做出了后悔的決定,一點都不希望再回頭。”</br>
“那他上次跟你談什么事?”</br>
“說要派人保護我。”</br>
“那太好了!”這至少證明他還有點良心。</br>
“我沒答應。”</br>
“干嘛不答應?”費子霖保護她總比我媽媽那邊好用吧?這也是他的責任。</br>
“雖然我已經這把年紀,這樣說有點為老不尊。但他對我來說的確太有魅力了。”她嘆了口氣,有些無力地說:“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關系,再見面,再接受那些會讓我自己多想的善意。”</br>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費懷信,但費子霖告訴他了。他直接就回來了,跟費子霖聊過之后,問我說:“我媽是怎么告訴你的?”</br>
我把我表姨的話學了一遍,他立刻就生氣了:“那你為什么告訴我爸爸她不愿意?”</br>
“她自己說她不愿意啊!”一回來就沖我發脾氣!一點都不為丟下老婆孩子而懺悔嗎!</br>
“蠢貨!”他開始人身攻擊:“她的意思是讓我爸爸再主動一點!”</br>
“你想太多了!她不但拒絕,還說她有男朋友了,這就是很鮮明的態度啊!”什么奇怪的邏輯才能這樣理解別人的態度:“還有我為什么是蠢貨呀!”</br>
他瞪了我一眼,轉身回房間了。</br>
算了,我去看毛毛,找他一起玩。</br>
我的毛毛可聰明,現在能跟我拌嘴,還特別喜歡賣萌。不知道我的毛頭現在過得是什么日子?我媽媽還沒帶來消息。</br>
正想著,費懷信進來了。</br>
毛毛立刻朝他跑了過去,抱著他的大腿喊:“爸爸!”</br>
這應該是費懷信第一次聽他叫對人,先是一愣,繼而把他抱進懷里,親了好一會兒,毛毛就此不堅定地賴在了他懷里。</br>
費懷信一邊逗孩子,一邊瞥著我說:“我媽媽答應跟我爸爸約會。”</br>
“所以呢?”</br>
“如果他們復婚了,你就說十遍‘我是蠢貨’。”</br>
“你是蠢貨,你是蠢貨,你是……”</br>
被他打斷:“是你!”</br>
“就算復婚了又怎么樣?你爸爸根本就沒有流露出愛她的意思,可能只是覺得自己到老什么都沒有所以很失敗,白玫瑰永遠都比蚊子血好,是不是?”</br>
他沒說話。</br>
“你怎么看?”</br>
“你沒說錯,但也不全對。”他嘆了口氣:“他們怎么吵,始終沒有分過居,沒有冷戰過。我爸爸真的發火是會冷戰的,但每次我媽媽一低頭他立刻就低頭了。”</br>
我也瞥他:“你影射我。”</br>
他睖我。</br>
我也睖他。</br>
最后他先妥協:“我本來也挺贊同我媽媽的意思,但我跟我爸爸談了。他說他的確難忘李太太,其中原因很多,最重要的是有我,以及有所虧欠。他說他忽然發現自己現在走得是跟李太太的老路,從開始到最后通通都一模一樣,區別只是我媽媽比她忍耐得更久,也待他更有立場。那天我媽媽對你說的話,讓他覺得,她是這世上最懂他的女人。如果這都不算是有感情,那怎樣才算?必須要一見鐘情?不能日久生情?”</br>
“這樣怎么聽都像是朋友啊!”</br>
“那你我也最多只是朋友。”</br>
“你不是說你對我一見鐘情嗎!”他可不可以不要總是反悔!</br>
“那是因為我當時沒見過世面!”他淡定反駁。</br>
“你……”</br>
毛毛吼了一嗓子:“吃葡萄!”</br>
費懷信今天說這些,一方面是討論他父母的問題,另一方面好像是在暗示我。他給了我一個臺階,我就要順著下來。我已經失去了我爸爸,再失去他,我就徹底一無所有。</br>
既然已經吃過任性的虧,我就不要再任性了。尊嚴在感情里其實沒什么意義。</br>
毛毛鬧覺的時候一定要找費子霖,有時候還會拉他的衣服說要吃他的奶。也許是因為毛毛的情況特殊,讓費子霖體會到的不是當爺爺而是再次體當父親的感覺,才會開始懷念那個失去的孩子吧?而且李太太后來告訴我,他一歲半之前是李太太自己帶著他,毛毛卻是費子霖從出生就開始照顧的孩子,如果是他自己的,他肯定覺得很有意思。</br>
晚上費懷信跑去睡客房了,我摸黑潛入他的房間,悄悄地爬上床,感覺他的呼吸比他平時睡覺輕了一些,肯定已經醒了。</br>
他裝睡裝了很久,直到我把他的手臂扔到我身上,他才摟住了,閉著眼睛問:“什么時候還回德國?”</br>
“找到毛頭再說吧。”</br>
他沒說話。</br>
“你想分手嗎?”</br>
“隨你吧。”他說:“孩子可以一人一個。”(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