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金毛小狗就撲了上來，熱情洋溢地直立起來趴在蘇杳鏡小腿上。</br> 蘇杳鏡差點都忘了這只小狗，眨眨眼,低聲自言自語。</br> “警衛部還沒有找到主人么。”</br> 也不知道是誰這么心大,丟了精神體也不著急找的,若是有人找的話，小狗肯定早就被接回去了。</br> 蘇杳鏡彎腰把小狗抱起來，小狗軟軟地踩在她手臂上,不斷地伸出半圓形小舌頭舔她的臉頰。</br> 蘇杳鏡瞇著眼忍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忍不住,又把它放回地上去了。</br> 雖然精神體沒有口水,蘇杳鏡還是不禁抬手擦了擦臉。</br> 金毛小狗好像完全不介意她的嫌棄,依舊熱情無比，圍著蘇杳鏡狂搖尾巴打轉,時不時湊在她小腿內側嗅聞。</br> 這又是在她身上找精神體了，蘇杳鏡無奈一笑，把小玫瑰放了出來。</br> 小玫瑰精神比昨天好些，很快和金毛小狗蹦蹦跳跳到一邊去玩鬧。</br> 另一邊,交換生宿舍。</br> 岑冥翳站在門口解鎖，臉色嚴肅得緊繃著,但細看之下,也能發現幾分心神不寧。</br> 離開比賽場館之前，嬌柔的向導扶著他手臂站直,從他懷抱里鉆出去,還不忘教導他,下次也要這么做。</br> 向導說的當然都對。</br> 但他以前從沒見別人這樣做過。</br> 她到底是故意這么說的,還是真的只是一本正經而已？</br> 岑冥翳苦惱著,心神像是偷懶的繡娘，縫了一半，丟了一半。</br> 正要推門而入，岑冥翳忽地目光后瞥，直腰回身，以手臂做了一個格擋。</br> “你是誰。”冰冷黑眸盯向來人，岑冥翳冷聲問。</br> 他身后的哨兵面相儒雅，好似矜矜貴公子，但語氣卻帶著不客氣的攻擊性：“岑冥翳，對嗎？我要跟你決斗，換搭檔。”</br> 岑冥翳聽到最后三個字，臉色沉冷，眸光不善地冷冷凝視。</br> 氣氛逐漸劍拔弩張，眼看就要打起來，岑冥翳忽然嘴唇上下碰了碰，吐出一個“不”字，飛快地打開門走進去。</br> 另外那人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要不是哨兵的敏捷度很高，差點都要撐不住岑冥翳的門。</br> 晉琺一手推著門，對岑冥翳怒瞪起眼睛：“按照規則，你不能拒絕決斗。”</br> “現在并非決斗時間。”岑冥翳冷冷看著他，板著一張臉，看起來除了兇惡，沒有別的表情，“誰叫你白天不找我。”</br> “我……”晉琺一陣語塞，他白天在場館比賽，無意間朝看臺瞥了一眼。就那么驚鴻一瞥，就讓他心臟跳動出怦然聲響，他覺得他看到了一見鐘情的向導。</br> 只可惜，她身邊已經有人了。</br> 晉琺并不想放棄，因為他實在是太想換向導了，他再也不想忍受跟樊肆搭檔的日子。</br> “你今天沒下場館。”晉琺咬牙道。</br> 岑冥翳今天沒有比賽，一直坐在看臺上，他怎么發起決斗？</br> “那關我什么事。”岑冥翳聳了聳肩膀，輕松地說著氣人的話。</br> 晉琺果然被氣得脖子都粗了一圈，他剛要發火，又覺得哪里不對勁。</br> 岑冥翳可是3S級別的哨兵，精神體更是罕見的幻想種。一般來說，擁有幻想種的精神體，就意味著他的極限比常人要高數倍，理論上來說，就是擁有無限可能。</br> 按理來說，他和岑冥翳決斗，贏面絕大部分都在岑冥翳身上，可岑冥翳怎么好像一點興趣也沒有？</br> 與其說他是在拒絕，不如說他是在回避。</br> 岑冥翳的數值絕對不可能輸，不至于慫，除非，岑冥翳現在不穩定。</br> 眼見岑冥翳要再次將門關上，晉琺也沒時間再想那么多，咬緊牙關硬撐住門說：“你躲不過的。3S的向導足以讓所有人趨之若鶩，而你們很有可能并不適配。她現在選擇你，也只是看中你的數值罷了，離開光環，或許她很快就會對你失去興趣。”</br> 厚重的歐式雕花實木門砰的一聲在晉琺鼻子前面拍上。</br> 屋內，光線斜斜地從靠近房頂的彩色玻璃窗上射下來，照出一條絢麗氤氳的光道。</br> 岑冥翳面朝著那片四四方方的亮光，坐在床沿，雙手搭在膝蓋上脊背微弓，有些怔愣地看著光線中的浮塵。</br> 她只是看中你的數值罷了。</br> 剛剛那人的聲音如同魔咒，在岑冥翳腦中不斷回響。</br> 其實他也知道，那個人說的不無道理。</br> 3S的精神力聽起來是很風光，但他現在極不穩定，像阻塞的電路通道，有時啞火，有時短路爆發，甚至可能傷及身邊人性命。</br> 在帝國他沒有找到療愈的辦法，所以才會到聯邦來做交換生，期冀于是否能在聯邦找到解決之道。</br> 她如果知道了他的真實情況，還會愿意做他的向導嗎？</br> 明天，就要上賽場了。</br> 到時候，一切都會暴露無遺。</br> 岑冥翳朝后仰倒在床鋪上，黑龍在空中浮現，慢慢地游動著，好似在巡視自己的地盤。</br> 岑冥翳瞥了它一眼，帶著幾分厭倦閉上眼。</br> 因為精神力不穩，岑冥翳睡夢中常常煩躁不堪，夢境就如同一座被燒焦的即將傾塌的大廈，岌岌可危。</br> 今天的夢則更加混亂。</br> 他夢見自己在一個安謐的地方，剛待了五秒鐘，就有惱人的腳步聲重重地在旁邊跑來跑去，然后忽然打開他的房門朝他喊叫，讓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湖又震蕩起來。</br> 岑冥翳蹙緊眉，每每夢境到了這種糟糕的時刻，就意味著他離醒來不遠，而且之后的一整夜將煩躁得再也無法入眠。</br> 夢中他似乎化身成了黑龍，對著周圍憤怒地噴著火焰，可那個該死的把他吵得不得安寧的人已經消失在了空氣中，他根本找不到目標，只能傷害自己。</br> 正煩躁不已，又忽然覺得腰腹處一陣溫涼，好像有一塊小小的年糕貼在了上面。</br> 這很奇怪，因為夢里對溫度、觸覺都應該是沒有具體感知的，但那片溫涼卻很真實地存在著。</br> 夢境變了，從周圍到處都是焦黑的廢墟，漸漸變成了一幅線條圓潤的卡通畫，生著四爪的黑龍也圓圓胖胖，呲著牙一臉傻樂地在白白軟軟的云里飛來飛去，云朵貼到它圓滾滾的肚皮底下，清涼舒適，帶走了所有的怒火。</br> 可沒過多久，夢境又變了。</br> 岑冥翳低頭看去，他現在不再是黑龍，一只手在他腰腹處游走，柔軟、白皙、纖細，帶著撥動琴弦一般的漫不經心和親昵。</br> 岑冥翳心神微蕩之時，熟悉的氣息越靠越近，直至貼上他的唇瓣，再退遠。</br> 這回岑冥翳看清了，是他的向導。</br> 岑冥翳倏然睜開眼，猛地從床上爬了起來。</br>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床上，被子亂七八糟地疊在身上，手臂疲憊地撐在兩側，不斷地喘著粗氣。</br> 岑冥翳臉色憋得通紅，深深為自己的不要臉感到吃驚。</br> 剛成為人家的哨兵不到一天，他就在夢里對向導做那樣的事。</br> 最壞的哨兵也不過如此！</br> 岑冥翳把自己唾棄了一番，迅速下床，去洗手臺洗漱。</br> 早晨空氣清新，冷水撲在臉上，他才逐漸冷靜下來。</br> 對著鏡子抹去鋒利眉宇上掛著的水珠，岑冥翳感受了一下渾身的力量。</br> 似乎比昨天要疏通一些了。</br> 心頭躍上幾分喜悅，又有幾分難過。</br> 他今天應當不至于在向導面前丟臉了，可是，要依靠在夢中幻想與向導的親密接觸來疏通精神力的自己，怎么想怎么可悲。</br> 岑冥翳興致不高，草草吃了早飯出門。</br> 今天蘇杳鏡也依然在原地等他。</br> 看見他過來，就踮起腳招著手，笑容在陽光里明妍甜糯。</br> 蘇杳鏡心里輕輕打著鼓點。</br> 在穿書之前，她也曾經幻想過在校園里迎著人群，這樣對著自己喜歡的人打招呼。</br> 現在這個愿望被完美實現了。</br> 等岑冥翳靠近，蘇杳鏡就順勢在他手臂間挽了一下，整個人也靠在他身上。</br> 不過她也不想太過分，只貼了一下，就松開他，假裝剛剛什么都沒發生。</br> “早上好。”她仰著臉微微歪頭。</br> 岑冥翳目光落在她臉上，又撇開：“早。”</br> 蘇杳鏡把嘆息藏進了心里。</br> 沒關系，畢竟現在，岑冥翳還跟她不熟嘛。</br> 她拿出號碼牌，給岑冥翳看。</br> “我們是今天第一組上場的。你準備好了嗎？”</br> 岑冥翳點點頭，面上有微微的嚴肅：“嗯。”</br> 上了賽場，岑冥翳正式拉開攻擊狀態時，蘇杳鏡才明白為什么孫婭那么高興地讓她當岑冥翳的搭檔。</br> 他的攻擊性太高，展開精神力場后幾乎是無差別的，哪怕是站在身旁的隊友也不可避免。</br> 盡管蘇杳鏡感覺到他已經在竭力地收斂，小心地不波及到她，但這就好像一只巨龍在思考怎么樣放下自己的爪子才會不傷害到地上的一只螞蟻。</br> 不僅拖延了比賽，更給他本人帶來了極大的心理壓力。</br> 好在，蘇杳鏡不怕這個。</br> 她也徐徐放開自己的精神力，試探性地滲透進岑冥翳的力場中，這種試探幾乎沒有什么阻礙就直接成功了，蘇杳鏡越探越深，直至與他交融在一處。</br> 岑冥翳雙眼清晰可見地逐漸變得明亮。</br> 他從沒有感受過這種滋味，站在場上，不需要擔心自己會損害身邊人的安危，因為她和他完全在一處，沒有隔閡，沒有間隙。</br> 哨兵攻擊時，將五感放到最大。</br> 遠處看臺上的聲音，也清晰地傳入耳中。</br> “這……我怎么覺得交換生那一組有點怪。”</br> “怎么了？他們贏得很穩啊。”</br> “就是太穩了才奇怪。3S的精神力誒，我還期待著上來就能直接碾壓對面，結果怎么打得慢悠悠的，一點都不精彩。”</br> “好像也對，主要是哨兵的問題吧，我看都沒有什么高爆發的輸出，都很常規。”</br> “這種情況，換做任何一個普通哨兵也能贏吧，畢竟有3S的向導啊。”</br> 岑冥翳頓在了原地。</br> 那種病癥再次出現了，渾身的力量無法調動，他定定站著，對手就在眼前，卻無法攻擊。</br> 蘇杳鏡小聲喊了他好幾次，他也像是失聰一般沒有反應。</br> 對面心生猶疑，趁他定定站著不防備，干脆轉而攻擊起蘇杳鏡。</br> 向導是戰場上的軟肋，只要暴露在攻擊范圍內，都會被先瞄準。</br> 子彈直直朝著蘇杳鏡的面門飛來，近在咫尺。</br> 忽然人影閃現在蘇杳鏡面前，背部正中對著子彈，將蘇杳鏡擋在臂彎之間。</br> 蘇杳鏡瞳孔微微睜圓。</br> 子彈擊中岑冥翳的背部，觸發了貼身的防護罩，子彈掉在地上，岑冥翳這邊扣一分。</br> 比賽結束，他們終究還是大比分贏了。</br> 岑冥翳松了一口氣，轉身想跟蘇杳鏡說話。</br> 蘇杳鏡卻甩手躲開他，徑自走到了一邊。</br> 她步履匆匆，每一步都像是踩著厚重的怒氣，一直走到樹蔭下，才坐在臺階上，把通紅的眼眶藏進手臂里。</br> 岑冥翳在比賽時忽然停下，她知道一定是事出有因。</br> 她不在意這個，可岑冥翳明顯是早就有心理準備，為什么沒有提前告訴她？</br> 在那一瞬間，他張開手擋在她面前的動作，和他在監牢里碾碎藥丸的那一幕何其相似，對蘇杳鏡來說，無疑是噩夢重現。</br> 這次是有防護罩的模擬比賽，下次呢？</br> 虧她還以為他變了，現在才發現其實根本就沒有改變。</br> 他總是能隨時隨地把他自己拋棄，仿佛從來都不需要考慮她的心情。</br> 他是篤定她不會為他難受嗎？</br> 蘇杳鏡埋著腦袋悶聲不吭，時不時溢出一聲強忍的啜泣。</br> 岑冥翳小心翼翼地從旁靠近，那清淺的啜泣聲仿佛在他心上鉆出一個又一個小坑。</br> 他沮喪無比，隔著半個人寬的距離蹲坐在階下，殷殷看著她的后腦勺，再也顧不得隱瞞。</br> “對不起，其實我的精神力不穩定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br> “之前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以為我有可能很快就痊愈，不希望你放棄和我搭檔。”</br> “你現在可以換搭檔，我去幫你找合適的人選。”</br> “你不要生我的氣，好嗎？”</br> 岑冥翳還想說更多，卻被迫閉上了嘴。</br> 之前悶頭不理人的向導終于抬起臉來，哭得紅紅的臉頰和雙眼，看起來像柔軟的小白兔一樣，委屈得讓人心顫。</br> 她濕漉漉的雙眸看著岑冥翳，岑冥翳的目光也忍不住變得軟塌，像是求饒。</br> 蘇杳鏡抬起手，做了一個往回收的動作。</br> 岑冥翳被操縱著往前走了一步，直到和她貼在一起。</br> 蘇杳鏡的雙手輕輕翻轉合攏，岑冥翳的手臂不得不張開，緊緊地環抱住她。</br> 蘇杳鏡安靜地享受著這個擁抱。</br> 她不解除指令，岑冥翳就只能一直維持這個動作。</br> 只有這一刻，蘇杳鏡才覺得安心。</br> “可是，我只想要你啊。”</br> 她下巴搭在岑冥翳的肩上，哭過的雙眸發著呆，氤氳著霧氣，朱唇開合，聲音嬌糯，又委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