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金學虞離開廣州的前一天。
“不走，可以嗎？”她從后面緊緊地抱住他，那個她以為永遠都不會離開她的人，馬上就要走了。
他將手覆在童書鴻的手上：“書鴻，我想，你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她的心一揪，眼淚噴涌而出。其實，她很想說，如果長大的代價是失去他，那么她寧愿永遠做一個胸無大志的孩子。
他轉過身來，手捧著她的臉，輕輕為她擦著眼淚：“不要哭了，我再給你過個生日吧。”
她把所有的眼淚、委屈和不舍全都吞了下去，笑著點點頭。
他給她做了一桌子的菜，有她喜歡的酸菜魚，香煎豆腐，蜜汁雞翅，豆角燜面，還有粥和甜品。
“你工作忙，沒時間下廚，但也不要總吃外賣。平時可以煮點面條吃，至少每天也要吃一個雞蛋，保持最基本的營養。”
“知道。”
他走到她的身邊，想攬住她的肩膀，最終卻只是拍了拍：“別不開心了，書鴻。讓我猜猜，是不是因為今年沒有生日蛋糕？”
她不知道該怎么才能讓自己看起來開心一點，不要一直耷拉著臉，她想說她并不想吃蛋糕，只希望他能再給自己多過幾年的生日。卻還是點了點頭，沒精打采地說道：“是啊。”
他笑了笑：“怎么會沒有呢？我答應過你，每年都會有的。”
他拉開冰箱，拿出來一早就做好了的蛋糕：“你先吃點菜，等會我們一起點蠟燭，許愿，吃蛋糕。”
她不想再掃興，重重地點了頭，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金學虞，我們在一起的那一天，你親吻著我，我說我這輩子只想跟你一個人在一起，那是真的。”
金學虞收了收桌上的碗筷，沒有回應她這句話。他關上大燈，只留了一盞小的，把蛋糕擺在桌上。
“金學虞，我不想吃。”她知道，這是他最后一次親手給她做蛋糕了，以往她總是浪費，吃不完，多余的就只能給他吃或者扔掉，可是現在，她舍不得吃了。
金學虞在上面插上了很多蠟燭，然后一根一根的點燃。隨著燭火的增多，他們在彼此眼中的樣子也愈發清晰。
“書鴻，二十七歲生日快樂。”
說罷，他又點燃了一根蠟燭，道：“書鴻，二十八歲了。不知道這一年間，你有沒有好好吃飯，但是我想，你應該有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不會再因為減肥而一整天不吃飯了。你應該又接到了電影的女一號，工作還是跟以前一樣的辛苦，但我想與此同時你也收獲了更多的粉絲和掌聲。你對自己的要求總是很高，電影票房不高的時候會自怨自艾，收視率不好的時候也會悶悶不樂。可是我想對你說，人生本就不是事事順心，學會自我認可，相信你自己，你永遠都是最好的女孩。”
“二十九歲生日快樂，書鴻。距離三十而立只有一年了，現在的你，是不是陷入年齡焦慮了呢。轉眼間，你已經長這么大了。小時候我跟老翟經常說，養你就像養女兒，現在你長大了，到了可以保護別人、照顧別人的年紀了。不知道你的脾氣有沒有稍微變好一些呢，你發脾氣的時候總喜歡耷拉臉，不懂得隱藏自己的情緒。可是你要知道，你現在是公眾人物了，雖然不用刻意去討好別人，可是也要學會提防小人。”
“三十歲的書鴻，你好啊。”他鼓了鼓掌，“你的事業應該又上了一個臺階吧，這一年里，我想你應該又拿了很多獎。恭喜你。書鴻應該交到好朋友了吧，身邊應該出現了像安娜一樣真心對你的女孩，或者，是男孩？好好珍惜身邊對你好的人。別總是不自信，你聰明又漂亮，而且，你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姑娘。三十歲這一年桃花應該旺得很，那時你就會覺得，金學虞算個屁啊，老男人一個。”
……
童書鴻就這樣看著他，聽著他。聽著他說的全部都是關于自己的話，感受著此時此刻滿眼滿心都是童書鴻的金學虞。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書鴻都已經三十二歲了。”金學虞轉了轉眼珠，“結婚了吧。”
說到這里，金學虞突然停頓了一下，兩個人目光交匯，卻是相顧無言。
“我跟老翟，都會去參加你的婚禮。穿著婚紗的書鴻，一定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你會挽著父親的手，走過紅毯，走到屬于你的男人身邊，彼此許下最美的誓言，擁有最好的那一份幸福。”
“金學虞。”她打斷他，不讓他再繼續說下去，“你想看我穿婚紗嗎？”
“……”
“你想看嗎？”
“想。”
童書鴻走到臥室里，握緊拳頭，停了一會才搬了個凳子，踩在上面，把放在衣柜頂上的一個大箱子拿下來。
里面是去年她去巴黎的時候特意去婚紗店找設計師定制的婚紗，前幾個月她才拿到。本想著再過一段時間，跟金學虞拍婚紗照的時候穿的。可是現在金學虞要走了，估計以后也用不到了，她原本想著燒了或者丟了的。
她換好衣服，坐在梳妝臺前，給自己化了一個妝，然后盤了一個頭發。她不記得自己補了幾次妝，甚至沒有心思去考慮會不會爛臉了。可是每次補完妝之后，眼淚都緊跟著就掉下來了，丑得很。
她赤著腳，走到外面，走到他的跟前。她溫暖地笑著，她溫柔地看著他，笑著。她多想他能夠永遠記住她此刻的模樣，永遠記得她為他穿著婚紗，轉著圈圈的樣子。
“好看嗎？”她問。
“很美。”他答。
“我們拍一張照片吧，學虞。”
“好。”他點頭。
那就是了，漫長歲月的最終節點，就是這里了。她挽著他的手，眼里含著眼淚，她想，她此刻的眼淚是幸福的，是甜的。因為不論如何，她終究還是完成了自己的夢想，跟她深愛著的男人拍了婚紗照。
那是她此生唯一摯愛的人，她所有的喜怒哀樂，只為了他一個人而綻放。
“好了，你把接下來的生日祝福說完吧，我聽著。”她安靜地坐在椅子上，聽他說。
他卻有點說不下去了。嘆了一聲氣，去臥房里拿出來了一個大的木頭箱子，帶密碼的。
“是禮物嗎？”
金學虞也不賣關子了：“是啊。”
“我就知道。”她是那么的了解他，怎么可能只給她幾句生日祝福就作罷。
“每年只能拆一個，別一下子全拆完了。”
“金學虞。你為什么從來都沒有問過，我愿不愿意跟你回去。”她哽咽著，很是艱難地問出了這一句話。
金學虞倒是一點也不意外她的這個問題，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腦袋：“別說傻話了。”
“書鴻姐？書鴻姐？”徐邱駱伸著手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居然走神走了這么久。
“嗯。”
“書鴻姐，許個愿吧。然后我們吃飯。”
徐邱駱本以為她會拒絕，沒想到她居然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
童書鴻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徐邱駱也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許了一個愿望。
童書鴻見狀調侃他：“我是壽星，你許什么愿。”
“跟著壽星沾光，希望我的事業能勇攀高峰。”徐邱駱打哈哈道。其實他剛剛許的愿望是，希望童書鴻的愿望能夠快點實現。
開車回去的時候，童書鴻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由徐邱駱來主動搭話，調節氣氛。
“書鴻姐，你平常無聊的時候都做些什么呢，看電視劇嗎？”
“我沒有無聊的時候。”
“就是沒有工作的時候呀。”
“想接下來怎么更好地投入工作。”
“……你看不看小說呀？我推薦你幾本看看？可以解悶。”
“不看。”
跟童書鴻聊天，真的很容易把天聊死，因為她根本就不接你的話，每一句都大有結束對話的意味。徐邱駱其實也不算話癆，平時工作太累，私底下能少說話的時候也會少說話。現在他這樣沒話找話說，只是想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讓她不要去想一些不開心的事情，即使她覺得自己煩也沒什么關系。
“為什么呢？”他問道。不過他感覺她十有八九是懶得回答他的。
“小說跟劇本本質上沒什么區別，主人公似乎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等來坐著安排好的轉機。可是生活里卻沒有。沉浸在虛幻里，很容易慢慢忘記生活原本的樣子，對未來抱有太多本不應該有的奢望。”
他跟她認識的時間并不長，他也算不上了解她，但是一個人是什么樣的性格，其實可能不需要接觸太久，多聊幾次天，吃幾頓飯就感覺得到了。童書鴻給徐邱駱的感覺并不是一個快樂的人，總是心事重重的感覺。徐邱駱覺得，童書鴻的高冷并不是因為她自以為是，而可能是因為她過得并沒有大家想的那么幸福，所以她抗拒跟外界交流，也抗拒跟任何人做朋友。
“書鴻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提。”
童書鴻想也沒想就說道：“你覺得不該提就不要提了。”
“……好。”
“算了，你說吧。”
“其實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你們會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