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九頭江的江水,在這深秋初冬的季節(jié),冒著一片白氣。
冬日的時候,太陽出得比較晚,還只有一線微光,從地平線盡頭升起,悄悄地爬了上來,似乎不敢驚動這十九洲大地上寂靜的夜。
沒有了九頭鳥的九頭江,似乎與六百多年前沒有什么區(qū)別。
它無聲又固執(zhí)地從九個地方發(fā)源,從雪域的高處,從崖山那一片群山之巔,漸漸地匯聚。
它淌過了南北中三域,像是一柄張開的扇子,無數(shù)的河流與它一起,織成了巨網(wǎng),覆蓋了遼闊的十九洲。
崖山千修冢,就靜靜地枕在它的河灘上,在荒草叢生的殘夜里沉睡。
它奔流了過去,經(jīng)過了無數(shù)河灣,繞過了一個大彎,終于漸漸靠近了整個中域最大的平原,還有平原上那最巍峨的十一座山峰。
那是昆吾的十一峰。
金色的陽光,終于從夜色里噴薄而出,在照亮了天空的同時,也照亮了高高在上的諸天大殿。
半圓的臺階一級一級地向上,依舊帶著一種冷清之感。
陽光停留在最后一級臺階上,卻不再繼續(xù)往上。
最頂層的平臺,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卻有一點(diǎn)淡淡的流光劃過。
那是一盞碎裂的承天玉茶盞,所烹之茶可明修士靈臺,讓人心情舒暢,心神安定。
可此刻,只有一地雪白的碎片,在這諸天大殿之中,顯得外觸目驚心。
十把椅子就放在平臺的兩邊,最高處的那一把椅子上,卻無人安坐。
橫虛真人就站在前面,身形凝固如雕塑一樣,一動不動,一語不發(fā)。
下方的十大長老,不管是白發(fā)蒼蒼,還是英俊如少年,全數(shù)靜默不語。
這樣死一樣的沉默,從昨日的后半夜,一直持續(xù)到了此刻。
他們被橫虛真人召來的時候,已經(jīng)看見茶盞摔在地上了。
橫虛真人,昆吾首座,左三千領(lǐng)袖。
他跨過了問心,甚至經(jīng)歷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入世體悟,如今已經(jīng)是第七重返虛境界的大能修士,早過了心緒起伏的時候了。
如今,竟然還能有事,可以令他擾動,甚至震怒。
眾人自打進(jìn)來,便沒說過一句話,也不敢說一句話,只這樣枯坐了大半宿,直到太陽升起。
也許是外面進(jìn)來的那一片陽光,光明起來的世界,一下進(jìn)入了橫虛真人的眼中,讓他慢慢地回過神來。
一直如同雕塑一樣一動不動的他,通達(dá)的一雙眼睛,忽然動了動。
抬頭,看著外面浮動的層云,也看見了被照得一片雪白的廣場。
橫虛真人慢慢開口問道:“最近如何?”
來了!
都已經(jīng)是一派的長老,隨便拿一個出去都是修界鼎鼎有名的人物。
可在這一瞬間,他們所有人都沒忍住那從心底發(fā)出的震顫之感,狠狠抖了一下。
一名身穿雪白道袍的長老站了起來,臉上皺紋不多,可須發(fā)已經(jīng)全白。
他是昆吾十大長老之一,晏成。年輕時候闖蕩十九洲,以一柄“雁尾劍”成名,在三百多年前突破了出竅,成為了昆吾的長老。
年紀(jì)雖然已經(jīng)不小了,可晏成看上去依舊有當(dāng)年那幾分瀟灑。
他躬身對著橫虛真人一拜,謹(jǐn)慎開口道:“回稟首座,六個時辰前,趙卓、吳端、王卻三位師侄,已經(jīng)強(qiáng)行探看了隱界,依舊沒有謝師侄的蹤跡。只怕……”
剩下的話,是不需要再說的。
在做之人都是幾百年的人精了,聞言都是心里發(fā)寒。
這兩天以來發(fā)生的事情,簡直已經(jīng)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誰也不敢相信,只是普通的一場青峰庵隱界的試煉,最終竟然會演變出這樣慘烈的結(jié)果。
前日傍晚,昆吾有弟子例行去存放弟子長老命牌的后殿打掃,誰知道,竟然發(fā)現(xiàn)真?zhèn)鞯茏用浦杏幸幻镀扑椋?br/>
當(dāng)時那弟子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跑去報給了幾位長老。
幾位長老也嚇得不輕,連忙封鎖了消息,并前往后殿查看。
這一看,真是嚇得他們也不敢說話了。
破碎掉的那一枚命牌不屬于旁人,正屬于昆吾近百年來最得意的天才弟子,也是橫虛真人所收弟子之中最看重的謝不臣!
真真是當(dāng)空投下了一顆悶雷,炸得所有人不知東南西北。
他們急急傳訊在外的橫虛真人,可當(dāng)時的橫虛真人竟然沒有回復(fù),直到昨日清晨,才滿身風(fēng)塵仆仆地出現(xiàn)在了昆吾山前。
知情人都能猜到,青峰庵隱界之行,只怕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變故。
當(dāng)然,也有熟知橫虛真人的長老,更從終于歸來的橫虛真人臉上,嗅出了那么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這種感覺難以對外人言說,可此刻卻實(shí)實(shí)在在地蔓延在整個諸天大殿。
真?zhèn)鞯茏又校蟮茏于w卓、三弟子吳端、四弟子王卻,幾乎都是人中之龍。
橫虛真人回來之后,便直接將這三人派了出去,打探謝不臣的消息。
命牌碎了,其實(shí)證明這人已經(jīng)沒了。
橫虛真人還要派人出去打探,實(shí)在讓人鬧不明白,可他們也不敢多問。
如今聽了晏成的回報,諸天大殿之中的氣氛,也就越發(fā)沉默了起來。
因?yàn)椋钡阶蛉瞻恚麄儾胖溃虑椴⒉粌H僅是謝不臣出事那么簡單。
青峰庵隱界一行六人,只有三個人平安出來,分別是陸香冷、夏侯赦、如花公子三人。
他們在人間孤島傳訊給了師門,報過了平安。
可同時,也叫師門通傳了消息:同行的左流、見愁和謝不臣三人,音信杳無,生死不知!
消息傳到昆吾的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炸了。
無門無派的左流暫且不提,剩下的那兩個人,一個是昆吾的天才,橫虛真人最重視的所在,一個是崖山的新秀,扶道山人三百多年來收的唯一一個弟子,甚至還曾登上過一人臺。
這樣的兩個人,光輝閃耀,以后分明會成為整個十九洲都仰視的存在,現(xiàn)在竟然齊齊出事?
而且……
出事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yàn)椤皟?nèi)斗”。
只要往深了一想,所有長老都覺得心里發(fā)冷。
世上沒有這么巧合的事情。
即便這是一個巧合,對昆吾和崖山這中域兩大巨擘,又將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
沒有人可以預(yù)料。
可所有人都不希望真的發(fā)生什么事。
只是當(dāng)他們將目光移到橫虛真人的臉上時,那種不祥的預(yù)感,卻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加重。
橫虛真人慢慢地轉(zhuǎn)回了身,平靜的目光,帶著一種微微的冷意,從十大長老的面上劃過。
“通令左三千所有昆吾派出弟子,即日返回。”
平淡的聲音,甚至有一種蒼老。
可傳入眾人耳中的那一刻,卻驚天動地。
十大長老,無一不駭?shù)帽牬罅搜劬Γ踔劣幸还衫湟猓瑥哪_底傳了上來,叫他們心里發(fā)抖!
召回所有昆吾弟子,這意味著什么,又是在為什么做準(zhǔn)備……
幾乎不言而喻!
橫虛真人說完了這短短的一句話之后,便沒有再看眾人一眼,負(fù)著手,緩緩從諸天大殿之上走下去,順著那長長的臺階。
其身影,最終慢慢消失在了臺階之上。
后山。
“嘩啦啦……”
瀑布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了過來。
橫虛真人腳步無聲地走在那滿地的落葉之上,從那一條幽靜的林間山道之中穿過,在聽見這瀑布的聲音之時,腳步便不自覺地停下了。
飛瀑奔流而下,濺出一片晶瑩的雪白浪花。
石潭底部為流水沖刷,顯得幽深無比。
前方卻依山建著一間簡單的木屋,一道俏麗的身影,正佇立在那木屋的門前。
周遭樹木,悉數(shù)凋零,看上去頗為蕭瑟。
那一座木屋,在這地方,也忽然顯出了幾分死寂的感覺。
在顧青眉看來,這地方已經(jīng)失去了生機(jī)。
謝師兄還沒有回來。
她被顧平生關(guān)了好久的禁閉,如今好不容易修煉出來了,卻得知他已經(jīng)去了青峰庵隱界。
眼前的木屋屋門還上著鎖,簡簡單單的一把小銅鎖,沒有任何的機(jī)巧。
這就是人間孤島的凡人們用的鎖。
謝不臣似乎對這些從凡人用的東西情有獨(dú)鐘。
不管是筆墨紙硯,還是那些擱在書架上的四書五經(jīng),或者這一把鎖,或者他高懸于墻壁上的那一把“七分魄”……
手指從銅鎖上劃過,顧青眉咬了咬唇,終于還是對自己道:“就看看,用術(shù)法打開這鎖,再鎖回去,師兄也不會知道的。”
這樣呢喃兩遍,她心神就定了下來。
一個指訣輕輕掐過,便有一道雪白的光芒閃過。
小銅鎖一下就開了,顧青眉連忙將之抽開,然后緩緩地推開了這兩扇門……
“吱呀……”
“你在這里干什么?”
一道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
那一瞬間,顧青眉手一抖,嚇得連忙回身,便駭然地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橫虛真人已經(jīng)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一身簡單的道袍,面容似乎依舊是往日那般平和。
可……
顧青眉卻輕易地發(fā)現(xiàn),今天的橫虛真人不大一樣,那一雙眼睛下面,泄露出了一絲微光,讓人心驚膽戰(zhàn)的淡淡冷意!
她幾乎都忘記了怎么說話,只結(jié)結(jié)巴巴開口:“首。首座……”
橫虛真人看了她一眼,沒有什么情緒波動,隨后便將目光從她身上移到了她的身后。
那兩扇門已經(jīng)被打開。
門內(nèi)的擺設(shè),竟然少見地有幾分凌亂,幾頁宣紙散落在地。
長案之上,筆墨俱在,似乎主人走的時候并未將之收起,一頁寫了字的宣紙被攤著,邊緣處沒有鎮(zhèn)紙,只用一柄凡鐵鑄成的長劍壓著。
那是謝不臣從人間孤島帶回的凡劍。
橫虛真人清楚地記得,這一位弟子的習(xí)慣很好,屋里總是整整齊齊,所有的筆墨紙硯都會放在固定的位置,永遠(yuǎn)沒有錯亂。
這是一個掌控者,不容許任何事情脫出他的控制。
可現(xiàn)在……
橫虛真人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想起了在北域禪宗,他與扶道之間那終于無法遮掩的裂痕。
謝不臣是昆吾應(yīng)對百年大劫的希望所在,是可拯救整個昆吾,甚而取代他成為中域領(lǐng)袖的存在。
可即便如此……
又怎樣呢?
“扶道……”
一聲晦澀到了極點(diǎn)的呢喃。
橫虛真人的目光,凝在了那一柄凡劍之上,又像是落在虛無的某處。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
極域。
天色已然大亮。
興奮的小頭鬼終于漸漸平靜了下來,顯然他已經(jīng)忘記了之前自己對見愁那豪爽的一拍肩和放下的豪言壯語。
手捧著兩本《天命抄》,他內(nèi)心前所未有地滿足,只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這就去接引司!”
大頭鬼其實(shí)已經(jīng)很困了。
他跟小頭鬼的修為都不夠,這么折騰一個晚上,疲倦了很正常。
在小頭鬼說話的時候,他上下兩只眼皮已經(jīng)開始打架,當(dāng)下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只是今天接引司的這一趟,卻是非去不可。
要知道,這可是交《天命抄》的一天,褚判官會親自出現(xiàn),是個絕好的機(jī)會,更不能錯過。
所以,他雖知道大頭鬼需要休息,也只能強(qiáng)拉了他,朝著門外走去。
只是前腳才跨出門檻,他立刻就想起了什么,猶豫了一下,對大頭鬼道:“你等一下。”
說著,他竟然走了回來。
見愁還坐在桌邊,倒是沒有什么困倦的顏色,唇邊還留有淡淡的笑意,正注視著那一盞已經(jīng)熄滅的油燈。
“喂!”
小頭鬼叫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叫“見愁”的話好像還是有哪里不對勁,就好像他覺得別人直接叫他“小頭”好像也有哪里不對一樣。
見愁聞聲,回過了頭來,有些疑惑:“怎么了?”
“這個,我暫時放在這里。我們說好了,你不能動它們。現(xiàn)在它們是我們的。”
小頭鬼把掛在腰間的長劍和兩只袋子都取了下來,重新放在了門邊上斜靠著,并且極端認(rèn)真地對見愁說著,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見愁為之啞然。
她是真沒想到,世間竟然還有這么……
傻的鬼。
用靈識打開乾坤袋,可是什么都看不出來的。
見愁看了小頭鬼幾眼,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不過,在眼看著小頭鬼要走的時候,她又開口:“等一下。我初到極域,還不知這里到底是什么情況,不知道兩位這里是不是有什么典籍,能借與我參看一二?”
說到底,見愁現(xiàn)在最缺的是對極域的了解。
一無所知,也就無從下手。
一旦能知道一點(diǎn)東西,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只是不知道,小頭鬼是不是能答應(yīng)。
現(xiàn)在直接提出這樣的請求,其實(shí)還有些過了,可除了這個之外,也實(shí)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見愁看著小頭鬼。
小頭鬼兩只紅眼珠子骨碌碌地轉(zhuǎn)了一圈,似乎在考慮,半晌后,伸出了一根手指來:“那你回頭還要答應(yīng),幫我們一個忙。”
一個忙?
見愁有些沒想到,這是……
答應(yīng)了?
她有些驚喜,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可以。”
“哈哈,那我們說定過了!”
小頭鬼頓時露出一臉“賺大了”的表情,半點(diǎn)沒猶豫地直接從袖子里摸出了一頁紙來,扔給見愁。
“給你了,你慢慢看,我也就知道這么一點(diǎn)。對了,你現(xiàn)在不要出去亂走,萬一被抓走了,也千萬別供出我們來。”
“……好。”
見愁聽著最后那一句叮囑,簡直懷疑自己在小頭鬼那邊變成了一只白癡,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這么簡單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好不……
誰也不會出去找死啊。
無奈地?fù)u了搖頭,見愁目送小頭鬼揣著兩本《天命抄》,喜滋滋地合上門離開。
被小頭鬼扔在桌上的那一頁紙皺巴巴的,細(xì)細(xì)鋪平了展開,其實(shí)不小,上面的字跡也密密麻麻的,都是用毛筆寫就,開頭是“新鬼須知”四字。
那一瞬間,見愁終于扶額。
她終于知道,小頭鬼什么一臉“賺大了”的表情。
竟然拿這東西給自己?
真是……
看名字就知道,這約莫是每一個下來的新鬼都會領(lǐng)到的東西。
結(jié)果這小鬼騙了自己一個“幫忙”。
還好她不覺得自己現(xiàn)在能幫上這兩只小鬼什么大忙,無非就是識識字。
所以,這一個交易,做得還不算特別虧。
雖然是“新鬼須知”,看篇幅也寫不了特別多的東西,估計(jì)不夠詳盡,不過聊勝于無吧。
見愁自我安慰了兩句,還是沉下心看了起來。
對她來說,任何一點(diǎn)信息,都有可能發(fā)揮無窮大的作用。
正如見愁所料,整個《新鬼須知》上的東西極其簡略。
她一邊看一邊梳理,倒是對整個極域有了一點(diǎn)了解。
極域,大部分在地面以下。
極少的一部分露出地面,與人世接壤,在十九洲大地最東到人間孤島最西的一個部分。
極域幅員遼闊,幾乎沒有盡頭,乃是所有鬼魂匯聚之所,也是輪回之地。
極域的中心是地府,建造在鬼門關(guān)后的一片平原之上,是一片恢弘的城池。
地府外層是地府各司,每司各有一判官駐守,分別隸屬于不同的閻殿。
內(nèi)層則是已經(jīng)修煉有成的鬼修聚居之地,是最為寬廣的一層,中間囊括了大大小小的鬼修,十大鬼族,甚至是地府之中鼎鼎有名的枉死城,以及十八層地獄的入口。
再往里,便是整座地府的核心,八方城。
八方城,顧名思義,八方閻殿所在之城。
八座閻殿坐落在城中的八個位置,高高地聳立,俯視著整個地府,也統(tǒng)治著整個地府。
地府有八方閻殿,自然有八位閻王。
從秦廣王到轉(zhuǎn)輪王,每一位閻王麾下,都有著大量的判官,判官之中最厲害的那些,則被稱之為“大判官”。
判官手下又有鬼吏,鬼差,鬼卒。
可以說,地府的整個體系,在見愁看來,與人世間種種別無二致。
想要獲得地府的官職,基本只能靠努力修煉,要么被上位者賞識,要么憑借自己的本事去參加“鼎爭”。
鼎爭,類似于人間的科舉。
每一次鼎爭開啟,都會有無數(shù)鬼修前赴后繼,其中八方閻殿、十大鬼族各有一定的推薦參與名額,剩余的參與名額則留給所有沒有獲得推薦資的人競爭。
其中,出身枉死城的鬼修們,往往是最有力的競爭者。
閻王叫你五更死,你不能三更就死。
可枉死城之中收的,都是這種跟生死簿上所載生死不一的新鬼,各有特殊之處,某種程度上是“逆天而死”。
因此,枉死城中出“鬼才”,乃是一條大家公認(rèn)的理。
整個鼎爭,其目的與流程,基本與科舉一般無二,只是名目不同。
八方閻殿,十大鬼族,甚至地府各司,都可以在鼎爭的過程之中物色可用的人才。
甚至曾有一人通過“鼎爭”,成為鼎元,得了第一殿秦廣王的賞識,直接被拔為了判官。
這個人,便是如今秦廣王身邊的大紅人:大判官崔玨。
見愁隱約記得,人間孤島時候多有崔玨的廟宇,這崔玨早一百多年前,乃是清官,含冤屈死,人所唏噓。
沒成想,他死后竟然來了地府,繼續(xù)當(dāng)官,不過這一次卻是“判官”了。
她搖了搖頭,笑了一笑,又繼續(xù)看了下去。
后面便是極域修士的修煉境界劃分。
第一層,養(yǎng)神;
第二層,凝神;
第三層,化珠;
第四層,玉涅;
第五層,金身;
第六層,合道;
第七層,返虛;
第八層,有界;
第九層,通天。
前面兩層都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神”字不離“魂魄”,勢必是修煉“神魂”。
“金身”這個境界,用詞很像是佛門之中的說法,大約便是鬼修魂魄有成之后,可以凝練出的肉身。
之前小頭鬼已經(jīng)對見愁提過,所以她此刻倒沒有什么驚訝,頂多對這魂魄到底要怎么修煉感到好奇。
可是在看到最后三層境界的時候,她卻是足足地吃了一驚:返虛、有界、通天,這竟然與十九洲修士一般無二!
這怎么可能……
見愁簡直有些不敢相信。
她仔仔細(xì)細(xì)地盯著那幾個字看了又看,的的確確就是“返虛”“有界”“通天”!
一種奇妙又悚然的猜想,忽然就浮現(xiàn)在了見愁的心神之中,讓她久久回不過神來。
“呼啦。”
一陣風(fēng)透過窗戶上的縫隙吹來,有些冷意。
見愁的手指只是虛虛壓著那一頁紙,風(fēng)一來,它便立刻飛舞起來,險險便要從見愁指間跑出去。
還好她見機(jī)得快,連忙用力一壓,才重新將之定在了桌面上。
皺巴巴的一頁紙,顯得脆弱不堪。
見愁慢慢回過了神來,這一頁紙也已經(jīng)看到了最后,只余下短短的一行字了。
她隨意地看了過去。
“注:十甲子陰陽界戰(zhàn)后,九頭鳥既沒,凡十九洲修士之魂魄悉不收,例外者唯佛門禪密二宗。凡人間孤島凡人之魂魄,悉造冊生死簿,押解受刑或送入六道輪回投生。”
十甲子前有大戰(zhàn),見愁知道;九頭鳥死,十九洲無輪回,見愁也知道。
可她竟不知,佛門禪密二宗竟然是十九洲修士之中的例外!
那一瞬間的感覺,可不僅僅只是心驚那么簡單。
只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個“注”,一時之間勾起了見愁無限的疑惑,想起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可這些東西紛至沓來,又叫她整個腦袋混沌成一片,難以理出一個線頭來。
整頁紙已經(jīng)看完,對這極域,見愁已經(jīng)有了大略的了解,雖然還不夠詳盡,但總歸不那么心慌了。
她緩緩?fù)鲁鲆豢跉鈦恚瑢⒛切?fù)雜的猜想和念頭都從腦海深處驅(qū)散出去,便要伸手將這一頁紙折起,待小頭鬼回來之后還給他。
可就在手指壓在最后那“六道輪回”四字之上的瞬間,見愁整個人忽然僵硬住了。
渾身的氣血,都在這一瞬間停止。
她僵硬的手指看上去極為白皙,襯得那一張皺巴巴的紙都好看了起來,可這樣一只白皙的手指之間,卻有著一抹極其刺目的鮮紅!
一點(diǎn)銀色的光芒,在她指縫之間隱隱閃現(xiàn)。
見愁慢慢地將手抬起來,便看見了那纏繞在手指之間的那一根紅繩,一把銀鎖。
“凡人間孤島凡人之魂魄,悉造冊生死簿,押解受刑或送入六道輪回投生……”
作者有話要說:3/3
算補(bǔ)到了10月27日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