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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我有所念人(一)

    十三街是整個江城夜間最繁華的地段,這里魚龍混雜,什么樣的人都有,這里鱗次櫛比開著各種各樣的酒吧,而很多酒吧再往下一層,便是不見天日的地下賭場銷金窩。</br>  有一擲千金的豪賭客,也有身無分文的江湖客,還有兜售煙酒做點小生意的商販。</br>  賭場二樓是控制室,這里有單面透視玻璃,能夠?qū)①€場內(nèi)的環(huán)境乃至每個人手中的牌,都看得一清二楚。</br>  男人西裝革履站在透視鏡前,面無表情看著賭場內(nèi)部,修長的指尖拎著半截裊裊的煙頭。</br>  場子里,賭客們臉上泛著紅光,緊張地看著荷官女郎,等著她將牌一張一張發(fā)到玩家手里。</br>  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銷金窟每天晚上都上演著一夜暴富的誘人戲碼。</br>  當(dāng)然,更多的是傾家蕩產(chǎn)。</br>  “述哥,怎么樣,抓到誰在幫他們出老千嗎?”</br>  “再看看。”</br>  “仔細(xì)些,老板對這件事很重視。”</br>  男人將煙頭按滅在了煙杠里,抬眸望向了場子里一個掛著盒子賣煙和打火機的小姑娘。</br>  小姑娘年齡不大,頂多不過十五、六歲,梳著翹蝎尾辮兒,穿著洗得發(fā)白T恤和破洞背帶牛仔褲,戴著黑墨鏡,流連在賭客中。</br>  無論她走到誰的身后,看誰的牌,都不會有人防備,因為她杵著噠噠的盲杖,是個盲女。</br>  她對這家地下賭場的環(huán)境比較熟悉,經(jīng)常過來,流連了小半個月之久。</br>  寂述進(jìn)入寂家以前,隨母姓程。</br>  程述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盲女,看到她停在一名賭客身后,駐留了兩三秒,然后緩慢離開,來到另一名賭客身后,手里的盲杖在地上杵了幾下。</br>  噠噠噠噠,噠噠。</br>  像是在傳播什么信號,而很快,那名賭客贏了個缽盆滿溢。</br>  這樣的狀況,持續(xù)了幾天。</br>  程述看不下去了,揚了揚指尖,沉著臉說:“把她帶過來。”</br>  “是。”</br>  不過就在手下要離開的時候,程述又補充了一句:“不要被客人發(fā)現(xiàn)。”</br>  幾名手下立刻行動,在那個盲女進(jìn)洗手間之前,無聲地捂住她的嘴,強行將她拖走,帶到了程述的辦公室。</br>  盲女很配合沒有掙扎叫喊,她發(fā)現(xiàn)了對方似乎不想張揚,如果她此時把事情鬧開,反而不好收場。</br>  幾個男人將安靜的女孩推進(jìn)程述的辦公室,然后關(guān)上了門。</br>  程述從椅子邊起來,溜達(dá)到女孩身邊,圍著她繞了兩圈,手里精致的鋼紋打火機發(fā)出“咔嚓”“咔嚓”的響聲。</br>  女孩防備著四周,臉色慘白。</br>  程述看著她那小臉上掛著的劣質(zhì)墨鏡,輕笑一聲,扣響打火機,將燃燒的火苗一點點...靠近了她稚嫩白皙的臉。</br>  女孩一開始還保持著不動聲色,可是當(dāng)她意識到這個男人可能是真的要用火苗燙她的時候,她哆嗦了一下。</br>  火苗距離她白嫩的臉蛋不過分毫之距,女孩全身都在顫抖,可是她一動不動。</br>  “挺敬業(yè)。”程述熄滅了打火機,順手將她的墨鏡摘了扔墻上。</br>  那雙濕漉漉的眼眸早已盈了淚花,可她硬是沒讓眼淚掉下來。</br>  程述打量著她。</br>  她擁有一雙最具東方女性味道的丹鳳眼,乖巧中又帶了點傲骨和倔強。</br>  哭起來,又嬌滴滴怪可憐的。</br>  程述將打火機扔桌上,然后倚靠著桌柜,放緩了語氣問:“多大了?”</br>  女孩緊咬著下唇,伸手跟他比劃了一下,表示自己不會講話。</br>  程述冷哼:“裝瞎,還作啞?”</br>  女孩忐忑不安地望著他,點點頭。</br>  而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述哥,老板問您,出千的家伙抓到?jīng)]有?”</br>  程述轉(zhuǎn)身正要開門,女孩忽然從后面沖出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腰,阻止他往前,急切地哀求:“述哥,求你了!”</br>  這下子,她是真的被嚇著了,滿眼恐懼,緊緊抱著他的腰,全身都在抖:“你別把我交出去,我會死的!求你了!”</br>  程述漫不經(jīng)心說:“殺人犯法,頂多挨頓揍,不過常走夜路,你該有這個心理準(zhǔn)備。”</br>  女孩抱他更緊了,嗓音顫栗:“只是打一頓,我...我認(rèn),但是這些家伙,你知道他們會怎么對我,求你了!我今年才15歲,述哥,求你了!”</br>  程述被她那句“我今年才15歲”打動了。</br>  他回想自己15歲的時候,和她干的是一樣的事,也狠狠挨過揍,如果他不是個男人,可能已經(jīng)不知道遭了多少回了。</br>  門外又傳來手下急切的催促:“述哥,老板問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br>  程述溫厚的手掌落到女孩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示意她放開自己。</br>  女孩戰(zhàn)戰(zhàn)兢兢望著他,他揚聲說:“沒事,我看走眼了,這是個真瞎子。”</br>  于是門外再無動靜了。</br>  女孩重重松了一口氣,倚靠著墻,全身都虛脫了。</br>  “你就在這里等會兒,天黑了自己走,沒人為難你。”</br>  程述說完這話,拎著西服外套轉(zhuǎn)身出門,準(zhǔn)備去跟老板匯報情況。</br>  女孩心虛地點點頭,在他推門離開的時候,她連忙道:“我叫蘇小棠。”</br>  程述似聽到了,又似沒有聽到,頓了頓,轉(zhuǎn)身離開。</br>  蘇小棠百無聊賴地坐在他的辦公室里,時而翻翻桌上那些看不懂的文件,時而走到窗邊看看外面。</br>  這間辦公室真牛逼啊,落地窗能夠?qū)⒄麄€賭場,每個人手上的牌都看得一清二楚。</br>  她知道程述是這間賭場的二把手,很厲害的男人,但是他跟外面?zhèn)鞯暮孟癫惶粯樱饷娑颊f他性格惡劣,心狠手辣,他靠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位置,不知道手上沾了多少血呢。</br>  不過蘇小棠覺得,傳言也不能盡信,真正心狠手辣的男人,是不會對女人手下留情的。</br>  晚上八點,蘇小棠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偷偷在門眼處往外望了望,門外站了一堆男人。</br>  她從包里摸出劣質(zhì)口紅,在自己嘴上胡亂吐了吐,然后抹散,還把頭發(fā)也弄亂了,搞得自己很狼狽的樣子。</br>  準(zhǔn)備就緒,她深呼吸,推開房門,低頭離開。</br>  果然,這些男人沒有為難她,程述叮囑過,放她走,所以他們給她讓開了路。</br>  不過當(dāng)這些男人看到蘇小棠這凌亂的模樣,像是遭遇了一場持久而粗暴的“戰(zhàn)役”,他們眼底泛起了意味深長的笑意。</br>  所以當(dāng)程述重新回來的時候,手下們不懷好意地對他笑,還有恭喜他的,搞得程述一頭霧水。</br>  他幫蘇小棠遮眼了過去,好在那幾日,蘇小棠收斂了,不再幫人出老千,正經(jīng)賣煙賣打火機,當(dāng)一個有職業(yè)道德的騙子小販。</br>  說來也奇怪,賭場里的男人對這個假盲女倒是客氣了不少,以前時不時還會有不懷好意的家伙捉弄她、欺負(fù)她,不過現(xiàn)在,沒人再欺負(fù)她了。</br>  程述雖然疑惑,但是他也沒有深究,只要這小丫頭別再跟他對著干,他也不管她裝瞎作啞,在場子里做點小生意。</br>  但世界上也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那天程述剛從洗手間出來,手下李照笑嘻嘻對他說:“述哥,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情種啊。”</br>  程述睨他一眼,漫不經(jīng)心道:“說人話。”</br>  “看上那小丫頭了,居然自己掏錢給老板把她的窟窿填了,不少錢呢,佩服啊!”</br>  程述并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只說道:“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我又沒瞎。”</br>  “那小瞎子沒在和你談戀愛嗎?”</br>  “我瘋了?”程述皺眉:“她再小個十歲,可以當(dāng)我女兒了。”</br>  “哈哈,小十歲你也說,這么想當(dāng)人家老爸?”</br>  “我要生個這樣不聽話的女兒,我往死里揍。”</br>  “那外面?zhèn)餮杂姓`,嘿嘿嘿,當(dāng)我沒說,別放在心上哈。”</br>  李照悠哉悠哉地離開了,程述聽得是云里霧里。</br>  這會兒還沒開場,酒吧里空蕩蕩只有幾個清潔人員。</br>  程述走出酒吧,隨意地在街上溜達(dá)了幾圈。</br>  遠(yuǎn)遠(yuǎn)的,他看見一道清麗的身影,宛如盛夏里小巷刮來的清風(fēng),吹得他神清氣爽。</br>  蘇小棠拖著泡沫箱子,杵著盲杖,慢慢地走街串巷,賣酸奶。</br>  她穿著背帶牛仔褲,牛仔褲很不合身,樣式寬大,顯得她的身形更加瘦小。</br>  她依舊戴墨鏡,慢慢地走著,倒真有幾分盲人的架勢,是個實力演技派。</br>  路邊有小混混跟她買了酸奶,給了她錢,她說一塊兩塊就不找補了,小混混不樂意:“操,一塊兩塊不是錢啊,怎么就不補了。”</br>  她指了指冷凍泡沫箱背面,讓他們看,小混混看到以后,臉色變了變,也不敢多說,自認(rèn)倒霉地離開了。</br>  蘇小棠嘴角揚了揚,拖著箱子繼續(xù)走街串巷。</br>  不過遇到小孩,她就不會這樣霸道了,少一塊兩塊的,她也不會計較。</br>  “你這生意做得有點隨心所欲。”</br>  一道極有磁性的嗓音從身后傳來。</br>  蘇小棠身形一震,回頭望了望程述。</br>  “唔...”</br>  顯而易見,心虛了。</br>  程述敲了敲她的冷凍泡沫箱:“給我來一杯酸奶。”</br>  “賣...賣完了。”</br>  “這么快就賣完了?”</br>  “對呀。”</br>  “把箱子打開我看看。”程述懶得和她廢話,順手將她的劣質(zhì)墨鏡扯下來,揣進(jìn)自己的襯衣口袋里,不耐煩地催促:“快點。”</br>  “你是阿sir嗎,你這么兇。”蘇小棠學(xué)著港腔臺腔,嘟嘴說道:“人家又沒有做違法的生意。”</br>  程述看著她,淡淡道:“現(xiàn)在不怕我,還耍起嘴皮子了?”</br>  蘇小棠還是有點怕他的,咕噥道:“那...你先答應(yīng)我,不要生氣,也不要打我。”</br>  “看我心情。”</br>  蘇小棠見程述這有備而來的架勢,知道今天是在劫難逃了,她輕輕地嘆了一聲,忐忑地將泡沫箱的蓋子掀開。</br>  蓋子上居然貼著一張程述本人的照片,而且明顯看得出來是,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拍的。</br>  照片里,他穿著黑色西裝站在酒吧門口,微微蹙眉垂眸,正低頭點煙,一身的大佬氣質(zhì)。</br>  照片上,歪歪斜斜的字跡寫著:“別惹我,我親愛的很兇的。”</br>  程述:……</br>  小丫頭心虛氣短,趕緊從箱子里取出一杯酸奶遞給程述:“請你吃,不用給錢啦,我還有點事,先走咯拜拜!”</br>  “以后十三街的生意,不想做了你就跑,我不攔你。”</br>  蘇小棠腳步頓住了,她回頭,沖程述嘻嘻一笑:“述哥~”</br>  “叫爸爸。”</br>  “爸爸!”小丫頭立刻立正站好:“從今天以后,你就是我親爸爸!”</br>  程述將箱子蓋掀開,撕下了那張偷拍的照片,很不客氣地在蘇小棠臉頰邊拍了拍:“詆毀我的名聲,怎么算?”</br>  女孩想了想,很淡定說:“看來只能假戲真做。”</br>  “……做夢。”</br>  蘇小棠見他還不樂意,急了:“我是瞎子,可我是裝的啊,如果我跟了你,我就不裝了,我肯定打扮得美美的!”</br>  還真有這個心思啊!</br>  程述有些來氣了:“你這個年齡的小朋友,應(yīng)該在學(xué)校里念書,想想怎么考一個好大學(xué),而說不是去給什么大哥當(dāng)女人,你爸媽怎么教你的!”</br>  他真有點想替這小孩的父母狠狠教訓(xùn)教訓(xùn)她。</br>  “你以為我不想念書嗎。”</br>  蘇小棠推著酸奶車,嘟噥著說;“養(yǎng)父母不叫我上學(xué)了啊,家里弟弟妹妹這么多,我也要努力打工掙錢啊。”</br>  程述聞言,大概也能猜到這小姑娘年紀(jì)輕輕就去地下賭場那種惡劣的地方打工,肯定有苦衷。</br>  但這人世間啊,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他也幫不了她。</br>  程述拆了包裝紙,將吸管cha進(jìn)酸奶杯,轉(zhuǎn)身慢悠悠地離開:“看在它的份上,之前的事不計較,你再敢打著我的名義招搖撞騙,老子真的不客氣。”</br>  他離開很遠(yuǎn)之后,轉(zhuǎn)角處回頭,蘇小棠憋悶地站在原地,還挺失落。</br>  這姑娘很機靈,對他的胃口,他也不過只比她大幾歲而已,若是早兩年遇到,或許兩人還能試著相互做個伴。</br>  不過現(xiàn)在...程述是沒這花邊心思了。</br>  他抬起頭,望見了不遠(yuǎn)處的寂氏集團(tuán)高樓,漆黑的眼眸涌動著波瀾。</br>  **</br>  威脅是有效的,那幾日,再也沒見小丫頭的身影了。</br>  就像湖面被一塊小石頭激起層層漣漪,漣漪散去之后,他的生活終究還是要重歸平靜。</br>  但他卻不甘于這樣寡淡如水的時生活,不甘于屈居狹窄簡陋的出租屋里,他心里有大志向,想要闖出一片天來。</br>  他有這個資格。</br>  幾天之后,凌晨四點,程述下班回家,剛走出酒吧,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蹲在路邊,瑟瑟發(fā)抖。</br>  因為凌晨剛下過雨,凹凸不平的路面蓄積著水洼。</br>  他踩著水,路過女孩身邊,沒有多看她一眼。</br>  身后有幾個醉漢發(fā)酒瘋,拎著啤酒瓶,東搖西晃地叫著要找女人。</br>  程述走了幾步之后,終于停了下來,走不動道了。</br>  雖然帶她走肯定不是好主意,但把她留下來,在這空蕩蕩的街頭,絕對是個壞主意。</br>  他深呼吸,不耐地轉(zhuǎn)身,將小姑娘纖細(xì)的胳膊肘抓起來,拎著她往回走。</br>  “述哥,疼...”</br>  小丫頭拼命往后縮。</br>  借著微弱的路燈燈光,程述才看到她臉上有血口子,細(xì)瘦的手臂上有淤青。</br>  他臉色頃刻間冷了下來:“誰打了你?”</br>  “沒、沒誰。”</br>  “不說我走了。”</br>  他真要走,蘇小棠臉忙喚住他:“我叔,就是...養(yǎng)父。”</br>  “養(yǎng)父?”</br>  “上次不是被你抓包了么,不能再幫人出老千,賣酸奶能掙幾個錢啊,家里弟弟妹妹要上學(xué)吃飯,最小的還在吃奶粉呢,我掙不夠錢,就挨打咯。”</br>  看著她身上觸目驚心的淤痕,有那么一瞬間,程述感覺自己的心都被揪了起來,他沒有親人,沒有女兒也沒有妹妹,但是他就是能夠感同身受。</br>  “我不敢回家了,這里是你的地盤,沒人敢欺負(fù)我,你快回去吧,別管我,我在這兒坐到天亮就好了。”</br>  蘇小棠說著,蹲在了街邊,拿委屈的小眼神偷偷瞅他。</br>  話都說到這份上,程述但凡還是個男人,就沒辦法把她丟在路邊,只能帶她回了自己的出租屋。</br>  屋子很小,單間撐死了十來平,一張床占據(jù)半壁江山、頂燈昏暗,家里雖沒什么家具用品,但還是顯得擁擠。</br>  不過窗外視野很好,推開窗戶,能一眼望見江城最高的那棟地標(biāo)寫字樓,那是寂氏集團(tuán)的寫字樓。</br>  蘇小棠進(jìn)屋以后,局促地站在窗邊,有些無所適從:“我還以為你有女朋友呢,外面都說你風(fēng)流浪蕩…”</br>  程述翻找著醫(yī)藥箱,沒理她。</br>  “所以…真沒有女朋友啊。”</br>  “不關(guān)你的事。”</br>  “那你還不考慮考慮我?”</br>  程述將醫(yī)藥箱扔桌上,懶懶道:“風(fēng)流浪蕩的老子看不上你,行吧?”</br>  蘇小棠也是個心高氣傲的,聽到這句話一下子就難受了,氣呼呼地轉(zhuǎn)身要走。</br>  “看不上算了,誰稀罕。”</br>  程述順手將她拉回來,將藥膏取出來,擠在手指尖,然后涂抹在她臉上的淤青處。</br>  “你們這個年紀(jì)的小姑娘,是不是滿腦子都想的是談戀愛?”</br>  蘇小棠感受著男人粗礪的指腹揉著她的臉頰,有些疼,但是她也能忍。</br>  “你們這個年齡的男人,是不是滿腦子都想的是不談戀愛只搞女人?”</br>  程述突然用力,她驚呼:“哎喲,疼!”</br>  “疼就記住了。”程述一邊給她上藥,淡淡道:“既然知道,就不要跟這些男人走太近。”</br>  蘇小棠用那雙極有味道的狹長的丹鳳眼凝望著他:“述哥,你是好人哎。”</br>  程述嘴角抽了抽。</br>  他是好人,整個十三街可能就沒有壞人了。</br>  他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轉(zhuǎn)而問道:“你怎么到你養(yǎng)父家的?”</br>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br>  趁他收拾藥箱,女孩索性躺在他的大床上,望著天花板晃來晃去的頂燈:“我爸媽重男輕女啊,生了我就把我送出去了,我從記事開始就被轉(zhuǎn)了好幾道,有多少養(yǎng)父母都不記得了。”</br>  “十三歲到了這家,他們家里本來小孩就多,但是養(yǎng)不活,一開始就叫我在家里幫他們帶孩子,后來再長大一些,就讓我?guī)退麄儝赍X,我去年到十三街,也聽過述哥的鼎鼎大名啊!說述哥怎么手黑心歹啊,我就想這得是多恐怖的男人啊才會讓這些家伙這么害怕,沒想到我述哥這么帥嘿...”</br>  “行了。”</br>  程述不想再聽她尬吹,一口一個“我述哥”,好像他們多親近似的。</br>  他去廚房下了碗面條,用一大一小兩個碗分裝,又打了一個蛋,放進(jìn)了大碗里。</br>  程述將大碗的面條遞給了蘇小棠,小碗面條留給自己吃。</br>  蘇小棠似乎餓壞了,接過碗不管燙不燙,狼吞虎咽一頓猛吃,三兩口就解決掉大半,這才有余暇望望程述:“你吃得好少哦,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br>  “減肥。”</br>  “不是吧!你一大男人,你減什么肥啊,再說,你這體格,哪有什么肉減啊。”</br>  程述的體格標(biāo)準(zhǔn)極了,臂膀胳膊肘,穿著衣服都能看出來,絕對是猛男。</br>  程述沒有理會她,他知道自己必須保持身材,甚至還要再瘦一些,他見過寂三家的長子寂楊風(fēng),他們倆模樣真的很像很像。</br>  如果他再瘦一些的話...</br>  蘇小棠吃完飯,坐在床邊,一個呵欠接著一個呵欠,困得不行了。</br>  程述望了望黎明晨曦的天空,這會兒也的確不忍心趕她走,便扯了席子出來,在大床邊打了個地鋪,讓小姑娘睡地上將就一下。</br>  蘇小棠也不挑剔,反正在家里她也是睡地上的,所以脫了鞋趴到席子上倒頭便睡了。</br>  程述躺在大床上,覺得倦意上涌,很快睡著了。</br>  再度醒過來已經(jīng)是下午,房間里空蕩蕩,蘇小棠已經(jīng)離開了。</br>  不過終歸還是有女人的痕跡,譬如他的臟衣服、甚至連襪子都已經(jīng)被洗干凈晾曬在了窗臺外面,桌上還放著留有余溫的小籠包。</br>  程述穿上拖鞋走到桌邊,看見桌邊的便箋紙上寫著一行工整的字跡——</br>  “述哥,我去賣酸奶啦,謝謝你收留我,知道你減肥,包子是全素的!-3-”</br>  程述不知道后面那個符號是什么意思,隨手扔了紙條,抓起桌上的包子嚼了幾口。</br>  還真是素餡兒的,青菜香菇,在樓下轉(zhuǎn)角那家包子鋪買的。</br>  他眉梢揚了揚,忽然覺得,要是真有這么個女兒陪著自己,也還不錯。</br>  程述洗漱之后,出了門,又要開始一整夜的工作了。</br>  賭場的趙老板待他不錯,也是有心要栽培提拔他當(dāng)二把手,不過趙老板不是善茬,心黑,聽說手上過了人命,都是查不出來的案子,所以程述不會真的想呆在他身邊。</br>  遲早有一天,他會走出去,絕不會永遠(yuǎn)和這些人...混在一起。</br>  他要洗干凈自己身上所有的罪孽,清清白白地走出去,過安穩(wěn)的日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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