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九月已然入秋了,可是酷暑的氣溫絲毫未退,高溫曬得樹上的知了咂咂咂鬧騰得沒完。</br> 正午陽光充盈,市圖書館的自習室光線敞亮,沒多少人,很安靜。</br> 謝隨和寂白喜歡到這里來上自習,因為人少,她不時還可以為他講講題,不會打擾到別人。</br> 謝隨坐在寂白身邊,用一柄街上發(fā)傳單給的廣告扇,有一搭沒一搭地為她扇風,驅(qū)散炎熱。</br> 寂白垂著頭,專注地解著一道數(shù)學題,全然沒察覺男孩的旖旎心思。</br> 她鼻尖綴著瑩潤的汗珠,漫不經(jīng)心道:“謝隨,我好熱!”</br> “這樣還熱?你什么體質(zhì)啊。”</br> “就是好熱啊。”寂白拉了拉自己的衣領(lǐng):“簡直快透不過氣了。”</br> 謝隨的視線不受控制地往她衣領(lǐng)里面飄。</br> “哎!”</br> 他立刻別開了目光,無辜地望著天花板,加快扇風的頻率。</br> “你說你,這么愛出汗,咱家床單不是每天都要換?”</br> “誰家還不開空調(diào)啊,再說了,我睡覺又不出汗。”</br> 謝隨嘴角扯出一抹輕挑的笑:“咱們當然是睡要出汗的那種覺。”</br> “……”</br> 寂白啞口無言。</br> 這個年紀的男孩,一門心思都在想著性.事。</br> 寂白奪過了謝隨手里的扇子,拍了拍他的腦門:“看你的書吧。”</br> 騷話這么多。</br> 謝隨微笑著,視線落到了自己手里的英文書上,不過翻了幾頁,便要開始打瞌睡了。</br> 寂白看著他這昏昏欲睡的模樣,問道;“你昨晚沒休息好么?”</br> 謝隨不自然地悶哼了一聲,強打起精神,繼續(xù)看書,不過依舊呵欠連天。</br> 寂白見他這樣也是沒有效率的,索性道:“那你休息一會兒吧。”</br> 謝隨如臨大赦,腦袋重重地砸在了桌上,挪了挪身子,緊挨著她。</br> “熱不熱啊你。”寂白想要推開他,不過這男人跟狗似的,一個勁兒地往她的懷里拱,熾熱的身體緊緊地靠著她,跟個火爐似的。</br> “不熱,靠著小白,我睡得安心。”他蹭著她,像只乖巧的小奶狗。</br> 寂白無可奈何地撿起了扇子,環(huán)過了他的肩膀,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他的背,邊看書,邊給他扇風。</br> 謝隨靠在她身邊,卻沒有睡,細密柔軟的長睫毛垂下來,輕輕地覆著下眼瞼——</br> “小白,也許我不能和你念同一所大學了。”他嗓音聽起來略顯低沉。</br> “先不講這個。”寂白輕輕地翻著書頁,漫不經(jīng)心說:“先高考,能考多少我都接受,念什么大學都行,但一定要念書。”</br> 高考是謝隨這樣出身底層的男孩改變命運最安全的方式。</br> “老子真不是讀書的料,也完全不感興趣。”</br> 謝隨舔了舔干燥的唇,沉聲說:“如果你一定要我念書,我會為你去做。但是小白,我想過,考個普通的大學,找份普通的工作,一個月拿幾千的薪水,或許日子過得安穩(wěn)順遂,但那樣的我不配站在你身邊。”</br> 寂白蹙眉:“配不配,不是你說了算。”</br> “我知道你不嫌棄。”</br> 但謝隨不想過那種一眼望得到頭的人生,年少時,談夢想總是很容易,他寧肯放手搏命,掙一個光明磊落的前程。</br> 他抬起頭,忽然興奮地說:“我賽車挺厲害,最近有個車隊在招人,沒有門檻,技術(shù)好就行,是跑商業(yè)賽所以獎金很高,也許我可以...”</br> 寂白的拿著扇子忽然頓住了,不等謝隨說完,她用力地拍了謝隨的腦袋一下。</br> 謝隨吃疼地叫了起來,捂住了腦門:“什么毛病啊你!”</br> “疼嗎。”</br> 謝隨不滿道:“你說呢。”</br> “疼記住了。”寂白板著臉,一字一頓地教訓道:“我不許你賽車。”</br> “為什么?”</br> “沒有為什么。”</br> 謝隨眸色沉了沉,微怒:“凡事都有理由。”</br> 寂白也生氣了:“要理由是吧!”</br> “講啊!講不出所以然來,老子...”</br> 她突然親了他一下。</br> 下唇的位置,淺淺的一記吻,宛若輕飄飄的鵝毛落下來。</br> 女孩的唇好軟好甜,他的心都快被融化了。</br> 謝隨臉紅了,兇巴巴的混賬話也被堵在喉嚨里,生生地給咽了回去。</br> “這個理由夠不夠。”女孩沒好氣地用手背揉揉嘴。</br> 少年變回了溫順的小奶狗,呆了吧唧地倚在她身邊,乖乖地摸出了英文書翻開,低聲咕噥:“不去就是了。”</br> 不就是看書嗎,看看看!</br> 為了小白的吻,他覺得自己命都可以豁出去,高考算個屁啊。</br> **</br> 大部分時候,寂白覺得謝隨還是很乖很聽話的,雖然有時候會控制不住脾氣跟她犯渾,但即便是犯渾,寂白也覺得他挺可愛。</br> 那天下午放學,寂白收到厲琛的短信,說關(guān)于S大的自主招生考試提綱下來了,問她什么時間放學,給他送過來。</br> 寂白知道厲琛很忙,他和寂靜一樣,不僅要兼顧學業(yè),同時還在家族企業(yè)里擔任要職。</br> 于是她回道:“我放學之后來找你吧。”</br> “也行,我現(xiàn)在在厲氏集團總部,你待會兒過來,到樓下給我打電話。”</br> “好哦。”</br> 放學后,寂白迎著和煦的微風,騎著自行車悠悠地出了校門。很快,謝隨騎著山地自行車追上了她,好奇地問:“不是回家的方向,去哪里?”</br> 寂白偏頭,見少年穿著黑色體恤短袖,背著斜挎包,已經(jīng)是夏日里清爽的打扮了。</br> “怎么哪哪兒都有你。”</br> 謝隨笑了笑:“等你放學一起走啊。”</br> “我現(xiàn)在有點事哦。”</br> “做什么?”</br> 寂白想了想,還是坦誠相告:“我得去見厲琛。”</br> 謝隨的自行車忽然加速,橫在了寂白的車前,寂白連忙按下剎車:“干嘛呀,差點撞到你。”</br> “你見他做什么?”謝隨臉色沉了下來,顯而易見是不高興了。</br> “厲琛拿到了S大自主招生的考綱,說要給我啊。”</br> 謝隨想了想,也沒有阻止她,讓開了路:“我陪你一起。”</br> 寂白聳聳肩,覺得讓他跟著也沒所謂,厲琛和她自小便認識,算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之一,而且也是真心想幫她考上S大。</br> 厲氏集團總公司在市中心的金融城擁有一整棟高聳的寫字樓,集團規(guī)模雖然比不上寂氏集團,但在行業(yè)內(nèi)也算是比較有名氣的大企業(yè)了。</br> 寂白將自行車停在街道的白線里面,摸出手機給厲琛發(fā)了一條短信:“厲琛哥,我到了噢,你在幾樓啊,我來找你。”</br> 厲琛接到短信的時候正在隨父親開會,看到手機屏幕亮起來,他道了聲抱歉,匆匆走出了會議廳。</br> “不必,你在樓下等我?guī)追昼姡蚁聛碚夷恪!?lt;/br> 寂白和謝隨坐在一樓大廳邊上的客椅上,謝隨看上去似乎不太高興,寂白笑著戳了戳他的臉:“擺張臭臉給誰看呢。”</br> “不知道。”謝隨拍開她的手:“別理我。”</br> 就在這時,厲琛從電梯里走出來。</br> 他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襯衣,外面套著黑色的西服,襯衣工工整整扎在里面,扣子系到頂端,束著他修長的脖頸,看上去既精神又職場,完全已經(jīng)脫離了少年人的氣質(zhì)。</br> 或許是男人之間會有某種信息素感應,謝隨是明顯察覺到了對面男人的威脅。</br> 他臉色越發(fā)冷了下來,站起身,陪在寂白的身邊,似在無聲地宣誓主權(quán)。</br> 厲琛看到寂白,臉上浮現(xiàn)了溫煦的笑意,不過立刻又瞥見了她身邊的謝隨,深榛色的眸子里掠過一絲暗涌。</br> 寂白迎上去,向厲琛問了聲好,介紹道:“謝隨,你見過的。”</br> 兩個男人眼神交匯,謝隨沒什么表情,厲琛當然也只是扯了扯嘴角,算是打招呼了。</br> “這是自主招生的考綱,你拿回去好好看看。”厲琛將手里的文件夾遞給了寂白。</br> 寂白接過文件夾,小心翼翼地裝進書包:“好厚一本啊。”</br> “復習的時候抓重點,我都圈出來了。”</br> “謝謝厲琛哥,真的太感謝了。”</br> “對了,這份資料很難得,你...你自己看就行了,別傻了吧唧借給別人啊。”</br> 厲琛不太放心,苦口婆心叮囑道:“自主招生名額有限,和前途有關(guān)的事,你就別太善良了。”</br> “嗯,我知道的。”</br> 他們倆聊天,謝隨也沒有打擾,獨自一個人站在邊上,低頭玩著手機。</br> 厲琛晃眼瞥見了他胸口的紅繩,那枚溫潤的白玉觀音隱在他衣領(lǐng)縫隙間。</br> 他的心忽然顫了顫,觀音法相的白玉墜多不勝數(shù),但是眼下一點嫣紅的垂淚觀音卻只有這一尊,是厲琛去年參加一場高規(guī)格的玉石拍賣會,以高價拍回,想要贈予寂白。</br> 只是女孩現(xiàn)在還小,又面臨高三升學的壓力,他不太好表明自己的心意,索性登門造訪了寂奶奶,將這枚白玉觀音轉(zhuǎn)手于她,說家里幾位妹妹,讓寂老太挑一位贈予就是了。</br> 話雖未說明,但寂老太何等精明的人物,自然看得出厲琛的心思。</br> 家里適齡的女孩就那么幾個,寂靜心高氣傲,跟同樣優(yōu)秀的厲琛是水火難容,寂緋緋又太平庸,也不是厲琛能看得上眼的人,那么也就只剩了寂白。</br> 寂白性子溫雅,懂得收斂,但該展露的時候絲毫不含糊,是個伶俐的孩子,模樣在幾位姐妹里也是拔尖的。</br> 厲琛看上她,是意料之中的事情。</br> 當然,寂家?guī)孜唤忝茫l能最終拔得“頭籌”現(xiàn)在還是定數(shù),厲琛把賭注壓在了寂白身上,將來如果能成其好事,他不僅抱得美人歸,寂氏集團和厲氏集團強強聯(lián)合,自然是兩家都喜聞樂見的事情。</br> 寂老太什么都沒說,卻讓幾個女孩自行挑選,寂白能選中這塊白玉觀音,說明兩個人是有緣分的。</br> 厲琛策劃了這所有的一切,卻獨獨沒有料到,寂白這小沒良心的居然會把這枚幾乎可以說是厲寂兩家“定親信物”的白玉觀音,轉(zhuǎn)手送給了別人。</br> 厲琛看著謝隨脖頸上掛著那枚觀音,臉色沉了下去。</br> 他已經(jīng)能猜測到,兩個人之間或許有親密的關(guān)系了。</br> 謝隨抬頭瞥了厲琛一眼,見他目不轉(zhuǎn)睛盯著自己的脖頸,本能地感受到一絲威脅,伸手將脖頸上懸掛的觀音放進了衣領(lǐng)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