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騰鼎盛的地下拳擊室,謝隨的重新回歸令人興奮。</br> 經理原本還挺懊惱后悔,上次的跨重量級的冒險嘗試,直接讓謝隨洗手不干了。</br> 沒想到時隔幾個月,他居然又回來了。</br> 而且令人驚喜的是,他這一次回歸的勢頭,比他在最鼎盛時期還要暴躁,已經連贏數十場,給經理賺了個缽盆滿溢。</br> 謝隨自然也拿到了不菲的傭金,全部存進了給寂白保管的那張銀行|卡里。</br> 他知道,這些錢對于寂白來說或許不值一提,如果她變成寂靜那樣的人,坐擁的江山又何止千萬。</br> 但經歷了那一晚的事情,謝隨心里開始感到害怕了。</br> 他無數次在午夜驚醒,背上被冷汗侵濕,他夢見寂白被人戳了帶血的針頭,感染了艾滋病,他甚至還夢見了她的死亡......</br> 他不能坐以待斃,這些用命掙來的錢,都是他的籌碼,他會站在女孩的身后,如果情況真的不容樂觀,他就用這些錢,帶她走!</br> 女孩說過,她會愿意跟他走的......</br> 謝隨苦心孤詣地為他們籌謀著一個有希望的未來。</br> vip包廂的單向透視落地玻璃前,厲琛穿著整束的白襯衣,深榛色的眸子凝望著拳擊場的休息座。</br> 少年穿著黑T坐在椅子上休息,他剛剛打完了一場下來,脹鼓鼓的手臂肌肉還略微有些充血。</br> 他在自己的書包里翻找著什么。</br> 厲琛以為他摸手機,沒想到,謝隨摸出來的不過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口袋英語單詞本。</br> 在等待下一場的瑣碎時間里,他居然認認真真地開始記單詞了。</br> 厲琛嘴角輕微咧了咧。</br> 經理見大boss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謝隨身上,他不由得解釋道:“這孩子今年高三了,說要考個好大學,這不,難得來一次,我盡可能給他多安排幾場,省得他來回跑,耽擱時間。”</br> 厲琛見少年學習的時候,會無意識地摸出頸下懸佩的白玉墜子,有意無意地拿捏著...</br> 很刺眼,厲琛簡直有種想把他脖子擰斷的沖動。</br> “他下一場對誰?”厲琛面無表情地問。</br> “朱凱,也是我們這里的王牌選手了,呼聲很高,跟謝隨對上,還是很有看頭的。”經理興奮地說:“厲總,要不要投一注玩玩?”</br> 厲琛冷笑:“行啊,我押二十萬,賭朱凱贏。”</br> “要不還是押謝隨吧,贏的可能性更大。”經理好意提醒:“謝隨那小子,真他媽老天爺賞飯吃的,爆發力太強了,身體素質真的很不錯。”</br> 厲琛睨了經理一眼,經理立刻噤聲,轉身走出了vip貴賓包廂,低聲叨叨道:“行吧行吧,您高興就好。”</br> “等下。”厲琛忽然叫住了他:“上批剩下的貨還有嗎,給朱凱拿一包。”</br> 經理詫異地回頭:“厲總,上次警察上門查抄,關了咱們好幾個同事,那些家伙輸了錢,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來啊,要是讓他們看出來選手吃了藥,指不定鬧成什么樣子,咱都說好了能不用那個...就盡量不用啊。”</br> “讓你去就去。”厲琛極不耐煩,面無表情道:“跟朱凱說,贏了,這20萬歸他。”</br> 經理心頭“咯噔”一下,說道:“厲總,這樣對謝隨太不公平吧。”</br> 厲琛冷笑:“公平這種東西,不是給他那種人準備的,告訴朱凱,給我往死里揍。”</br> **</br> 比賽開始前二十分鐘,朱凱把謝隨叫到了無人的更衣室,鬼鬼祟祟對他說:“隨哥,等會兒比賽,你讓讓我行不。”</br> 謝隨脫了t恤,穿上黑色工字背心,冷淡地拒絕:“不行。”</br> 朱凱連忙擋住他:“是這樣的,有個大老板二十萬買我贏啊!說我要是贏了,二十萬歸我,這比我打二十場掙得還多啊!謝隨,幫幫忙,大不了我分你五萬,行不。”</br> “給你二十萬?”謝隨皺了皺眉,說道:“這冤大頭這么看好你?”</br> “不是很清楚,經理沒有說他的身份,不過肯定不是普通人啦!”朱凱諂媚地笑著說:“嘿,隨哥,幫幫忙吧,這場我非贏不可啊。”m.</br> “老子不打假拳。”謝隨這話說得非常篤定。</br> 朱凱急了,連忙追上去,堵在門邊:“謝隨,拿到錢了,我跟你對半分,行不!”</br> 謝隨漫不經心道:“這種自砸招牌的事,你就算給我一百萬,我也只有兩個字——不行。”</br> 在場的這些所謂的客人,都是拳擊愛好者兼職狂熱賭徒,因為關系到切身利益,一旦被發現是在打假拳,那就是身敗名裂的黑歷史,這輩子都別想再吃這碗飯了。</br> 謝隨當然不可能同意朱凱的請求,而朱凱又如何不知道,吃藥就跟打假拳是一樣的性質,要是被發現,后果很嚴重,但是這二十萬的誘惑,宛如懸在他眼前的毒蘋果一樣。</br> 二十萬夠他拼命打多少場了啊!</br> 朱凱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咬了咬牙。</br> 既然他不吃軟的,那就只有硬碰硬了……</br> 上場前,叢喻舟在場子里兜了一圈,然后坐到謝隨身邊,低聲對他說:“朱凱這狀態,看樣子是來勢洶洶啊。”</br> 謝隨抬頭瞥他,發現他臉色泛著不自然的紅,眼睛也有些充血,跟剛剛更衣室的鎮定模樣判若兩人。</br> 他以為是朱凱為這二十萬太過興奮,并沒有想太多。</br> 直到上場以后,謝隨才漸漸意識到情況不妙,朱凱每一拳的爆發力和他以前的水平幾乎判若兩人!他在極速消耗著體力,但同時,凌厲的拳頭宛如雨點般密集地落在謝隨身上。</br> 第一回合就把謝隨打得趴在地上支不起身子。</br> 整個場子都快炸了。</br> 或許別人站得遠感受不出來,但是在較量中,謝隨能察覺到朱凱狀況的不對勁,他就像野獸一樣,幾乎是拳拳致命,而且控制不住地那種,最后那一記重壓,如果謝隨沒有躲過去,肝臟都會被他打爆。</br>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度,只有一個原因...嗑藥了!</br> 朱凱走到謝隨身邊,將他抓起來,重重丟在地上,謝隨順勢勾住他的腳,將其反制。朱凱眼睛已經充血,變得血紅一片,看上去就跟開了掛的超級賽亞人似的,直接把謝隨掀翻,抓起他的腦袋,狠狠地撞在地上。</br> 謝隨頭暈目眩,整個人好像都要飛起來了。</br> 不過謝隨也不是吃素的,豐富的臨場經驗讓他躲開了朱凱致命的幾拳攻擊,而他的拳頭落到朱凱的身上,對于他而言痛覺感受好像并不是那么的強烈。</br> 和一個感知不到痛的瘋子打,謝隨落于下風。</br> 叢喻舟瘋了一般地大喊:“你他媽吃藥了是不是!”</br> 此言一出,場子里絕大部分買謝隨贏的客人跟著就瘋了,幾個激動的沖上場抓著朱凱衣領道:“操!真他媽吃藥了!”</br> “騙子!!”</br> “媽的!還錢!”</br> ……</br> 謝隨暈頭轉向地扶著拳擊場的護欄邊緣,眼花繚亂,一動也動不了。</br> 叢喻舟被激動的人群攔在十幾米開外的場下,根本無法靠近他,只是大喊著:“讓開,讓我過去,謝隨你怎么樣啊!”</br> 謝隨倒沒有受太嚴重的傷,只是剛剛那一場懸殊的較量將他的體力消耗殆盡,他虛弱地倒在了地上,感覺周圍嘈雜的吵鬧聲漸漸離他遠去了,耳膜像是被人剜去了一般,再也無法發出任何共振。</br> 世界,變得非常安靜。</br> 這時,他隱約感受到,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站了很久,可是他卻沒有一絲力氣抬頭看他。</br> 謝隨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他嘗試著支起身子。</br> 可是地面就像磁鐵一樣狠狠地吸附著他,他做不到,只能勉力抬起眼皮。</br> 隱約間,他看到一雙被擦拭得锃亮的黑色皮鞋。</br> 那人從他脖頸上扯下了紅繩,將白玉觀音在他眼前晃來又晃去。</br> 觀音佛面,慈悲地地注視著倒在地上的他......</br> 謝隨用盡全身的力氣,伸手想去抓,可是抓到的卻是一片虛無,他拳頭握緊了,用力地嘶吼:“把它還給我!”</br> 男人站起了身,輕蔑地俯視著匍匐在地的謝隨。</br> “那是我的!”他發出低沉的嘶吼,可是那人充耳不聞。</br> 倏爾,他踩住了他的手,用力地碾了碾。</br> **</br> 當謝隨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醫院的住院病房不夠,他被安排在了走廊的床位上,左手掛著水。</br> 謝隨睜開眼,本能地摸了摸胸口,胸膛處空空如也。</br> 他猛地坐起身,扯掉了手上的輸液管,跌跌撞撞地便要離開。</br> 蔣仲寧正坐在小椅子上玩游戲,見謝隨這一醒過來就要逃,他連忙拉住他:“隨哥,哎,你跑什么啊!這里是醫院。”</br> “我的玉...”謝隨啞著嗓子說:“有人搶了我的玉。”</br> 蔣仲寧拉不住謝隨,恰逢叢喻舟拎著藥上樓,見狀連忙跑過來,跟蔣仲寧一起將謝隨按在床上。</br> “這次僥幸避開了重要部位,沒什么事,就是虛脫了,但你別瞎折騰,我去叫醫生來重新給你輸液!”</br> 其實不算僥幸,謝隨閃躲是很有技巧的,朱凱的拳頭落下來也都是落在他硬邦邦的腱子肉上,不會傷及內臟。</br> 謝隨一把攥住了叢喻舟衣領:“有人趁亂拿走了我的玉。”</br> “什么玉啊?”</br> 蔣仲寧解釋道:“就是他總掛脖子上,寶貝得跟什么似的,一刻也舍不得摘下來的那個觀音菩薩。”</br> “操,看那塊玉的成色,老值錢了吧!”</br> 蔣仲寧道:“值不值錢倒還另說,那是小白送給他的‘定情信物’,隨哥就是把命丟了,也不敢把那塊玉丟了啊!”</br> 謝隨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牽扯著五臟六腑生生作疼,背都疼得躬起來了。</br> 叢喻舟連忙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說道:“甭著急,下午我們去拳擊室走一趟,把監控調出來,誰拿了自然一清二楚。”</br> 蔣仲寧也勸道:“幸好今天周六,隨哥,你趁周末好好養傷吧,爭取周一前出院,不然這事在小白那兒就真的兜不住了,今天早上她還給你打電話,我都沒敢接。”</br> 謝隨稍稍冷靜了一下,抓起枕頭邊的手機。</br> 還好,只顯示一個未接電話,下排是她發來的短信息——</br> “懶豬,快起床啦!”</br> 謝隨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緩了下來,單手給她回信息。</br> 不經意間手腕一陣刺疼,護士在給他重新扎針輸液。</br> “小白,我起來了。”</br> “下午市圖書館約嗎?”</br> 一般而言,謝隨不會拒絕寂白的主動邀約,但是這次不拒絕也不行——</br> “我下午有點事。”</br> “咦,做什么啊?”</br> 叢喻舟和蔣仲寧一人一邊,坐在他身畔窺屏,瞎出主意道:“說跟我們打籃球吧,就算小白問起來,我們也能給你圓。”</br> 謝隨的指尖頓在屏幕上方,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br> 一個謊言就勢必要用另一個謊去圓,就像連環扣,沒有盡頭。</br> 謝隨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對她說謊,說謊很傷感情的。</br> 思考了片刻,謝隨兇巴巴地回了她一行字:“你管老子做什么!”</br> **</br> 叢喻舟和蔣仲寧看著謝隨發完這句話,目瞪口呆。</br> 隨哥真他媽...剛啊。</br> 謝隨將手機扔床上,煩悶地用雙手抱住了頭。</br> 媽的,心都在滴血。</br> 那句話發出去之后,寂白就再也沒有回過了,顯而易見是生氣了。</br> 謝隨也沒有給她打電話,她太聰明,打過去聊不到幾句,她肯定什么都套出來。</br> 算了,等這兩天過來,再想想怎么彌補。</br> “有鏡子嗎?”</br> “放心,臉上沒掛彩。”叢喻舟打開手機的前置攝像頭:“不過你身上就看不下去了,青一塊紫一塊。”</br> 謝隨看著自己的臉,確認了沒有掛彩,這才稍稍放心些。</br> 身上的傷不重要,小白又不會扒他衣服,等到該扒衣服的時候,這些小傷早就好了。</br> “你別不放在心上,好好養傷啊。”</br> “知道了。”</br> ……</br> 下午,叢喻舟和蔣仲寧去了拳擊室,問經理要監控視頻,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經理并沒有給他們,說的是他沒有調監控的權限。</br> 謝隨放下電話,起身抄起自己的外套,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醫院走道。</br> 護士看見他又拔了輸液管,急忙道:“哎!你這個病人怎么回事,你跑什么啊。”</br> 謝隨沖出醫院直接打車去了拳擊室。</br> 拳擊室設置在地下酒吧里,客人們可以邊看比賽,邊喝酒,跟所有酒吧一樣,白天這里并不會營業,工作人員寥寥無幾。</br> 謝隨熟門熟路地走到二樓,進了經理的辦公室。</br> 辦公室里,叢喻舟和蔣仲寧正跟經理鬧著——</br> “隨哥被扒了,看個視頻怎么了啊。”</br> “對啊,就算是顧客丟東西了,還可以看視頻呢!怎么我們就看不了啊。”</br> 謝隨因為體力虛脫,精神狀態極差,走到辦公桌前,重心不穩險些摔跤。</br> 叢喻舟眼疾手快扶住他:“你怎么來了!”</br> 謝隨單手揪住了經理的衣領,沉聲道:“我要看監控。”</br> 經理很怵謝隨的,好言勸道:“那個...先放開我嘛,有話好說。”</br> 叢喻舟也勸謝隨道:“你先別沖動,冷靜一下。”</br> 謝隨根本不可能冷靜,他只要一想到他的玉被別人拿走,說不定很快就會被轉手賣掉,他快要瘋了。</br> “是這樣的,昨天晚上朱凱不是嗑藥了嗎,后來場子鬧起來,陣勢還挺大,所以那段監控被刪了,不是怕警察盤查嘛,小隨你是知道的,鬧到局子里事情就麻煩了,所以...理解理解。”</br> 蔣仲寧拉了拉謝隨:“不是沒有道理,咱們要不想想別的辦法。”</br> 謝隨的手松了,經理掙開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理了理自己的衣領:“對嘛,你們也都是學生,不要像社會上那些人一樣動不動就動拳頭,你們是知識分子啊。”</br> 男孩們懶得理他,拉著謝隨出了拳擊室,來到馬路上。</br> 叢喻舟說:“這樣,先送隨哥回醫院,這幾天咱們多叫幾個兄弟,每天都來這邊問,當時場子里那么多人,肯定有人看到。”</br> “是的,丟不了,咱們就算把江城翻個個兒,肯定能找到!</br> 謝隨倚靠在墻邊,思緒都已經渙散了,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天女孩把白玉觀音送給他時說的話——</br> “謝隨,你要平平安安的哦。”</br> 平平安安。</br> 謝隨覺得自己真他媽不是個東西!</br> **</br> 晚上八點,市圖書館,寂白打了個淺淺的呵欠,揉了揉澀澀的眼睛。</br> 學習了一整天,有些疲倦,她收拾了桌上的書本準備離開。就在這時,白玉觀音被人遞到了她的手邊。</br> 她沒好氣地說:“不接受道歉,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br> 對方一直沒有說話,寂白抬起頭,發現來的人不是謝隨,而是...厲琛?</br> 她詫異道:“這個,怎么會在你這里?”</br> 厲琛平靜地說:“我撿到的。”</br> “撿的?”</br> 寂白傻了。</br> “我看著這玉眼熟,像你以前佩戴過的那一枚,你看看是丟玉了嗎,還是只是相似。”</br> 寂白接過觀音仔細地打量著,白玉的觀音多不勝數,可不是所有的觀音法相眼下都有血色瑕疵,這枚玉墜就是她送給謝隨那枚。</br> 謝隨不會把她的玉亂扔,除非是出事了!</br> 寂白頓時緊張了起來:“厲...厲琛,這是你在哪里撿到的!”</br> “你別緊張,我投資了一個地下拳室,這是拳室的工作人員打掃衛生的時候撿到的,我當時正好也在,不過我很好奇,你怎么會去那種地方,還把這么貴重的玉丟在那里。”</br> 寂白想起今天早上謝隨糟糕的態度,想必是他又去了拳擊室。</br> 她的臉色瞬間慘淡了。</br> “這個是...我送給朋友了,可能是被他弄丟了。”</br> 厲琛搖了搖頭,拾起白玉把玩著,柔聲說:“能這般輕易便弄丟了你送的東西,說明那個人并沒有將你放在心上。”</br> 寂白的心神顫了顫,抬頭望他。</br> 厲琛那深榛色的眸子里透出一種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神情,他將玉墜重新掛在了寂白的脖頸上。</br> 女孩低著頭,微抿著唇,看起來似乎有點受傷。</br> 但這般感傷的神情,令厲琛心底升起一種想將她據為己有的欲望。</br> 她真的很美,任何男人看見她,都會忍不住想要占有她。</br> 厲琛能夠理解,那個少年為什么可以為她不顧一切,玩了命地掙錢。</br> 她現在還未長開,一雙碧波秋水的眸子看他一眼,都能令他心搖神漾,若是再大些,花苞徹底綻放,怕是不知道會成為多少男人覬覦和瘋狂的對象。</br> 見寂白不講話,他緩緩道:“將觀音留在那種污濁的地方,是一種褻瀆。”</br> 寂白手里的拳頭攥緊了,良久,她沉沉道:“不是的。”</br> “嗯?”</br> “不是你說的那樣。”寂白咬著下唇,用力地說:“謝謝你把玉還給我,但他不是你說的那樣,觀音也不會因為人世間的污濁和苦難而感到被褻瀆,你說錯了。”</br> 厲琛沒有想到,寂白對謝隨竟如此信任,他感覺有些不可思議。</br> 高中生談戀愛,說到底不過是玩玩而已,甚至連愛情都算不上。</br> 他本來是沒有放在心上,可...</br> “厲琛,謝謝你,我先走了。”寂白冷冷地說完,轉身離開了圖書室。</br> 厲琛望著她的背影,深邃的眸子里暗流涌動。</br> 他當然不會知道,寂白經歷了兩世的謝隨,那個少年不僅對她有情,還有義...</br> 寂白對謝隨的了解,遠甚于他人,所以她不會因為別人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心生罅隙。</br> 盡管如此,寂白隱隱擔憂了起來。</br> 她沒有給謝隨打電話,而是摸出手機撥通了蔣仲寧的號碼,什么話都還沒說,蔣仲寧便緊張了起來。</br> “那個,小白啊,有事嗎?”</br> “我跟謝隨在一起,他丟東西了很著急,問你有沒有招。”</br> 寂白知道幾個男孩成天攪在一起,應是消息互通,叢喻舟心眼多,但蔣仲寧就要簡單很多,所以她給他打電話,含糊地問了丟玉的事。</br> 果不其然,蔣仲寧詫異地問:“什、什么么?你知道了?謝隨還叫我們不要說呢,他自己先繃不住了,哎,我和叢哥不是在拳擊室打聽來著嗎,不過當時局面太混亂了,看到的人不多,總之,你讓隨哥別著急,安心養傷,有消息了我們再通知他。”</br> “……”</br> “喂,喂...小白你在聽嗎?”</br> 寂白聲音平靜地問:“哪家醫院?”</br> 蔣仲寧傻了。</br> **</br> 醫院床位緊張,謝隨傷勢不算太嚴重,今晚過了應該能出院,因此被安排在走廊的床位。</br> 空蕩蕩的走廊里同樣還還有好幾位病人,呻/吟聲和呼嚕聲交織一片,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氣息。</br> 謝隨躺在病床上,枕著手臂,另一只手拎著英語單詞本,心里琢磨的卻是怎樣把他丟的東西找回來。</br> 想了半晌,沒有想到特別好的辦法,他決定明天再去拳擊室問問,肯定有人看到是誰拿了玉。</br> 耳邊,枕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br> 謝隨一按下接通鍵,蔣仲寧夸張的大嗓門便炸了:“臥槽!謝隨你快跑!”</br> 謝隨皺眉,將手機聽筒拉遠了些:“鬧什么?”</br> “隨哥,我不是故意賣你的!小白太雞賊了,現在她已經殺過來了,你...你還是躲躲吧。”</br> 蔣仲寧話音剛落,謝隨便看到不遠處的拐角,女孩背著書包走了過來,正向值夜班的護士打聽,隨后,護士指了指謝隨所在的方向。</br> 女孩轉頭便望見了他。</br> 她面頰緋紅,看樣子是一路跑來的,看到他,她輕輕咬住了下唇,那雙剔透的眼睛濕漉漉的,責怪有,但更多的是心疼。</br> 謝隨那顆躁動不安的心臟,在見到寂白的那一瞬間,忽然平靜了不少...</br> 他將英語本放在枕邊,穿上一次性拖鞋,緩慢地支著身體站起來。</br> 而女孩遠遠地看了他幾秒,憤憤地轉身,用力按下電梯按鈕,離開了。</br> 謝隨重新坐在床上,低下了頭,心里有點酸澀,也有點...委屈。</br> 她生氣是應該的,就不該來看他,他把她送的玉都弄丟了,她最好這輩子都別理他了。</br> 謝隨捂了捂胸口,重新躺了下來,黑漆漆的眼瞳凝望著天花板,努力平復著心里翻涌的難受。</br> 二十分鐘以后,電梯“叮”的一聲響了,輕緩的腳步聲漸漸靠近,然后停在了他身邊。</br> 謝隨抬頭,看到女孩站在床邊,緊抿著唇,斂著眸子看他。</br> “吃飯了沒。”</br> “沒。”</br> “餓不。”</br> “餓...”</br> 他喉結艱難地滾了滾,坐起身來,乖巧地坐在床邊,時不時看她一眼,捏捏她的衣角。</br> 滿心忐忑。</br> 寂白一言未發,將口袋放在床柜邊,取出了熱氣騰騰的烏雞粥和幾盒小菜。</br> 看到謝隨的右臂還在輸液,寂白索性拎了勺子,舀起熱霧騰騰的粥放到嘴邊輕輕吹拂。</br> “張嘴。”</br> 謝隨現在食不知味,機械地吞咽著,一雙漆黑的眸子只凝視著面前的女孩。</br> “小白...”</br> “小白現在很生氣,你最好別講話。”</br> 寂白用勺子搗著碗里的粥,找到雞肉塊,吹了吹,然后板著臉喂給他。</br> “飽了嗎。”</br> “不知道。”</br> 寂白喂給他一勺,他便咽一勺。</br> 寂白放下了碗,悶聲說:“晚上別吃太多,快睡覺。”</br> “哦。”</br> “睡啊。”</br> 謝隨怔了怔,機械地躺了下來,手還攥著她的衣角,感覺自己像個傀儡似的,完全沒有脾氣的。</br> “等你傷好了,我再找你算賬。”寂白躬下身,仔仔細細給他捻好了被單。</br> 謝隨攥著她衣角的手,忽然用力。</br> 女孩重心不穩,跌進了他的懷中。</br> “哎...”</br> 謝隨緊緊地抱住了她,幾乎是手腳并用,將她纏進懷中。</br> “我再也不會去拳擊室,再也不會讓自己受傷。”</br> 他呼吸急促,語氣懇切:“小白不要生我氣,好不。”</br> “真的不去了?”她抬眸望他,目光里帶了一點希冀。</br> “我保證。”</br> 寂白是相信謝隨的,從蔣仲寧的描述中,寂白也知道這次謝隨是真的嘗到苦頭了。其實本來也沒有多氣,她就是心疼,疼他的生活這般艱辛,疼他所受的皮肉之苦。</br> “謝隨,我說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否則...一切都沒有意義。”</br> 她的重生沒有意義,所有的努力也沒有意義!</br> “謝隨,你必須、必須要聽我的話。”</br> 謝隨聽完這句話,怔了幾秒,忽而間捏著她的下頜,強迫她抬起頭,溫熱的唇壓了下來。</br> 寂白猛地睜大了眼睛,面紅耳赤,腦袋不停地左右閃躲,可是男孩死死箍著他,令她半分動彈不得。</br> 安靜而昏暗的走廊里,只有女孩低沉沉的嗚咽聲。</br> 寂白羞得想哭了,他明明做錯了事,卻還要這樣對她...真的太壞了!</br> “謝、謝隨,你松...松開...”</br> 她說不出完整一句話,感覺快要窒息了。</br> 他又溫柔又粗暴,樂此不疲。</br> 她伸手胡亂地推打他,只聽謝隨發出一聲悶哼:“疼...”</br> 于是女孩連忙縮回手,不敢再胡亂觸碰,生怕碰著他的傷口。</br> 她只能任由他這樣為所欲為。</br> 天旋地轉不知過了多久,寂白感覺唇都麻木了,身體被他桎梏在懷里,軟綿綿的,輕微地顫栗著。</br> 她神情有點懵,謝隨用鼻翼輕輕地蹭了蹭她的臉頰——</br> “小白,我聽你的話。”</br> 哪怕刀山火海,赴湯蹈火,他都甘之如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