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琛穿過排排書架,走到閱覽室的盡頭。</br> 女孩倚靠在書架旁,深褐色的眸子無神地望著窗外,發呆。</br> 鬢間幾縷發絲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十分通透,她微微蹙著眸子,緊抿著唇。</br> 他出聲問:“寂白,你怎么了?”</br> 寂白回過神,恍然望了望厲琛:“沒事,我就是...在想一些事情。”</br> “那人呢?”</br> “哦,他走了。”</br> 寂白的視線落到手邊的幾本中英對照的名著上:“他...就是那樣,不太禮貌,剛剛真是冒犯了,對不起啊。”</br> 厲琛溫良一笑:“你為什么要代他道歉。”</br> 是哦,她干嘛要代謝隨道歉。</br> 寂白想起剛剛少年不規矩的舉動,臉頰不自覺間又泛紅了,唇瓣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和觸感,濕濕的,軟軟的。</br> 她情不自禁舔了舔下唇。</br> 厲琛不知道寂白此刻心里已經亂做了一團,他從書架里挑了幾本書,問寂白:“你還要看書嗎,還是回去了?”</br> “回去吧。”</br> 寂白走了幾步,倏爾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又折回來,將謝隨遺落的那幾本中英對照的名著帶走了。</br> 厲琛開車送寂白回去,在別墅門前,他叫住了寂白:“小白,等等。”</br> 寂白回身問他:“厲琛哥,還有事嗎?”</br> “你要是有學習方面的問題,隨時給我打電話,還有,現在時間還早,備考完全來得及,不用太拼了。”</br> 寂白淺淺一笑:“好哦。”</br> 她的微笑令厲琛感覺神清氣爽,心情也變得很好:“對了,剛剛那個男孩,看起來不像善茬,你盡量減少和他接觸吧。”</br> 提及謝隨,寂白微垂了垂眼,眸色轉深:“他其實不壞,就是看著兇。”</br> 厲琛良好的修養令他不會在背后說別人的不好,見寂白這樣說,他淡淡地“嗯”了聲:“總之,現在一切以學習為重。”</br> “我知道的。”</br> 跟厲琛道了別,寂白轉身回了大宅。</br> 二樓,寂緋緋用手機拍下了兩人講話的照片,匆匆跑下樓,寂白正好推門而入,她站在樓梯口,跟她遙遙對視。</br> 寂緋緋揚了揚手機,冷笑著說:“原來是和厲氏的太子爺勾搭上了,虧得陳哲陽還傻了吧唧的盼著你,這會兒攀上高枝,連過去最喜歡的哲陽哥哥都不搭理了。”</br> 寂緋緋言辭間的酸味兒隔著老遠就聞到了,其實她也不是喜歡陳哲陽,但就是受不了陳哲陽的移情別戀,就好像分明是屬于自己的東西,平時擱那兒就擱那兒,也不會多看一眼的,可是突然有一天,那玩意兒長腿自己跑了,還是跑到死對頭妹妹那兒去了,這令寂緋緋難以忍受。</br> 所以寂緋緋現在滿腹心思都擱在陳哲陽那里,想方設法地把他搶回來,挽回自己那點可憐兮兮的尊嚴。</br> “你說,如果我把你和厲琛的照片發給陳哲陽,他會不會難過呢?”</br> 寂白無所謂地聳肩:“他難過不難過,跟我有什么關系。”</br> “寂白,你到底怎么回事,以前你很喜歡陳哲陽,還說什么長大了要嫁給他,怎么移情別戀了?”</br> 寂白見過她身邊,不耐地側頭看了她一眼:“寂緋緋,你要是再惹我,我說不定真的跟厲琛在一起了。”</br> 寂緋緋絲毫沒有被威脅到,笑著說:“好啊,這下子,不僅陳哲陽會傷心了,謝隨肯定會瘋吧,你真行啊妹妹,同時令兩個男人心碎。”</br> 寂緋緋顯然還沒有弄明白問題的關鍵所在,寂白不介意掰開了揉碎了給她說道清楚——</br> “厲琛是什么人,你不會不清楚,厲氏集團的小太子爺,如果我真的跟他在一起了,你覺得...他會容忍自己的女朋友給你一次又一次給你供血?”</br> 寂緋緋臉上的笑容驀然僵硬,頃刻間,她嘴唇變得無邊蒼白,都哆嗦了:“你...你敢!”</br> “所以,你給我消停些。”寂白錯開她,冷冷說:“你的命,攥在我的手里。”</br> 寂緋緋全身無力地跌坐在了樓梯上,抱著膝蓋顫栗著。</br> 這是半年來的第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寂白變了,她就像懸在自己頭頂的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掉下來。</br>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末日審判,那么她的審判者,是寂白嗎?</br> **</br> 寂白關上了房間門,隨意地將書包掛在椅子靠背上,拿起習題集坐到了飄窗邊。</br> 夕陽溫柔地灑在米白色的紗簾上,給她的臉蛋籠上一層柔和的光澤。</br> 剛剛說要和厲琛在一起的話,也不過是她被寂緋緋惹惱了,胡說來著...厲琛是什么樣的人物,厲氏集團的小太子爺,哪里是她想在一起就在一起的?</br> 寂白無非也就是氣氣寂緋緋罷了。</br> 不過這倒是提醒她了,其實想要改變自己不堪的命運軌跡,和厲琛在一起,未嘗不是一種捷徑。</br> 上一世的厲琛繼承了厲氏集團,他的虎狼手段令他在短短幾年時間,掌握了整個江城半數的地產脈絡,同時向周圍城市輻射,成為了最年輕且最有手腕的企業家,還登上福布斯富豪榜,成為了中國最年輕的富豪。</br> 這樣厲害的人物,保護一個小小的她,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br> 越細想下去,寂白越發覺得荒唐,難不成她要去對厲琛使美人計嗎?</br> 算了吧,她做不來這種事,也不會去做。</br> 上一世厲琛與她沒有太多交集,現在,寂白自然也不敢完全信任他。</br> 這個世界上,如果真的有值得她完全信任的人……寂白想到了那個暴戾又孤獨的少年。</br> 他真的很善妒,又愛吃醋,無論寂白和誰在一起,謝隨都會很難過吧。</br> 想到他難過的樣子,寂白的心臟某處也會覺得微微刺疼。</br> 寂白搖搖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驅逐出腦海里,繼續埋頭做習題。</br> 很快,謝隨的短信進來,只有一排省略號——</br> “......”</br> 寂白撇撇嘴,沒搭理他。</br> 知道他發信息是為了試探她有沒有生氣,想到今天的事,寂白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唇。</br> 任何女孩被強吻了都不可能不生氣吧!</br> 不過,她真的很生氣嗎?</br> 好像也沒有。</br> 幾分鐘后,謝隨又發了個【忐忑】的表情包。</br> 她甚至能夠想象少年輾轉焦慮的模樣。</br> 她想起曾經看過一位中世紀浪漫詩人說過的一句頗有意味的話——愛情是折磨。</br> 她終究還是于心不忍,回了他一個【捶打】的表情包。</br> 拳擊室里,謝隨赤著上身,肩上披著濕漉漉的毛巾,看到女孩的回復,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氣,同時嘴角揚了起來。</br> 原諒了。</br> “我不會那樣了。”</br> “嗯。”</br> 謝隨快速編輯信息:“下次我會征求你同意。”</br> “......”</br> 看到這行信息,寂白真的很想揍他,完完全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嘛!</br> **</br> 次日下午,謝隨和幾個男孩在操場上打籃球,熱汗淋漓。</br> 叢喻舟接了球,卻并沒有傳給謝隨,對他努努眼:“小白好像...有事找你哎。”</br> 謝隨回過頭,見女孩穿著小裙子,拎著格布手提包站在不遠處的法國梧桐樹蔭下。</br> 小小的一只,很乖巧。</br> 見他發現了,寂白連忙別開目光,裝模作樣踢開了腳下的碎石子。</br> 謝隨轉身回到籃筐下,撿起地上的礦泉水瓶,扭開沖了沖臉上的汗水,然后用毛巾仔仔細細擦干凈了臉上和頭發上的水珠,朝著寂白小跑著過去。</br> 他穿著紅色的籃球服,看上去無比鮮活,仿若一團盛夏里的火焰,一靠近,寂白就感受到了他身體散發的熱量。</br> “你來看我打球?”他神情似乎相當愉悅。</br> “碰巧路過。”</br> “那真是很巧。”</br> 寂白又踹開了腳下一塊碎石子,然后將格子布的手提包給了他:“喏,拿去。”</br> 謝隨受寵若驚地接過手提包:“給我送禮物?”</br> “才不是。”寂白說:“你自己打開看就知道了。”</br> 謝隨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手提包,發現里面全是書和筆記本,他愣了愣:“這是...”</br> “之前在圖書館遇到,你不是借書么,書落下了都沒發現。”寂白沒好氣地說:“我幫你借了。”</br> 說到圖書館的事情,謝隨嘴角噙了笑,雖然他極力想忍住,但眉眼間的笑意是根本遮掩不了的。</br> 寂白還沒和他計較那事兒,他自己反而樂了,她急得紅了臉,伸手打他一下:“你不準笑!你...你很過分!”</br> 她的小巴掌落到他硬邦邦的胸膛上跟撓癢癢似的,謝隨攥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近自己:“你沒生我的氣,對不?”</br> “我生了,很生氣。”</br> 寂白鼓起腮幫子,想讓自己看上去嚴肅一些,兇一些,但她越是這樣,謝隨笑得越發開懷。</br> “小白,我還想要一次...”謝隨像是上癮了似的,手落到了她的后腰窩間,輕輕地捧了起來:“再給我親一下,行不。”</br> 寂白用小臂擋在他胸前,急切地說:“謝隨,沒有開玩笑,你再這樣,我真的不會理你了!”</br> 謝隨強忍著想親死她的沖動,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小白啊。”</br> “快放開我。”</br> 他聽話地放開了她,寂白轉身便走,走了兩步,又氣呼呼地折回來,從自己的書包里翻出兩本課堂筆記,扔他手里,兇巴巴地叮囑道:“我的筆記,你拿去復印一本,明天還我!”</br> “哎,什么意思啊?”</br> “你要是...”</br> 她平復著起伏的心跳,頓了頓,說道:“你要是想努力學習的話,我可以幫你,但前提是你不準再對我那樣了。”</br> 謝隨終于明白了,這丫頭是真的希望他能好好上進。</br> “小白啊。”</br> “又怎么了。”寂白走一步都三回頭了:“你有話一次性說完,行不。”</br> 謝隨看著她氣呼呼的跟個小包子的模樣,笑了起來,尖銳的五官輪廓浮起幾許柔和之色,他鄭重地說——</br> “小白,如果我努力變成你喜歡的樣子,你能不能就...喜歡我一下?”</br> ……</br> 那天的風很柔和,少年雖然在笑,但是神情很真摯。</br> 時光里那些美好的瞬間,就像漂亮的珍珠,點綴著平凡的青春,寂白或許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下午。</br> 他說會努力變成她喜歡的樣子。</br> 寂白低頭看著腳下的綠色草地,微風拂過她緋紅的臉龐,她抿了抿唇,低聲道:“謝隨,你想錯了,我不是喜歡陳哲陽或者厲琛哥那種好學生,才希望你努力。”</br> 謝隨眉心微蹙:“什么意思?”</br> 寂白望著天空中那些緩慢游動的流云,漸漸知道,有些事注定了便躲不開……</br> “喜歡別人是需要勇氣的一件事。”她側過身望向他:“謝隨,我可以為你變得更勇敢。”</br> 選擇謝隨,注定那是一條充滿艱辛荊棘橫生的道路,但寂白愿意去試一試。</br> 他思緒放空了幾秒,反應過來女孩的意思,本能地朝她走來。</br> 等這一天太久了,他想發狠用力地抱她,占有她,想瘋了。</br> 寂白察覺到危險,連忙后退兩步,大喊道:“前提是!”</br> 謝隨停了下來,眼角微挑,顯得風流有多情——</br> “小白,一句話說完,別折磨我,行嗎。”</br> “前提是你得控制你自己…行嗎。”</br> 謝隨看著寂白這畏畏縮縮的模樣,嚇得跟個小鴿子似的,是真怕他。</br> 他攤開手,清淺的笑了笑:“我很純潔,從來不想那些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