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丈老爺,該吃飯了。”六福這次端來一盆熱氣騰騰的湯,湯里,居然是一只雞。</br> 天天喝粥,神仙也頂不住啊。最終,家人給周奎定下了一條鐵律。你吃粥也好,不吃咸菜也罷。總之,一個月必須吃一次肉。</br> 一個月的時日到了,家人給周奎煮了一只雞,讓六福給端了過來。</br> 聞到肉香的周奎眼睛發出了綠光,他終于爬起身,將他的保命神器湯婆子從懷里取了出來放在了炕頭:“六福啊,什么時辰了。”</br> “老爺,都快辰時了。”作為一個盡心的家仆,六福還算是合格的。他用湯勺給周奎盛了一碗雞湯,放在桌子上:“國丈老爺,自從咱家落了難,那些平日來上門巴結的都沒了。往日這魚肉何曾或缺,唉,現在連個登門拜訪的都沒有。”</br> 周奎得勢之時,家里來人是絡繹不絕。</br> 送錢送地的自不必說,柴米油鹽醬醋茶,都有人來拼命巴結。甚至于,各地入宮的貢品,都是有人先送到周府來先嘗嘗鮮。</br> 自從‘捐’出去一百多萬兩銀子,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高高在上得勢的國丈失勢了。以國丈的吝嗇脾氣,殺他的頭也不會舍得拿出這么多錢。八成,是被逼的。</br> 周奎對此倒是看得開:“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他們不肯來,倒也是人之常情。今兒這雞湯煮的不錯,加了多少水?”</br> “按照您的吩咐,半鍋水,鍋里還有。”</br> “嗯,這過日子就得精打細算。多加點水就能多吃幾頓,六福啊,給我兩個饃饃。”</br> 也許有人奇怪,堂堂國丈,就算是再落魄也不至于這樣吧。這過得還不如百姓的日子,怎么可能。</br> 怎么不可能,周奎有的是錢。即便是現在,在京城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戶。可有錢和吝嗇是兩碼事,周奎不舍得吃肉并不是吃不起,就是單純的吝嗇。</br> 一個至死都肯拿出錢的家伙,受盡了酷刑才勉勉強強拿出三百萬兩給了反賊的家伙。如今的他被誆騙去一百多萬兩,能有此舉動實屬正常。</br> 六福怕他再說下去,又提起那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的事,當下接口道:“國丈老爺,今兒天氣不錯,待會兒吃罷了飯,小人扶您到院子里走走。”</br> 周奎“嗯”了一聲,嘴里塞著雞腿含混不清的說道:“我吃剩下的雞骨頭留著,熬湯。”</br> 正端著盆準備出屋的六福‘咣當’一聲,手里的湯盆掉在了地上,湯底的雞湯撒了一地。</br> 周奎大怒:“你個不成器的狗東西,你個敗家玩意兒!”</br> 突然,周奎發覺不對勁。六福如同石化了一般,站在門口呆呆的發愣,連自己的怒罵都無動于衷。</br> 然后,周奎嘴巴里的雞腿也掉了。因為,他看著院子里來了一群人。</br> 一群,讓自己做夢都會驚醒的人-錦衣衛。</br> 飛魚服,繡春刀。</br> 又來了,他們又來了。這群人,又來了。周奎的眼神立刻生無可戀起來,他的目光從院子里移開,轉而死死的盯著炕頭上的湯婆子。</br> 大概是主仆之間心有靈犀,六福的眼神也從錦衣衛們身上挪開,回頭看了一眼周奎。然后飛也似的搶到床前,一把將還在熱乎的‘湯婆子’抱起來,放在了周奎的胸口。</br> 終于緩過魂兒來的周奎,死死的抱著手里的湯婆子叫喚開了:“唉喲、唉喲...”</br> “國丈大人真是好興致啊,雞湯,不錯。雞湯大補,國丈可得多喝些才是。”一進門,駱養性就聞到了雞湯的味道,然后笑著跟周奎一抱拳。</br> 周奎卻像是見鬼一樣看著他:“老夫不想看到你們,你走,快走!”</br> “這個,國丈咱就對不住了。下官可是奉旨行事,還請國丈配合一下。”</br> 奉旨,周奎狐疑的打量著他:“萬歲爺什么旨意,臣可是家徒四壁了。”</br> 沒錯,周奎讓人把自己房間里所有的東西都搬出去,該變賣的變賣了。</br> 為的,就是給人造成一種他周奎家如今已經落寞了的現象。捐出去一百多萬兩銀子,我們老周家已經家徒四壁了。</br> 錦衣衛是干什么吃的,沒有點手段,他們豈能輕易到訪。駱養性笑了笑:“這個無妨,皇爺說了,國丈周奎高風亮節,乃為百官表率。國丈散盡家財,捐出百萬兩之巨,乃我大明功臣是也。”</br> 對方陰陽怪氣,周奎狐疑的看著他:“萬歲到底有何旨意,還請駱指揮使名言。”</br> “奉旨借錢,皇爺有旨,既然國丈周奎如此慷慨。如今遼東邊關有建奴來犯,朝廷希望國丈再捐出五十萬兩白銀來。”</br> 這次,周奎沒有流淚、沒有反抗、甚至沒有嚎哭。他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將懷里的湯婆子拿出來緩緩的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靜靜地看著駱養性。</br> “駱指揮使,老夫說了,如今家里依然是家徒四壁一貧如洗。既然萬歲爺還想要錢,臣要錢沒有,唯有以死明志。你們,把老夫帶走吧。”</br> 周奎伸出雙手束手就擒,來吧,殺了我、殺了我吧。反正我一文錢也拿不出來了,隨便你們處置吧。</br> 什么詔獄、什么酷刑、什么生不如死,都在我周奎身上招呼吧,趕緊的。</br> 累了,真的,沒有這么欺負人的。讓我死吧,毀滅吧、大明朝。</br> 大概也是覺得過分,駱養性無奈的咳嗽了一聲:“國丈,三思啊。”</br> 周奎豁出去了:“不思了,趕緊把老夫帶去詔獄招呼吧。什么械、鐐、棍、拶、夾棍的,來吧。”</br> 詔獄之酷刑,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做不到。所謂不恐怖,是因為你沒有想象力。可見周奎對這些都是了解的,死豬不怕開水燙,隨便你們吧。</br> 一面是崇禎皇帝的圣旨,一面是豁出去的周奎。這讓駱養性有些無奈,既然如此,他只好無奈的一拱手:“國丈大人,那就對不住了,帶走!”</br> 錦衣衛從不怕威脅,皇命在身,就算是國丈也一樣抓走。</br> 家仆六福一看急了,慌忙上前勸道:“諸位軍爺消消氣,國丈老爺您也消消火。都是皇命在身,咱們再商量商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