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些村姑臉上焦急的表情來看,顯然她們都知道真相,她們在瞞著小倉鼠。</br> 第三守兵營與崇禎十一年全軍盡沒,沈詩詩說她哥哥三年多沒回來了。這就證明,她哥哥早已戰死沙場。村民們都在瞞著她,沒有人忍心,把這個殘酷的真相去告訴一個如此單純天真的小姑娘。</br>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北京城并不會很大。或許,僅僅是比他們花家莊大一丟丟吧。找一個人,應該不是什么難事。</br> 對于這樣的一個小姑娘,朱慈烺實在是不忍心告訴她真相:“好像,好像有這么個人,我給打聽打聽。”</br> 沈詩詩的小臉兒紅撲撲的,將籃子里僅剩的一個梨子又塞進了朱慈烺手里:“不能白幫的,這個給你。你一定要找到我哥哥,讓他回來,娘的眼睛都快看不見了,我們都好想他。”</br> 朱慈烺看著手里的兩個梨子,似有千斤重。他側過頭,看到那群少女的臉上,也都露出惻然之色。是幫著這個小姑娘繼續瞞下去么,能瞞多久?</br> 朱慈烺勉強給她擠出一個笑容:“你哥哥是個英雄。”</br> 小丫頭是高興的:“謝謝你,你是個好人。我都忘了問你,你叫什么名字。”</br> “我?我叫朱老大。”</br> 沈詩詩一怔,隨即捂著嘴巴咯咯笑了起來:“朱老大,好奇怪的名字,嘻嘻。”</br> “奇怪么,你不覺得這名字很霸氣么。朱老大,我是老大我驕傲。”</br> 小丫頭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很是很是,吃完就知睡大覺。我家養的那頭小豬,就叫豬老大。”</br> 這...朱慈烺一臉黑線,身邊的孟樊超和旺財想笑又不敢笑,只能苦苦忍著。</br> “這么說,你家的小豬還挺囂張的。”朱慈烺說。</br> “對呀,豬老大很驕傲的。只是,只知道吃,是個小吃貨。”</br> 跟她聊天是愉快的,朱慈烺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快活的和人聊天了:“那,我能去看看你家的小豬么?”</br> 小姑娘天真的可愛,渾然不會去想這或者是個壞人。還沒等那些少女們阻止,她便點點頭:“好呀,我家就前面不遠。”</br> 朱慈烺這三個來歷不明的外人,幾個少女竊竊私語,很快有人去通知莊頭去了。</br> 皇莊內的每個莊子都有莊頭,類似于村長的性質。小詩詩是全莊的寶貝,這個謊言一直瞞了很多年。</br> 世界總歸是美好的,從一睜眼,朱慈烺面對的這個世界就是一個爾虞我詐暗流洶涌的黑暗時代。天災頻發流寇四起,滿清扣關。朝堂的爭斗、官員的貪腐,流寇的肆虐還有殺戮,敵人的兇狠殘暴,人性的黑暗展露無遺。</br> 但總有那么一點,這個世界依舊是有能夠溫柔對待你的地方。比如說,這個花家莊。</br> 這里真的稱得上是一方凈土,遠離戰爭遠離饑餓遠離世俗的一切紛擾...</br> “詩詩你等等我。”</br> 別看小小年紀,小丫頭的腳步依舊飛快,朱慈烺需要快步才能跟上。凈土不代表你不做事,要想生活就得勞作。小小年的的她,早已習慣了生活的勞作。</br> 沈詩詩只好停住步伐等他,朱慈烺三步兩步跟上去:“我問你件事,你們莊子上,有沒有人欺負你們。比如說,你們的莊頭,還有那些旗校、家人和伴當他們,有沒有來莊子上惹事?”</br> 沈詩詩愕然回頭:“沒有啊,我們莊主是個很好的人,他什么事都向著大伙兒。倒是有幾個旗校來鬧過事,被莊主一通罵給罵走了。”</br> 朱慈烺聞言,心中稍微放了心:“旗校,他們來鬧什么事。”</br> “哦,就是去年秋收,旗校來催得緊。說是什么,急于讓莊民們把莊稼收上來,他們好報賬。我們莊主就急了,跟他們說百姓們已經很努力了,有本事你們自己來收莊稼。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然后就把他們一路罵,罵出了村子。”</br> 朱慈烺忍不住暗暗好笑,他對這個莊頭還真是有那么一點點好奇。不是史書上記載,皇莊混亂不堪,到處都是欺壓剝削么。</br> 據自己這一路的明察暗訪,各處皇莊情況并非如此。去年的收成還好說一點,今年皇莊因為新作物的普及,可以說是大豐收。</br> 果然,沈詩詩接著說道:“去年莊子上朝廷下了政令,讓我們都種上那些玉米番薯。今年,我們莊子上就熱鬧啦,每家每戶都收獲了好多好多。”</br> 她一只手比劃著,劃了一個好大的圈。朱慈烺無法理解,這個好多好多到底是有多少。</br> 但從她臉上洋溢的幸福表情來看,今年一定是個好收成這是一定的。</br> 朱慈烺笑笑:“你們以后不用挨餓了。”</br> 小丫頭認真的點點頭:“是的哦,其實不用朝廷下什么政令。去年村子里種下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糧食收獲了好多,村民們今年全都種上了。就這個,種子都還不夠用。幸虧是我們莊主,去上面給我們要的。”</br> “你們莊主叫什么名字?”</br> 小丫頭側過頭,漆黑的大眼睛看著朱慈烺:“就是莊主啊,我、我也不知道我們莊主叫什么名字。反正,大伙兒都叫他莊主。”</br> 她這個年紀,對于這些并不關心。好在可以問問其他村民,或者在賬簿上查一下便能知道這個莊子莊頭的名字。</br> 沈詩詩突然高興了起來,指著前面的一戶人家:“這就是我家,娘,我回來了!”</br> 說罷,她就扔下朱慈烺幾個,飛也似的挎著竹籃奔回了家。</br> 這是一個普通的農戶家庭,雖然貧窮卻并不顯得雜亂。石頭壘砌的墻壁,濃縮了勞動人民的智慧。用碎草活成的泥巴混合著石灰抹在外面,壘砌起來的墻壁很是結實。</br> 緊挨著正屋東邊的院墻搭了一個低矮的草棚,草棚內傳出一陣陣呼呼嚕嚕的聲音。大概,那就是小丫頭嘴里的豬老大吧。</br> 院子里打掃的非常干凈,一家人雖然貧窮,對待生活卻依舊熱情。一個年紀并不大的中年婦人,從屋子里走出來,親昵的摟著沈詩詩,滿臉的疼愛:“怎么才回來,餓了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