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沈時的語氣總是軟軟的,跟他的名字一樣,總是很紳士,甚至有些含蓄過了頭,總讓奚漾著急。但是現在電話里傳來的,明明是沈時的聲音,卻又不是他的語氣。
說是詢問吧,不如說是質問,搞的奚漾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錯事,無端慌張了起來。
誠然,她的手機里也沒有存幾個號碼,這個時間點,她總不會跟程老板或者阿麥師傅嘮嗑吧。不過如果老實交代是和杜宇,那后果一定不堪設想。
于是奚漾回答到:“和朋友,女的。”
沈時那邊倒是松了一口氣,可是稍不注意,奚漾又一個問題丟了過來:“不過為什么你好像在壓低聲音啊?還在外面?”
“沒有,在家里。”
“那就是家里有人?”
沈時嚇了一跳,以為奚漾是魔女有千里眼,要不就是在自己家里裝了監視器,可是明明她都沒來過自己家。他后怕地轉頭看了眼在沙發上已經睡著的錢明澤,然后摸到了陽臺上,還特意把玻璃門關上來隔音,這才用正常的音量說道:“嗯,錢明澤在我家。”忽然想起來奚漾可能對錢明澤已經沒有印象了,便補充道:“就是上次在程記問你要電話的那個。”
“哦,那個,他怎么在你家?”
因為躲前女友,這種理由說出來還真是丟人。“他因為一些原因不能回家,就借住我這里了。”
“你們關系真好。”奚漾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像是笑著的,帶著輕松愉悅而上揚的尾音。
“還好吧,兄弟就得有難同當啊,你們女孩子姐妹之間也會這樣吧。”
因為沈時的一句話,奚漾陷入了沉思,說起來,她現在能稱得上朋友的,也就杜宇一個人了。
沈時聽那邊沒了聲,便換了話題,問道:“程老板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奚漾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后走到窗邊,將窗戶開的更大,手肘撐在窗臺上,抬著頭看天空。“程老板正好不在店里,而且阿斌有幫我cover,所以改天得去謝謝他。”
“那就好。”
“什么那就好,如果程老板責怪我的話,你可得負全責。”
“好好好,我負責還不行嗎?”
沈時說完才發現這句話講得挺有歧義,結果電話那端的奚漾“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喂,你看,今晚的月亮很漂亮。”
奚漾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么一句,沈時抬頭看月亮,一輪明月掛在夜幕之上,讓他不禁想起一個月前,也是同樣的滿月夜,在程記陰暗潮濕的后巷里,他和奚漾也有過這番討論月亮的對話。
“你,這句話可別隨時掛在嘴上。”
“怎么?”奚漾還仰著頭看月亮,嘴角洋溢著笑容。
“你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
“我愛你,我知道啊。”
奚漾說的輕巧,聽的人卻著實被嚇了一跳。雖然沈時的大腦清楚奚漾只是單純地解釋那三個字,可他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他嘴巴張張合合半天才又叮囑:“所以才更不能一直隨便說。”
“這種話我可不會隨便跟別人說,因為是你我才說的。”奚漾頓了一下,“對不起,又說了這種話,顯得有些輕浮,對吧?可是我只是想要說出心里的感受而已。”
奚漾的手握緊手機摩擦,雜音傳到了沈時的鼓膜里。
“喂,沈時,”她的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你有帶別的女孩子去過那個劇院嗎?”
“沒有。”
“那就好。你要是帶了別人去,我可是會生氣的。”
沈時笑了一下,奚漾說話總是耿直地叫他招架不住。
“沈時,謝謝你。”
“嗯?”
“謝謝你帶我去看劇院,很美,我很喜歡。”
沈時聽見聽筒那邊的聲音微微顫抖,誰說那是個糟糕的表白地點的,明明就對于奚漾很適用。
“你喜歡就好。”沈時說。
“對了,你打電話給我是有什么事情嗎?”
到底為什么忽然想要打電話?大概是晚上無聊了,畫完了圖,伸了個懶腰,手就不自覺撥通了奚漾的電話。但是老實地說出來的話,顯得未免太變態一些了。于是他回答:“是想要問你一個問題。”
“嗯,什么問題?”
“你喜歡吃什么早餐?”
“門口菜市場的豆花。”
“咸的還是甜的?”
“咸的。”
“哦。”
“就這個問題?”
“嗯,對。”
“那問完了……晚安?”奚漾問道。
“嗯,晚安。明天見。”
說完奚漾不舍的掛斷了電話,可是她沒有想到,這句明天見和她之前回答的那個臨時想出來的問題會有什么關聯。
可是當她一覺起床,站在廚房門口思考吃什么當早飯的時候,沈時就敲響了她的房門,手里還帶著兩份豆花。
奚漾打開門看到沈時的瞬間就關上了門,至少她還記得自己剛起床,還沒刷牙洗臉。天知道自己眼睛里是不是還噙著眼屎,嘴角又有沒有口水的印記。
她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洗漱還換了一套衣服才又開了門。
“你怎么來了?”奚漾問,而沈時只是揮了揮手里的塑料袋子,然后擠進了奚漾的房間里。
“給你送早餐,門口菜市場買的。”
奚漾看了看窗外,驕陽似火,她可是每天下午一兩點才起床的,到這個時間點,哪里還有早餐店開著門,他到底來了多久了啊。
“不用上班?”奚漾揉了揉眼睛問。
“今天周六。”
奚漾這才恍然大悟,她好久沒過過雙休日了。
沈時坐在沙發上,把兩碗豆花從塑料袋里拿出來放在茶幾上。奚漾坐在一邊盯著沈時,眼珠子一轉,撐著臉看他。“你吃過早飯了?”
“還沒,買了兩碗,一起吃。”
“可我突然不想吃咸的了。”
沈時看著兩碗咸豆花,一時間不知道怎么辦,于是說道:“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沒有想到你會臨時改變主意。”
奚漾笑了一下,沈時這幅誠懇道歉的姿態再看幾百遍都不會膩味。
“我再去買。”
沈時正欲出門,奚漾卻忽然拉住他,說道:“這個時間點早餐攤子早就撤了,你用心準備的早餐,我怎么能說不吃就不吃呢。”
說完,奚漾捧起一碗豆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可吃了一半,她又瞄向沈時手里的那碗,舔了一下勺子,笑著對沈時說:“我想吃你那碗,你那碗看起來更好吃。”
沈時愣了一下。“可是我已經吃過了。”
沈時看著碗里,豆腐腦已經被攪碎,和醬料蝦皮香菜混合在一起,上面漂浮的反光亮色如果不是麻油,那一定就是沈時的口水。
“沒關系。”
奚漾直接把碗搶了過去,又把自己吃了一小半的那碗塞到沈時的手里。沈時看了眼奚漾,笑著重新開吃。
奚漾舀了兩勺后,忽然轉頭看著沈時,沈時注意到左邊的熱辣視線,轉過去對視。“怎么了?”他問。
“這樣,我們算不算間接接吻啊?”
沈時差點嗆到,放下碗,猛烈地咳嗽,而一邊的奚漾也被他嚇到,驚嚇之余還不忘拿紙巾給他擦嘴,手也放到他背后輕輕地拍著。
“吻都接過了,只是間接接吻你也不好意思,哎,怎么這么純情啊?”
沈時順了氣,挑著眉毛問道:“我純情?”
奚漾嘴里咬著塑料勺子,點了點頭。
沈時的目光便落在了那勺子上,奚漾的嘴唇含著白色的勺子,舌頭不自覺地不斷舔舐著勺子的內源。
糟糕。他咽下一口口水。
沈時避開視線,開始收拾桌上吃完的餐具。
“快些吃,吃完了送你去上班。”
奚漾看著沈時那一臉強忍著害羞還要硬裝正經的模樣,笑了一下便乖乖把剩下的“早餐”吃完。
在下午三點多結束一天的早餐,再手牽著手慢慢走去程記上班,奚漾仔細想了想都沒能想出比這更浪漫的事情。但下一秒她就因為自己的見識淺薄而深深自責。
沈時原本打算在程記門口跟奚漾分手,可又有些舍不得。站在巷子口,牽著的手左右擺動,就是不肯分開。
“我該去上班了。”
“嗯。”沈時應了一聲,然后猛然往前邁了一步,在奚漾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奚漾正好比沈時矮了一個頭,他稍稍低頭就能碰到。沈時吻完又伸手幫奚漾把額頭的碎發捋齊,才松開她,放她進店里。沈時站在門口,直到看見奚漾走進店鋪里間,才轉身離開。
沈時臉上掛著笑,從昨晚開始就沒有消下去過。
經過巷口的那個舊書屋,沈時一個沒注意就撞上了剛從里面走出來的一個男人。
他下意識轉頭看過去,那男人穿著和夏天炎熱的氣溫絲毫不和諧的整套西裝。黑白的搭配,讓沈時還以為是從電影里出來的。
男人看了他一眼,沈時立刻說了句抱歉,那男人卻沒有回應,徑直朝巷子里走去。
程記里,奚漾換好了圍裙,剛和午市的服務員交接好班,正站在柜臺后面燒熱水泡茶。門口的風鈴想起,奚漾抬頭,剛看到來人的輪廓就趕緊閉了嘴,默默轉身進了后面的走廊。
阿斌一邊系圍裙一邊迎面走上來。
“怎么了?”他問。
“哦,我想去一下洗手間,外面有客人來了,你能幫我去照看一下嗎?”奚漾皺著眉頭,迫切地問。
“哦,好。”阿斌剛回答完,奚漾就逃跑一般去了洗手間。阿斌撓了撓腦袋,權當奚漾是肚子不舒服才這么慌忙。
他回到前臺,整間店鋪里只有正中間的座位有一位從來沒見過的客人,穿著一身西裝,在很市井的程記里很不和諧。
“您好,”阿斌遞上菜單,“第一次來我們店嘛?要不要試試看我們的招牌牛肉面?”
那男人看了一眼菜單,又抬眼看了看他,目光隨即離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打量了一遍店面,像在找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