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里總是有這樣幾種人。

　　一直在唱歌的麥霸，比如后勤的小高；一直在抓著人玩色子的酒鬼，比如說好要開車卻已經喝高了的錢明澤；還有一直悶頭玩手機的，比如沈時。

　　沈時現在與其說是在玩手機，不如說是在全方位檢查自己手機的性能。

　　他把手機里幾乎所有可以打開的軟件都開了一遍，關機又重啟過，打開藍牙又關閉，連接WIFI又斷開，數據連接從LTE換到2G反反復復。可是手機里除了郵箱里時不時發來的商店廣告郵件，再也沒有別的小紅點點讓他去消除。

　　自他給奚漾自己的名片已經三天，可是這三天來，她一通電話都沒有打過來過，一則短訊也沒有發過來過。這讓沈時一度覺得奚漾是沒有發現他給她的名片上刻著他的手機號碼她才沒有打來。

　　至少他到今天上午還是這樣認為的。

　　可是腦海里一旦回想起今天中午在路上遇到的場景，就覺得整個天地間都變成了灰色，還是泛綠的那種灰。

　　***

　　八個小時以前，沈時為了躲避辦公室里那群已然在為晚上的聚會發瘋的同時，自己跑去了鄰街的日本餐廳吃午飯。一餐完畢，他拍拍肚子，滿足地離開。

　　他在路邊走著，夏天的氣溫有些高，加上他有一段時間沒有大白天出過門，所以對于著炎炎烈日有些不適應。他轉去便利商店買了一瓶冰鎮的汽水，喝了一口，果然頭沒有那么暈了。

　　才走了兩步路，他就看到了馬路對面一個近來很是熟悉的身影。

　　說要上班而不能赴約的奚漾居然在下午一點鐘，這個對她來說應該是一大清早的時間點出現在市中心的街頭。而她身邊走著的，居然是上次在她家門口遇到過的那個被稱為“阿宇”的年輕男子。

　　至于沈時怎么記得那人的名字的，原因只是他記憶力比較好，某人隨口說了一遍他就記得了。

　　奚漾和“阿宇”肩并肩走著，在沈時看來是談笑風生著。奚漾穿著他經常看見的那套他最喜歡的衣服，把她的身段都凸現出來了，她手里提著商場的袋子，那明顯和她的工資不成比例。她和阿宇說著話，嘴角一直都是笑著的，偶爾講到興起的地方，還會掩著嘴笑，并且用她的小拳頭捶著“阿宇”的肩膀。

　　他們倆是來逛街的？工作日的中午？這么猖狂，不怕被老板炒魷魚嘛？

　　又或許那個“阿宇”自己就是老板，所以想出來就出來，就跟他自己一樣。

　　切，不過就是一個打工妹，他才不在乎呢。

　　沈時咽下嘴里的冰汽水，扭緊蓋子，回公司去了。

　　***

　　沈時看著手機屏保上的那只馬賽克蜥蜴，嘆了口氣，鎖上屏幕隨手丟在茶幾上。

　　錢明澤這時正好玩玩一局搖色子賭大小，對手前臺小妹已經被灌的去了洗手間。他挪到沈時的身邊，勾住沈時的脖子，湊近他的耳朵大聲問道：“你怎么不玩啊？”

　　錢明澤身上酒味很重，把沈時熏到不行，沈時用手推推錢明澤的手臂把他推開，自己又往旁邊挪了一點兒，然后說：“沒事兒，你們玩就好了。”

　　“她沒聯系你？”

　　沈時現在懷疑錢明澤是不是在他的肚子里裝了個竊聽器了，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

　　“哎喲，你都給人家名片了，人家不聯系你就是對你沒啥興趣啦。不過就是個打工妹而已啦。”錢明澤開了一瓶啤酒遞給沈時，沈時一把接過來往嘴里猛地灌了一口，然后站起來出門去了洗手間。

　　錢明澤看著桌面上留下的只剩泡沫的啤酒瓶子，笑著仰躺在沙發椅背上，慢悠悠地喝著酒。

　　忽然，沈時的手機亮了起來。

　　錢明澤瞥了一眼，剛想拿起來看是誰打電話來，就被從洗手間回來的前臺小妹拖走繼續猜拳去了。

　　沈時回到包間的時候，包間里的氣氛比剛剛更high了。沈時覺得作為老板之一，至少應該照顧照顧員工的情緒，所以去點歌臺點了一首他為數不多會唱的歌——《寂寞沙洲冷》。

　　錢明澤扶額，這是多少年前的歌了啊，真是丟人。

　　***

　　奚漾現在坐在河岸邊，舉著手機貼在耳邊，只聽到里面的嘟嘟聲。

　　杜宇從身后走來，拉開一罐旺仔牛奶的拉環，遞給她。

　　“怎么？打不通？”杜宇問。

　　奚漾掛斷電話，收起那張看了很多遍的名片，說道：“嗯，也許是正在玩。”她喝了一口牛奶，嘴角稍稍向上提了一些。“本來我之前就說了要上班的，現在這樣是不是顯得很自作多情？”

　　杜宇看著她，點了點頭。“嗯。”

　　“不能說些安慰我的話嘛？”奚漾捏拳頭輕輕打了錢明澤一下。

　　“當著一個男人的面感嘆打不通另一個男人的電話，還想要我安慰？奚漾小姐，你會不會想的太美好了？”杜宇喝了一口聽裝啤酒，在奚漾的身邊坐下，學著她的樣子望向河面。

　　“那沒有辦法，現在我就只有你一個朋友而已了……”奚漾淡淡地說。

　　杜宇笑了一下，把酒放在身邊的草坪上，然后雙臂抱著頭，躺了下去。

　　他又何嘗不是呢……

　　“所以，突然想買手機也是因為他？”杜宇問。

　　奚漾一大早用公用電話打給他把他喊出來，他以為發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結果居然是喊他陪她去買手機。

　　“一半一半吧。”奚漾說完，手指點開了通話面板，在鍵盤上飛舞著。奚漾轉頭，對著杜宇笑了一下，可那表情卻像是在哭泣。“我還以為我忘記號碼了呢，結果手指碰到鍵盤，就自說自話地按下來了，真是神奇。”

　　“現在要是撥出去，說不定已經是別人接了。”杜宇望著星空嘆了一口氣。

　　“只要我們一直當做是那個人接的不就好了？”奚漾說完，手指便在鍵盤上噼里啪啦起來，發了一條短訊給那個號碼。

　　奚漾仰著腦袋，把那罐旺仔牛奶喝完，然后躺在地上，像一個大字一樣攤開著。

　　“喂，杜宇。你會忘記她嘛？”她問。

　　“那你呢？”

　　“不會。”

　　“那我也不會。”杜宇側過臉來，看著奚漾的側顏，小巧的鼻尖翹著的樣子，讓他一不小心紅了眼眶。

　　奚漾在草坪上又躺了一會兒便拍拍屁股爬了起來。“難得請了假，躺在這里看星星多浪費時間啊。”

　　“那你想做什么？我陪你。”杜宇也爬起來，撣了撣身后的草屑。

　　“去看電影好嗎？久違的約會。”奚漾提議道，說話的語氣是小心翼翼的。

　　“可你不是她。”他說。

　　“對不起。”奚漾低下頭。

　　杜宇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拍了拍奚漾的腦袋，明明是同齡人，這個動作卻像是比她年長很多的樣子。“不過沒有關系，就作為你自己，和我一起去看一場電影怎么樣？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奚漾笑著，握起拳頭又捶了杜宇的肩膀一下。

　　她跟在杜宇的后面走著，小聲嘀咕道：“五年前第一次約會，明明是我去的好不好！”

　　***

　　沈時在半夜的時候開著錢明澤的車子，把喝醉了的錢明澤拖回了他家后才真正得到了解脫。

　　回到自己家里，喝了一杯涼水，才解了喉頭因為那今晚唯一一瓶啤酒而染上的瘙癢。

　　他從口袋里翻出手機，它已經因為自己晚上的不停擺弄而早已斷了電。他重新插上電源后去了浴室洗澡，再出來后才看到他的屏幕上明晃晃顯示著一個未接來電。

　　陌生的號碼，讓人不由得心里一緊。

　　會是奚漾嘛？終于還是打了電話呀。

　　不對不對，不會那么巧的，最近廣告推銷電話也很多，說不定只是個隨便撥號碼的推銷員也說不定。

　　沈時把手機放在桌子上，遠遠的，像是什么危險品。自己跑回浴室里吹頭發，一邊吹還一邊哼著歌轉移注意力。

　　歌哼到一半，他忽然像是被閃電擊倒一樣，猛然抖了一下，然后關了吹風機，沖出了浴室，甚至頭上還掛著水珠。他抓起餐桌上的手機就撥回了那通未接來電，電話里一陣靜默，嘟嘟嘟的聲音就像是他的心跳一樣，響的劇烈。

　　“喂——”電話終于接通，那端傳來清脆的女聲，帶著些許疑惑。雖然從未和奚漾電話交談過，但那個瞬間沈時確認無誤，那就是奚漾。

　　“喂……”沈時喘著氣，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

　　“沈先生？”奚漾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個稱呼明明很是疏離，沈時卻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蠱，居然從中聽到了一絲挑逗。

　　“嗯……”沈時輕輕回道。

　　“啊，我還以為打錯電話了呢。”奚漾像是松了一口氣。

　　“之前沒看手機，所以錯過了你的電話，不好意思。”沈時看了眼墻上的鐘，凌晨兩點半，“到家了？”

　　“嗯。”

　　“我也才到家。”

　　“玩得很愉快？”

　　“還行。”沈時有點兒語塞，不知道是說愉快好，還是不愉快好。結果腦子一熱，補了一句：“如果你來的話，會更好。”

　　半晌，電話那端的奚漾都沒有回答，沈時也靜默著，不知道這時候要找什么話題比較好。

　　思忖了半天，正準備開口，電話里就傳來了奚漾的叫聲，沈時緊張地詢問：“怎么了？”

　　那邊，奚漾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家里，好像停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