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行第一次覺得聞鶴這種欠揍的調侃語氣，很招人喜歡。</br> 他槍在腰上，人在路上，聞鶴隱隱聽見了冰冷器械的聲音，愣了下：“你在來我這的路上？你打算在我醫院樓下槍戰？大哥，我可不想被治安署帶走。”</br> 裴景行“嗯”了聲：“電話給媛媛。”</br> 聞鶴遞過去，時隔三天，閔媛終于聽見了她做夢都在想念的聲音。</br> 裴景行：“媛媛。”</br> 他聲音沙啞，她幾乎一下子就聽出他很疲倦，在遇到危險后，好不容易聯系，她說的第一句話不是抱怨，不是害怕，也不是哭唧唧，而是擔心地問：“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有去看看嗎？”</br> 裴景行：“……”</br> 他坐在車上，捏緊手機，手機殼都要被他捏碎了。</br> 他無奈又心疼：“你怎么這么傻，都不知道罵我幾句嗎？”</br> 閔媛：“……我就是這樣的人呀。”</br> 她想罵幾句，卻也不是怪他離開，怪他將自己牽扯進去，這一切的一切，她都沒有埋怨，唯一不滿的，就是他不注意身體，她聽了心疼。</br> 裴景行：“嗯，是我最好的媛媛。”</br> 他太知道閔媛的性格了。</br> 她善良，從小就善良。</br> 就算這全世界變成骯臟的樣子，媛媛都不會改變。</br> 人人都以為她被保護的好，可誰又看到她真正的堅持，她那看似柔軟卻堅硬的力量，按捺住裴景行暴虐的沖動。</br> 王昊就看見，反光鏡里，他一直隱隱跳動的太陽穴緩緩平息，好像一個即將爆炸的炸彈，永遠被冰封凍土。</br> 他仰起頭顱，一只手臂伸出車窗。</br> 裴景行：“你呢，還好嗎。”</br> 閔媛溫柔地笑笑，盡管他看不見，他卻從她溫柔的語氣中想象到她此時的樣子，繾綣地沉浸其中。</br> 閔媛：“嗯，沒有受傷，都挺好的，就是……為了逃出來，用了些手段，脖子有點紅紅的。”</br> 裴景行：“嚴重嗎？”</br> 閔媛：“不嚴重，應該過幾天就消了，你不要擔心，也別著急，聞先生在，他們不敢怎么樣的。薄蘭小姐呢，找到了嗎？”</br> 裴景行：“別提她，她很好，這世上每個人都很好，只有你不好。”</br> 閔媛不解。</br> 裴景行：“他們都用不著我。裴叔讓我去，我就不該答應，他們的死活和我有什么關系，媛媛，我和你不一樣，我想做個自私的人。”</br> 閔媛：“每個人最后都是為自己著想，這很正常，沒有自私啊。你也說，薄家和裴家利益深遠，與你在的組織也有關系，我能理解你。”</br> 裴景行：“嗯。”</br> 他現在只想抱住她，把她緊緊抱在懷里。</br> 車已經到了翰軒樓下，裴景行從車上下來，望著高聳入云的銀色大樓：“等我。”</br> 他說完，掛斷電話，一腳邁上臺階。</br> 與此同時，裴景行所坐的車后面，一排長龍般的齊刷刷停下，從里面出來人，跟在他身后，場面非常震撼。</br> 劉九的人等在手術室外，發現情況不對，往外一看，嚇了一跳，連忙跑過來：“不不不不，不好了九爺！！裴、呸呸呸！！”</br> 劉九擔心閔媛的情況，本來就煩，聽到他磕磕巴巴的，罵道：“呸特么誰呢，你媽的，會不會說話，不會老子幫你換一張有用的嘴！”</br> “不不不，不是，是裴景行！！他帶人過來了！！”</br> 劉九：“什么？！”</br> 往窗外一看，果然是裴景行那張可恨的臉。</br> 看這架勢，是要打起來。</br> 劉九一樂：“真他嗎有意思，都他媽跟我上！”</br> ……</br> 聞鶴發現外面忽然靜了，不一會接到個電話，臉黑著回來。</br> 閔媛好奇：“發生什么事了。”</br> 聞鶴支著下巴，非常郁悶地說：“裴夫人，你家男人搞破壞，這件事你要不要管？”</br> 她沒明白什么意思。</br> 聞鶴：“等會啊，應該馬上就有了。啊，找到了。”</br> 過了一會，聞鶴把手機給她，竟然是個直播。</br> 有人在直播，好像還是翰軒的工作人員。</br> 兩撥氣勢洶洶地人馬交鋒，為首的就是裴景行和劉九。</br> 她擔心極了：“這樣不會招來治安署嗎？”</br> 聞鶴：“你男人現在一肚子火，什么署來了都沒用。”</br> 她抿唇，擔憂地看著直播畫面。</br> 聞鶴：“出不了人命，頂多就是性質惡劣點，他又不傻，真要收拾劉九，也得找個沒監控的地方。”</br> 手機屏幕，藍天白云之下，裴景行將一個滅火器砸到人背上，光是看著，閔媛就感覺疼。</br> 聞鶴以為她在心疼那些個打架的人，搖搖頭：“你這樣，沒有人說過你嗎？”</br> 閔媛：“說什么。”</br> 聞鶴：“……呃，這個詞可能不太好聽，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別多想。”</br> 她柔柔地說：“沒關系，你直接說就好。”</br> 她很少生氣，只有王昊和月柯那次，她是真的生了氣。</br> 聞鶴：“……一個比較神圣的女性形象，但是這些年被用在不好的地方，用來形容愛心泛濫的人。”</br> 閔媛：“圣母？”</br> 聞鶴：“嗯。”</br> 她不太明白，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br> 聞鶴：“因為你總在為別人考慮，明明他們對你不怎么樣。”</br> 閔媛：“他們是……”</br> 他指了下屏幕：“剛才你不是心疼他們？”</br> 閔媛：“……我是在想，景行打人的時候手疼不疼。”</br> 聞鶴愣了下，然后哈哈大笑：“好吧，原來是這樣。”</br> 閔媛：“不過，我覺得他們也挺可憐的，明明不是他們的錯，卻被劉九牽扯進去。”</br> 聞鶴：“有句話叫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這都是他們選的路。”</br> 閔媛：“如果有人能把他們拉回來就好了。”</br> 聞鶴看過去，說不出話了。</br> 她眼底很真誠，很純粹，她是真的可憐那些步入歧途的人，希望他們能走回正軌，盡管知道可憐任有可恨之處，卻也不影響她希望他們向陽的念頭。</br> 她倒是真的信佛。</br> 怪不得，身上總有股檀香的味道。</br> 你能說這樣的人不對嗎，圣母嗎？</br> 難道擁有善心，都是錯的了？</br> 那這個世界怎么了。</br> 只是普通人做不到罷了。</br> ……</br> 劉九年紀大了，狠勁還在，和裴景行年輕力壯的體魄相比，卻還是有了差距。</br> 何況裴景行還帶著怨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