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忙碌一番,已經是下午時分,醫師走后,小木匠忙完,詢問劉小芽可有養傷的去處。</br> 說到這個,劉小芽卻是眼圈一紅,直接哭了起來。</br> 帶她的紅姐那兒,的確是可以落腳,但她卻不知曉回去之后,是否會受到數落,會不會讓她將傷養好,而養好了傷,會不會又逼她出去當舞女,掙錢還債……</br> 小木匠問她欠了那幫人多少錢,劉小芽告訴他,說起初只是一些飯錢和車票錢,但對方讓她簽的是高利貸,這利滾利下來,到了如今,卻是一筆天文數字,一輩子都沒辦法還清的。</br> 聽完這話兒,小木匠說他們這個完全就是扯淡的,你不用理會就是了。</br> 劉小芽告訴他,說的確沒道理,但那幫人告訴她,說白紙黑字,就算是鬧到巡捕房去,也是一樣——況且他們上面有人的,都是道上的厲害角色,在巡捕房里面也有人,真的要鬧騰起來,指不定哪天人就漂到黃浦江去,沒了性命……</br> 這事兒聽得小木匠雙目噴火,忍不住問道:“那幫人在哪里?我倒是想要去會會他們!”</br> 劉小芽只是哭,卻不肯跟小木匠說,她告訴小木匠,那幫人是幫會中人,背景很深的,手眼通天,讓小木匠犯不著為她去趟這渾水……</br> 小木匠瞧見她如此小心翼翼,忍不住嘆息,知曉她這兩年應該是受了許多苦楚,要不然也不會如此小心怕事,膽怯無比。</br> 他沒有再堅持,而是告訴劉小芽,說這段時間,可以在他這兒養傷,至于以后該怎么辦,到時候再說。</br> 說完這些,他又問起劉小芽可有什么能夠投靠的親戚之類的。</br> 劉小芽想了半天,告訴小木匠她在北平那兒,有一個姑姑,早年間嫁出去的,因為與她父親關系不睦,所以有許多年沒有來往過了,不過她那姑姑好幾次回鄉祭祖,與她還是見過的,而且還挺喜歡她……</br> 只可惜劉小芽只曉得她人在北平,至于具體去處,她也不曉得。</br> 小木匠記在心里,沒有再說,而是讓酒店送了一些清淡的飯菜過來,陪著劉小芽一起用了晚飯。</br> 當晚小木匠也是陪著劉小芽說話,一來是勸解,讓她寬心,不用擔心太多,二來也是想要詢問那所謂“紅姐”一伙人的行蹤,準備幫著她出一口惡氣。</br> 他與劉小芽聊了許久,也是消解了對方的戒備之心后,終于知曉了紅姐那一幫人的下落。</br> 他暗自記下,也沒有與劉小芽多說什么,瞧見天色晚了,便各自睡去。</br> 當然,這一回,也是劉小芽睡里屋的床,而他則睡在沙發上。</br> 然而不知道是年輕人火力太壯了,還是與劉小芽相處的時間有些多,而且對方因為“職業”的緣故,時不時無意間流露出幾分嫵媚風情來,讓小木匠卻是做了個不太好的夢,弄得他天沒亮就起來了,還換了一身衣服。</br> 洗褲子的時候,小木匠回想起夢中的場景來,感覺有些臊得慌。</br> 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呢?簡直就是禽獸啊……</br> 不過話說回來,此刻的劉小芽大概是在十里洋場待了一段時間,人變得時髦了,身子也長開了,不再是當初那個梳著大辮子的小豆芽菜兒,著實是一個頗具有誘惑性的美麗女子了。</br> 她如果按照原有的人生軌跡,或許會擁有一個很美滿的人生吧?</br> 只可惜此時此刻,明珠暗投啊……</br> 不過,即便如此,也還是有挽回的機會,希望后面的年歲,她能有一段幸福的時光,能夠把這段晦暗的人生經歷給忘卻了去……</br> 小木匠站在陽臺邊兒,看著外面的十里洋場,頗為感慨。</br> 早晨的時候,醫師又來過一回,幫著換了藥,而小木匠陪著劉小芽吃過早餐后,告訴她自己需要出去辦點事兒,然后就出去了。</br> 他出了錦江,然后直奔劉小芽告訴他關于紅姐那一伙人的落腳點。</br> 那地方在法租界一處頗為雜亂的老弄堂里,小木匠趕過去的時候,打聽詢問了一下,得知的確有這么幾個人,不過那幫人昨天就沒有怎么露面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兒。</br> 小木匠用一塊大洋的代價,從一個抱著貓,滿嘴沒牙的老太太口中,探聽到了足夠的消息,但總感覺這些信息,與劉小芽所講的,似乎有一些出入。</br> 聊完之后,他決定摸進那幫人的住處去一探究竟。</br> 結果等他想辦法翻窗而入的時候,發現這兒早就已經人去樓空,沒有任何線索了。</br> 這是什么情況?</br> 小木匠有點兒懵,四處查找一番,并沒有太多線索,于是決定原路回來。</br> 他出了弄堂,走在外面的街上,腦子不停地思索著,想著各種可能性,而就在這時,他突然間聽到有人在大喊,下意識望去,卻瞧見一個穿著和服的男子在街口慌張跑著,而在他的身后,則有四五人拿著斧頭猛追。</br> 那個和服男子身上有好幾處的傷口,腹部一片暗紅,卻是被血給染得發黑,而這個時候,從側面沖出一個年輕人來,手中拿著一把鋒利的斧頭,朝著腦門就那么一剁。</br> 喀……</br> 小木匠聽到那斧頭剁入顱骨時發出的響聲,那聲音讓人忍不住地牙齒發酸,而和服男子再也承受不住,直接倒在了地上。</br> 他這邊一倒,后面那幾人立刻就跟上了,四五人沖上前來,那些小斧子沖著地上躺著的人就惡狠狠地剁去。</br> 小木匠瞧著這斧頭揚起又落下,顯得戾氣十足。</br> 時間仿佛靜止,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如此生動……</br> 這場面,就連他一個久經世事的“老江湖”,看得都有些心中發緊。</br> 而這個時候,不遠處有警哨聲響起,這幫人方才停了手,彼此打量一眼,卻是一哄而散。</br> 那個最先砍倒人的小年輕從小木匠跟前跑過,小木匠瞧見那人左臉上有一道刀疤,眼神之中滿是戾氣,兩人四目相對的時候,那家伙卻是揚起了手中的斧頭,朝著小木匠惡狠狠地比劃了一下,似乎在恐嚇,不過并沒有停留,直接跑開了。</br> 小木匠瞧見左右一片鬧熱,有人逃開,更有人不怕死地圍觀而來,遠處還有巡警追來,他不太想惹麻煩,于是也跟著往外走。</br> 結果他這邊沒走多遠,街面上就變得肅靜起來,大批巡警和軍裝出現,開始在街口盤查,瞧這架勢,死的那個和服男子,應該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要不然以洋鬼子的心性,絕對不會如此這般熱切。</br> 他不想惹事,也懶得過去應付盤查,左右一看,瞧見不遠處有一個西式餐廳,于是便走了進去。</br> 這會兒還不到飯點,不過這西洋餐廳似乎主打面包甜點和咖啡,所以早上也有不少人,而且大部分都是西裝革履之輩,聽這些人聊天說話,差不多都是洋行買辦之類的角色,也有一些洋人在其中。</br> 小木匠見多了場面,此刻此刻也不怯,點了咖啡與幾分甜點,然后找地方坐下,等待外面街口稍微消停一些,在返回錦江去。</br> 然而他這邊剛剛坐下不久,就感覺有人在打量著自己。</br> 小木匠此刻已經將“靈霄陰策”這項法門修煉至顯神境之巔峰,感應何其靈敏,自然一下子就反應過來,扭頭望去,卻瞧見角落處有一個男人正在打量著自己。</br> 那人面露兇光,臉色不善,卻正是剛才在街口殺人、并且揚長而去的疤臉小年輕。</br> 這家伙換了一身衣服,手上也沒有斧子,不過兇相畢露,小木匠一眼就瞧了出來,有些意外,不知道他為什么會與自己一般,跑到這兒來。</br> 對方似乎認出了他,也是嚇了一跳,等小木匠望過去的時候,他沒有動,但眼神里面,卻充滿了警告的意味。</br> 小木匠知曉對方的意思,有些無奈地笑了。</br> 他本來不是想惹麻煩的人,結果卻總是麻煩纏身,這到底是為什么呢?</br> 就在兩人目光對視的時候,卻有一人攔在了那小年輕的跟前,小木匠打量了那人一眼,有些意外。</br> 喲,又是一熟人。</br> 江老二。</br> 這位莫得感情的殺手擋住了那個年輕人兇狠的目光,隨后走到了小木匠跟前來,在他對面坐下,低聲說道:“你怎么在這兒?”</br> 小木匠平靜地說道:“你呢,你為什么在這兒?跟砍人的那家伙,有什么關系?”</br> 這位江軒江老二面無表情地說道:“君子莫問深處——顧白果呢,沒跟你在一起?”</br> 小木匠搖了搖頭,說她走了。</br> 這時對方的臉上方才有了一絲表情,問:“她去哪兒了?”</br> 正說著話,外面有一隊巡捕匆匆而過,江老二沒有再多聊,而是問道:“你住哪兒,我回頭去找你……”</br> 小木匠正想從江老二口中得到顧白果更多的消息,所以沒有隱瞞,告知了他錦江酒店的房號,而江老二聽完之后,卻是轉身回去。</br> 等小木匠將杯子里的咖啡喝完時,抬頭一看,兩人都不見了蹤影。</br> 他又等了一會兒,瞧見街面消停了,這才出門,攔了一輛人力車返回錦江去。</br> 回到錦江,他來到五樓,瞧見自己門口處站著兩人。</br> 他走過去,瞧見房門開著,而里面傳來了劉小芽的聲音:“……蘇小姐,你留一個地址唄,等我家十三哥回來了,我跟他說起,讓他去拜訪您……”</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