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可能不太了解,這里多嘴解釋一下,這所謂“竿軍”,它其實是唐、明朝時期,朝庭在湘西設立的免賦稅制度——湘西人免征賦稅,國家有急難,男丁得去當兵,它從明代一直延續至清初,雍正年間被“改土歸留”新政而廢除,不過傳統已成,當竿兵的人家,朝庭都劃田地給他,凡戰死的人每家有20至40畝,子孫永享不交賦稅的田土。</br> 初生牛犢不怕虎,猶豫歸猶豫,但屈孟虎的氣勢卻不減,他瞧了一眼那草叢中的石墩子,冷笑著說道:“不過是一個土匪窩,小八爺我南洋都去過,跟鬼佬拼過生死,這兒又有何懼?”</br> 聽到這豪言壯語,洛富貴也笑了。</br> 他說既如此,那便進去,小心一點便是了,我倒是要瞧一瞧,這幫家伙,為何要跟魯班教的妖人勾結在一起……</br> 說罷,瞧見旁邊的小木匠,他回過神來,尷尬地笑道:“十三老弟,我說的不是你啊。”</br> 小木匠倒是并不在意:“我師父是魯班教的,但后來散了,也沒有讓我加入,算起來,我雖然懂得厭勝之法,但并不是魯班教中人。”</br>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少年有壯志,但并不魯莽,洛富貴蹲下身,深深吸了一口氣,卻是張開嘴巴,從口中吐出了一條小青蛇來,隨后嘴里“唧唧”兩句,那青蛇聽聞,朝著草叢之中游去,沒多一會兒,卻是不見了蹤影。</br> 弄完這些,洛富貴抬起頭來,瞧見旁邊的屈孟虎和小木匠一臉驚愕,忍不住笑了,說道:“怎么,怕蛇?”</br> 屈孟虎臉有些僵,說怕倒是不怕,就奇怪那條蛇住在你身體的哪兒?</br> 洛富貴哈哈一笑,很坦然地說道:“那叫做壇兒蛇,喂養它需要大量的酒精,不過一旦養成,平日里用來趕山驅蟲,十分在行,我將它放出,也是為了幫著我們擴充耳目,不至于被人發現我們進了山。”</br> 屈孟虎聽完,忍不住咬起了牙來:“我說你的酒量怎么那么好,原來都是騙人的,那酒都灌了壇兒蛇去。”</br> 他口中責怪,但心中卻是十分歡喜,洛富貴不是吹大話的人,他既然這般說了,此番進山,想必不會有太多的麻煩事。</br> 先有紅峰蠱定位,后有壇兒蛇開道,洛富貴奇招迭出,三人繼續前行,期間的確碰到了人,不過都適時繞開了去,行進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卻是來到了一個薄霧籠罩的山谷之中,而山谷中段,則有一個很大的村落,除了臨山而建的吊腳木樓之外,最中間居然還有石制祠堂,頗為大氣。</br> 三人來到了村子邊兒上的一竹林中,洛富貴指著群屋圍繞的祠堂說道:“那幾個人,就在里面。”</br> 因為隔得遠,又有屋子遮掩,小木匠看不到祠堂里的情形,不過卻能夠瞧見外面一大塊的平地上,有二十多個人,從七八歲的孩童,到二十來歲的年輕后生都有,這些人腿上統統綁著沉重的石塊,有的在平地上奔跑跳躍,也有的人在旁邊的土坑里跳上跳下,十分熱鬧。</br> 還有人提著一把大關刀,迎著早晨的朝陽舞動,揮得虎虎生風,顯然是有了十幾年的好底子,才能夠有這般的扎實腳步。</br> 嚯、嚯、嚯……</br> 在另外一邊,有六個身高體重年齡一般的棒小伙子,光著膀子,在一個瘸腿男人的指導下學棍,一招一式,整齊劃一,凌厲處卻有七八分沙場戰陣的感覺。</br> 單單一個字,那就是“兇”。</br> 這兒哪里是什么村落,分明就是一軍營。</br> 瞧見這些,小木匠下意識的吞了一下口水,而屈孟虎則低聲說道:“那個瘸腿的,我認識。”</br> 洛富貴瞇眼打量了一番,問道:“怎么,有說法?”</br> 屈孟虎點頭,說道:“教我刀法的師父熊草,號稱苗疆熊一刀,而與他齊名的有三人,他們四個被稱之為‘刀槍棍斧’,其中這個瘸腿的,就叫做苗疆龍一棍。”</br> 小木匠這時也想起來了:“我記得了,記得了,那個時候熊師父還在教我們練刀的時候,這個男的來過一回,說要跟他比一場,不過后來怎么樣,就不知道了。”</br> 屈孟虎說:“當然是師父贏了,那次比過之后,師父告訴我,說這個龍一棍,手段多是戰陣之法,大開大合,講究的是殺人的手段,太過于剛烈,不講轉折,所以他才能夠戰而勝之,不過話雖如此,師父對他的評價很高,說若是單打獨斗,龍一棍差了一點兒,但如果是多人爭斗,生死拼殺,這龍一棍就強了……‘梢把兼用,身棍合一’,說的就是此人,沒曾想多年未見,居然瘸了。”</br> 洛富貴摸著下巴,說道:“如此說來,這兒的確是藏龍臥虎之地啊。”</br> 說完這話,他看了屈孟虎一眼,張了張嘴,卻最終沒有說出口來,不過屈孟虎多人精啊,一下子就明白了洛富貴想要表達的意思,嘿然說道:“我也就是說說而已,熊師傅能夠打敗他,我自然也能。”</br> 洛富貴又看向了小木匠。</br> 小木匠話語不多,關鍵時刻卻語出驚人:“干啊,膽大的日龍日虎,膽小的日抱雞母。”</br> 這里誰都可以退縮,但他不能,畢竟大家都是為了幫他找師父,才趕過來的,倘若是他臨陣退縮了,旁人又有什么理由來幫他呢?</br> 他必須要保持絕對堅定的立場。</br> 大家都這般堅定,洛富貴放下了心來,他帶著兩人往竹林深處轉移,等了沒多一會兒,瞧見祠堂里面有人走了出來,領頭的是一個獨眼老漢,那人的地位很高,身邊簇擁著好幾人,而在他身邊站著的,則是一個干瘦老漢,那人有點兒駝背,手中提著一個旱煙桿,小木匠認真看,發現居然跟自己師父那個很像。</br> 只不過師父那根旱煙桿子的吊墜是個紅繩結,而那干瘦老漢手中的,則是一塊墨玉。</br> 干瘦老漢身邊站著三人,卻是昨夜上了竹筏的那三個。</br> 不知道怎么回事,小木匠瞧了那干瘦老漢的第一眼,就覺得他肯定就是自己的那個啟明師叔。</br> 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他眉眼里的某種神態,跟自己師父魯大,實在是太像了。</br> 獨眼老漢是送便宜師叔出來的,他們在祠堂前的校場那兒站著,又聊了幾句,隨后便宜師叔拱手,告辭離開。</br> 村里有兩個年輕后生在前面帶路,領著他們一行人離開,而獨眼老漢則站在原地,看著這一行人離去,臉色變得有些陰沉,與旁邊一個胡子拉碴的大漢講了幾句話,那人聽了,雙手一拱,隨后就跑到了校場邊瘸腿的龍一棍旁邊,低聲說話。</br> 龍一棍聽完,一聲吩咐,跟前那六個后生抓著手中那摸得油亮的棍棒,朝著竹林這邊跑來。</br> 也不管鐵寨坡龍武村這些人到底是不是當年跟著徐福出海那批猛士的后人,單說輕身的功夫,他們絕對是厲害的,一個二個,跑起來飛快,都跟山里的豹子似的。</br> 瞧見這幫人沖著這兒來了,小木匠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就跟打鼓一樣,以為自己被發現了,轉身就要跑。</br> 他剛轉身,就被屈孟虎拉住了,將他一把按在了地上。</br> 洛富貴也藏了起來。</br> 那六人從他們身邊十余米的地方飛掠而過,然后朝著他們剛才過來的山路方向繞過去,等他們走遠了,小木匠才回過神來,知道這幾個人并不是沖著他們過來的,而是去跟著便宜師叔一行人。</br> 很顯然,龍武村的人,跟便宜師叔一行人,其實也不是一伙兒的。</br> 雙方只是因為某種原因,才走到一起來的。</br> 是什么原因呢?</br> 他心中疑惑,而旁邊則傳來了屈孟虎的話語:“……苗王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