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沒落一只手就把我拎起來扔在床邊的腳榻上,甩得我暈頭轉向,小喜兒和一個老太太趕緊一左一右把我扶起來,我困惑地看著眼前黑著一張面孔的十三阿哥,心里直發怵。
“你不是什么都不記得了么?這個倒是記得清楚得很啊!”他晃了晃手里的碎碗片,“才見你嚇得那個樣子,我還信了幾分,這才多大一會工夫,我警告你,爺這回人丟得夠大了的,別以為你是嫡福晉我就辦不了你,老老實實行完了家禮,過三個月想死我自然成全了你!崔嬤嬤,教她行家禮的規矩!”說罷回身竟踹了小喜兒一腳,“趕緊給你主子換衣服,再出差錯爺先賞你二十板子!”
一頭霧水地聽他說了這么一大篇子,快得我都插不上話解釋,直到看見小喜兒被他一腳踹在地下,我這正義感立刻燒得心火一拱一拱的。跳過去扶起小喜兒,抬起頭瞪著他,憋了滿肚子的國罵一時竟不知道該從哪句先開始了,不必照鏡子也知道我現在臉黑得肯定不輸給他。這人聽風就是雨的也太莽撞些個了,本來手上莫名其妙帶個口子我也很郁悶啊。才想不計較,又覺得這么讓他委屈了去著實不甘心。思來想去,我轉過頭,用盡量冷的語氣開了口:
“這府上的規矩可是讓人大開眼界了,摔壞一個飯碗便要打人罵狗,明兒個要是我失手打了咸菜壇子,豈不是該送進宗人府了?”
滿意地看他愣在那里,背過身又說:“爺請先外頭涼快涼快,容我先墊點東西再發落可好?”說罷便坐下不再理他,一邊又示意小喜兒給我盛粥。半晌才聽見后面“你……咳!”的一聲,再回頭他已經拔腳出去了。僥幸之余還是有點擔心,也不知道會不會緊接著甩出一雙“小鞋”給我穿呢。
……
呆呆地盯著鏡子,看小喜兒左一盤右一繞地把我的頭發綰在一個金鑲玉的扁方上,動作麻利得令人咂舌。扁方兩頭留出空,各露出一個口銜連環的鳥頭,環下各墜大紅流蘇并珍珠二串。頭頂的兩把綰好后,正中攢了朵珠花,才又將頸后留下的頭發編成幾根小辮,再歸總挽起用一根發帶系緊,遂成燕尾。
穿上大紅團花的褂子,小喜兒端來一個盤子,上面放著一只玉鐲,一個五彩荷包,一支累絲攢金的牡丹花簪。一一給我戴上,我轉臉看到匣子里有根梢藍點翠的團花簪,便拈起來對小喜兒說:“帶這個好不好?”
沒等小喜兒答話,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插了嘴:“戴那牡丹的罷,那一套是皇父賞賜的。”
我在鏡子里對著喜兒撇撇嘴,心想:我又沒問你,坐在那半天臭個臉不開口,這會子開了口就是這腔調,古代的阿哥真不好相處。
裝扮完畢,套上盆底鞋,我小心翼翼地站起來,還好,初中的時候去避暑山莊照宮裝照時,我就穿過這種鞋,對于它的穩妥程度心里有底了,想來出門坐車都有人扶著,應該沒問題的。轉過身,斜著眼對十三阿哥說:“請爺示下,沒有什么不妥了吧?”邊說還邊標準地福下身去。他上下看了看,臉色緩和了些,又低頭看看自己,突然想起什么一樣抬手把自己腰間的荷包摘下扔在床上,然后對我說:
“把你準備的荷包拿來給我戴上!”
“我準備的?什么荷包?”
小喜兒一旁拉拉我,小聲說:“就是出嫁前按規矩給爺繡的荷包。”
我皺了臉,出嫁前的事我哪知道?小喜兒又說:“大概就在那箱子里。”說罷用手指著紫檀柜旁用錦緞的巾子蓋著的一口木箱。我慢慢挪了過去,打開箱子兀自翻了起來,心下又擔心頭發亂了衣服皺了,翻得實在痛苦,好容易在一沓子絲帕中間找到一個荷包,跟十三阿哥原先戴的那個一樣的金黃色,一面金絲黑線繡著二龍戲珠,一面是紅線繡著一圈福字圍著一團滿文,手工甚是精致。心知大概就是這個,便轉手交給十三阿哥。
他拿過去在手里摩挲了一下,嘴里還取笑了一句:“你既什么都不記得了,也不知道你這手藝是不是就此絕了?”一頭說,一頭便往腰上戴。驀地,他停了動作,眼睛死死盯著荷包福字的那一面,臉瞬間變成青色。然后抬起頭瞪著我:“你真要我戴這個進宮?”
我困惑地看著他:“好像沒有別的了。”
他瞇了眼看我,突然一把攥過我的右手,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你是怕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割了腕子?還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
我被他的嗓門唬了一跳,剛要反駁,聽了這話反被勾起了好奇心:“為什么?你倒說說看?”
也許是我的表情太過真誠了,他一下子啞住,繼而慢慢放開我,另一只手卻死死地像是想要把那個荷包揉爛了,這樣沉默了一會,外頭一個小太監來回話:
“爺,時候不早了,車在外頭等著呢。”
他迅速把那荷包扔給我,說:“最好趕緊給我處理掉,讓別人看見,我也救不了你!”隨即戴上自己原先那個,轉身出了門。
我心里頓時酸澀難當,這叫什么事,一天當中就這么莫名其妙的被吼了兩回,看了一天的臭臉,往后這日子還讓不讓人活了!
說起來這十三阿哥府距離宮城并不遠,就在今天新東安市場旁邊。想當初從王府井沿著長安街一路走到西單都不當回事,現在卻讓這破車顛得我感覺好像沒有盡頭一樣。開始時心里煩躁,而后就是五臟六腑跳成了一坨,就快要吐出來了。為了轉移注意力,我難受地閉起眼,心里想著一些有的沒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