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惠被看管起來,限制行動,以往對她百般討好的家仆全都翻臉不認人。盛惠又氣又惱,氣得是紀云塵那小子在背后告黑狀,惱得是夫人那座大山余威尚在。
這時紅隼悄悄溜了進來,眉目皺巴,神色為難。
盛惠一瞧,心立馬涼了半截,“是不是木槿那個死丫頭不肯幫我。”
紅隼支支吾吾道:“木槿姑娘死咬著口不肯幫忙,趙夫人還沖出來罵我,說讓我回來告訴娘子,娘子的事情跟他們再沒有關系了,讓娘子自生自滅。”
盛惠腦袋轟得一聲就炸了,好幾個急促呼吸之后才壓低了嗓子道:“好啊,我娘家這一群人真是自私自利,眼見我遇到難處了,一個個就縮著頭等著看我的笑話,行啊,我不指望了,這世上能靠住的只有自己了。這宣平候府是姓李的,姓紀的想在這里一手遮天,也要問問我家榮兒愿不愿意。”
夜色鋪了下來,紀云塵點了燈,陪著李榮習字。
李榮寫了一會有些累了,放下筆與紀云塵說話。
“云塵哥哥,你想家嗎?”
紀云塵也擱下筆,問道:“世子為何有此一問,這里就是我的家。”
李榮搖搖頭說:“小娘說你姓紀,你家在嶺南。”
紀云塵微微一笑道:“我自小在嶺南長大,嶺南風光好,自然是想念的,只是奉長輩之命到了京城,京城就是我的家了。”
李榮托著腮道:“我自小在青州長大,那時候也要讀書習字,卻比這里要快活許多,春天時去山里尋寶,夏日里去湖中戲水,秋日里滿山的果子香,冬天最妙,過年爆竹噼里啪啦響。”
紀云塵心之向往,“確實有趣。”
“云塵哥哥,嶺南好玩嗎?”
紀云塵性子老城,到了京城更是謹言慎行,平日里是少說多聽,今日提到嶺南,不免心之所動,有了訴說的欲望。
“嶺南多山,物產豐富,四季多雨,是我朝的西南邊境,我紀家軍世代駐守,保家衛國,我自小在軍營長大,立志要成為一名大將軍,上陣殺敵。”
李榮聽了也心生向往,“云塵哥哥好厲害,大將軍一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紀云塵道:“宣平候也是武將出身,世子若是能繼承侯爺的遺志,大丈夫橫刀立馬,快意山河也是一樁美事。”
說到宣平候,李榮目光閃過一絲陌生,他從未見過這位生父,幼年時小娘在他耳邊訴說的也都是后院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宣平候在他心中就像一尊大佛,是需要跪下乞求的人,若說有感情那也是騙人的鬼話。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有人說他戰死沙場是個英雄,有人說他是被趕出京城,是個喪家之犬。”
紀云塵難得露出惱怒的神情,“是誰在世子面前說這些背德之話,宣平候為國捐軀,自然是英雄。”
李榮道:“可還有人說是紀家故意害死了他,因為他不肯聽夫人的話。”
李榮年紀小,不知道其中的厲害,但把這話傳到他耳中的人可是大大的居心不良。
紀云塵臉色變了,這府里污言穢語傳到世子的耳朵里,世子如今尚小不明白,但等到世子長大,他定會為此事發難紀家。到時候母親為難,紀家難堪,與宣平侯府爺也會鬧得一拍兩散。
紀云塵走近兩步,蹲下身子與李榮平視道:“侯爺是鐵骨錚錚的硬漢,憑借軍功一路從校尉封侯。母親當年是紀家的掌上明珠,便是王妃也做得,偏偏看上了侯爺。我的祖父,也就是母親的父親,他疼惜女兒,順了女兒的意。只是后來造化弄人,侯爺和夫人是有些不愉快,但決沒有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侯爺是光明磊落的追擊敵軍時墜馬而亡的,他是英雄,也是你的父親,世子不該聽那些流言蜚語而誤會了侯爺,誤會了夫人。”
李榮聽了,心頭疑惑大解,“原來如此,那夫人和我小娘也是可憐人,云塵哥哥,你能幫我和夫人說說不要送走小娘嗎?小娘走了,我就見不到她了。”
紀云塵摸了摸李榮的頭,“世子為何不自己去向夫人說呢?夫人疼愛世子,世子去求比我更佳。”
翌日,宣平候夫人還未起身,李榮就在門后恭候。聽了丫鬟稟告,宣平候夫人擦了把臉,就讓他進來。
一番晨安問候,李榮開門見山道:“可否求母親一個恩典,讓小娘留在府中?”
夫人問道:“是盛娘子讓你來的。”
李榮答道:“是兒子自己心中所想。”
夫人和顏悅色道:“盛娘子近來囂張跋扈,府中風氣不正皆因她來。母親對她小以懲戒,也是希望她能靜心改過。世子讀書辛苦,這些后院之事還是交給母親來處置。”
李榮恭敬道:“兒子明白母親的苦心,只是莊子遙遠,小娘這一去不知何時能再相見。小娘的確脾性暴躁,不懲戒不足以撫人心,母親不如將小娘禁足在府中反省,即可警醒府中眾人,也全了兒子不想與小娘分開的念頭。母親說可好?”
宣平候夫人心中詫異,李榮剛入府時雖說聰慧,但卻不會說出這樣考慮周全的話來。
“這些話是何人所教?”
李榮答道:“無人教我,是兒子心中所想。”
宣平候夫人暗暗點頭,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此子聰慧,湯學士誠不欺我。
“你先回去吧,讓母親考慮考慮。”
李榮又問了一聲安,這才告退。
望著李榮的背影,宣平候夫人默默思索。
這孩子像誰呢?比他父親更穩重,比他母親更豁達。當初為了認回李榮,姑母惱了我,到如今也不肯見我,也不知當初的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
趙秀蘭的病來得急,去得也快,在家中悶了幾日忍不住出門透透氣,她也不要人陪,就去城中自家的幾個鋪子轉一轉。
到了南街的一座藥鋪,眼尖的伙計見趙秀蘭來了忙迎出來,“東家,您來了?”
趙秀蘭笑笑說:“這幾日生意如何?”
伙計答道:“這幾日天氣忽冷忽熱,傷風的人多起來了,麻黃、銀翹、桑菊、藿香賣得都很好。”
趙秀蘭走進鋪中,見三五客人在柜臺處等待,幾個伙計抓藥、稱量、包裝一氣呵成,有條不紊。
“東家來視察了?快看茶……”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趙秀蘭身側響起,趙秀蘭轉身一瞧,原來是胡當歸從青州回來了。
“胡先生回來了,一路辛苦了。”
“為東家盡心,不辛苦。”
兩人年紀相當,多年交情已變摯友,這家藥鋪也是趙秀蘭與胡當歸合作經營。
“你這氣色可不大好,可不能光顧著賺錢,不顧著自己的身體。”胡當歸仔細觀其面,笑容慢慢隱去。
趙秀蘭道:“有勞掛心。”
“胡掌柜,胡掌柜……”
門外有人呼喚,胡當歸對趙秀蘭拱手示意,轉身去迎,“何人喚我?”
來的是秀蘭茶坊的一個伙計,他跑得氣喘吁吁,順了一口氣才小聲說:“木槿小姐讓我來傳話,等會宣平候府的紅隼姑娘要是來買大青葉,請掌柜的給換成車前草。”
胡當歸不解道:“大青葉性寒,專治溫病熱盛煩渴。車前草祛痰、鎮咳、平喘,兩者藥性截然相反,為何要如此?”
兩人在角落處秘密討論,引起趙秀蘭注意,她大概聽了幾句,聽到宣平候府時豎起了耳朵。
大青葉?
車前草?
趙秀蘭經營藥鋪,也懂一些藥理。
紅隼是伺候盛惠的,難道盛惠身子不適嗎?
趙秀蘭沒有聲張,只是靜靜飲茶。
不一會兒紅隼果然來了,她在鋪中轉了一會,待人少了,再去柜臺要稱三錢大青葉。
伙計稱好遞給她,紅隼道:“這藥是給我家盛娘子吃的,跟你家掌柜說,記在你們東家的賬上。”
伙計點頭送客。
趙秀蘭跟著紅隼到了宣平候府,給后門的門房塞了一錠銀子,說想看看盛娘子。門房掂了掂銀子,讓她快點。
趙秀蘭來過宣平侯府,挑著偏僻的小路繼續跟著紅隼,見她去了盛惠的院子,點爐熬藥,過了一會,紅隼出了院子。
盛惠的院子前守著人,趙秀蘭進不去,就跟著紅隼到了一處沒來過的院落。
院子里坐著一個小書生,守著一只藥爐。紅隼讓人引開了小書生,從懷中掏出一只瓷瓶,將瓷瓶中的藥汁全都倒進藥爐中。
趙秀蘭這才明白,這大青葉不是給盛惠喝的,是給宣平候夫人喝的,宣平候夫人虛寒脾弱,咳疾久治不愈,一直臥床調理。大青葉可是大寒之物,脾胃虛寒者忌服。
趙秀蘭一時臉色蒼白,渾身發冷,盛惠已經傷透了她的心,她原狠著心想著不再管盛惠的死活,誰想到盛惠膽大包天,竟然干出謀害人命的惡事來。
人在做天在看,做了惡事是要有報應的。
趙秀蘭定了定心神,眼前藥爐中加入的不是大青葉,而是車前草,兩者模樣相似,藥效卻千差萬別,車前草性溫,與其他藥材也不相沖,宣平候夫人喝了也無妨。但這惡事盛惠不但想了還做下了,這孽債是背上了,怕是死了也不得安寧。
想了許久,手上一陣疼痛喚醒了趙秀蘭的神智,原來是她的掌心不知道何時劃破了,她掏出帕子裹著掌心,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到了第二日一早,趙秀蘭提著禮物從正門來拜訪。
宣平候夫人飲了早茶,蹙著眉道:“這盛娘子的娘家人也是來說情的嗎?”
丫鬟譏笑道:“她家有什么情面,不過是個商賈之家,也配到夫人面前說話。”
宣平候夫人道:“叫她到前廳去吧,我一會去見她。”
趙秀蘭知道宣平候府門難進,臉難看,早就做好苦等一天的打算,沒想到宣平候夫人不一會兒就來了前廳。
“趙娘子登門所謂何事?”
趙秀蘭起身見禮,緩緩開口道:“聽聞夫人想將盛娘子送到莊子去靜心,民婦也覺得有理,盛娘子性子暴躁,是民婦管教不嚴,讓夫人憂心也是民婦的過錯,今日舔著臉來府上求夫人,讓民婦把女兒帶回家去好好管教,待到她性子沉穩了,再送她回府可好?”
宣平候夫人心中不解,“盛娘子愿意回家去嗎?”
趙秀蘭道:“由不得她不愿意,只要夫人點頭,民婦就把她領回去,她的一切吃穿用度也無須侯府安排,民婦養著她。”
宣平候夫人道:“侯府家大業大,豈會克扣了盛娘子的月例錢。她若愿意回家養養性子自然是好的。”
說到底宣平候夫人還是心善的,要是依著之前徐嬤嬤的意思,早早把盛娘子磋磨至死才最省心。
趙秀蘭回到家中,將木槿和如栩都叫到身邊。
“我明早帶隊去一趟東北。”
趙如栩問道:“這么突然?”
木槿沒說話。
趙秀蘭道:“不光我一個人去,我還要帶一個人。”
趙如栩問道:“帶誰?”
木槿道:“娘去東北,記得給我找一只品相好的百年山參。”
系統:你就記得百年山參了。
木槿想了想:“上好的貂皮和鹿茸也帶些回來,還有別的等我待會去列個單子!”
系統:???……你就知道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