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宮的醫官專門治療,溫鸞胳膊上被剮去的部分開始慢慢恢復。到了開春,已經開始用上了祛疤的膏藥。
而這個時候,永安城里卻似乎是因為倒春寒的關系,開始陸續有孩童咳嗽、發熱,生起病來。
往年倒春寒也是如此,身子弱的老少總是最容易在這個時候被變幻的天氣攪得一身病。
于是街頭巷尾就處處都會散發著熬煮湯藥的氣味。
今年的倒春寒也是這般。只是生病的孩子比較起之前來得都要多了些。
溫伯仁和溫仲宣在外走動更多,漸漸生出些不安來,每日回府都會先將身上的衣服換下,擦過臉,洗過手,這才去接近小大郎和小二娘。
溫鸞起初覺得詫異,一日兩日后倒也習慣了。
這日叔侄倆下衙,溫鸞正與陸娉婷商量著等叔侄倆休沐了,大家一塊兒出城去踏春。
“先別出去了?!睖刂傩麚u頭。
溫鸞詫異。
溫仲宣摸了把咯咯笑著湊過來的小二娘,道:“今年開春來外頭不少孩子都病了,咱們家里的這兩個就先別出門的,省得也跟著生病。”
他說完,瞅瞅溫伯仁。
后者喝了口妻子的茶,對著溫鸞道:“你也乖乖在家里,別到處跑?!?br/>
“怎么我也不能出門?”
溫鸞捧著臉慘叫。她好久沒見表哥了,想去趟顧家,就是遇不上人,陪老夫人說說話也好。
她叫完,轉念想著外頭的情況,多少還是明白叔侄倆的擔心,收斂了想要往外跑的心思,老老實實地待在家里看書、算賬、陪兩個孩子玩。
這樣的日子過了沒兩天。
夜里,溫鸞被陸娉婷推醒了。
溫鸞睡眼惺忪,整個人還有些迷迷糊糊的,才睜開眼,就瞧見陸娉婷臉色難看地站在窗前。她難得露出這樣的神情,溫鸞不由地驚醒過來,蹙眉問:“怎么了?”
“出事了。寧王府出事了!”陸娉婷急道。
溫鸞睜大眼,問:“寧王府怎么會出事?太子動手了?”
“不是,是寧王嗣子染了疫病,寧王親自從宮請了醫官,沒成想,又接連發現了幾個庶子庶女染上了相同的病癥。眼下發現最早的病情最嚴重的幾個已經……已經沒了?!?br/>
陸娉婷不忍說,眼底已經泛了淚光。
溫鸞徹底清醒過來。
冬去春來,少兒染病是時常的事。大多是因天氣變化,小孩的身子骨弱,一時受了風寒所致。雖然的確會有孩子在這種時候夭折,但還不至于一下子發現那么多,什么連救的機會都沒有。
溫鸞下床,顧不上招呼瑞香松香伺候更衣,隨便抓了身衣裳穿上,當下立即就要出門。
陸娉婷伸手,一把將人拽?。骸澳阋鍪裁慈ィ俊?br/>
溫鸞直接道:“去顧家。表哥與寧王關系親近,寧王府現下出了事,表哥應當知道……”
陸娉婷攔住她:“寧王府出事,連我都知道了,難道顧家,他顧溪亭還會一無所知?皇城司的察子只怕早就知道寧王府出了什么事,甚至哪個孩子先發現不對,最早用的是哪副藥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溫鸞轉頭看向陸娉婷:“寧王府出事的消息,這么快就傳遍了?”
“已經傳遍了?!?br/>
“那宮里呢?寧王的幾個孩子,我記得時常會進宮。如果這病不是簡單的開春的小病,那幾個孩子進出皇宮,宮里只怕也……”
陸娉婷擰眉:“這病瞧著不像是普普通通的換季引發的小病。似乎……似乎是疫病?!?br/>
陸娉婷話音才落,屋子里伺候的幾個丫鬟當即都倒吸了一口氣。
溫鸞眉頭緊緊皺起。
“如果是疫病……如果是疫病……如果真是疫病,那近些日子生病的那些孩子,難道都是?”
陸娉婷不敢應聲。
見溫鸞似乎冷靜了起來,陸娉婷不再去看她,而是吩咐起府婆子丫鬟將城可能發現疫病的消息都知曉,做好府內防疫的準備,又讓人去了外頭請大夫來看看兩個孩子。
溫鸞坐在屋里,滿腦子想的都是疫病。
疫病幾乎年年都有爆發。
大承疆域面積極大,有的地方疫病防治做得好,一旦發現疫病的苗頭,立即就會進行治療,控制好傳播,減少疫病爆發帶來的影響。
但有的地方,即便是派去了醫官,醫官一走,便依舊是陋習難改,導致疫病爆發后一傳十十傳百,次次都有病死數十甚至數百人。
疫病從來都不是可以容人馬虎的事。
風寒尚且還能死人,更何況是傳染性極強的疫病。
若是一個不小心,疫情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傳遍一座城。然后通過行腳商或是普通的農戶,再傳給下一座城,下下一座城……
溫鸞現在只盼著自己的猜測真的僅僅只是猜測。
不然,接下來會死的人,絕對不止寧王府那幾個孩子。
想到前幾日城已經出現不少孩子陸續生病的消息,溫鸞心急如焚,一時間竟是不知該責怪誰的無知,叫這樣可怕的病癥傳染了那么多無辜的孩子。
這邊氣著,那頭溫鸞心里也有些懊悔。
她重活了兩輩子,上輩子死的時候多少也有十七了,可怎么都不記得那時候曾經聽說永安有爆發過疫病。
她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現在的寧王府只怕已經沒有哪個孩子還是健康的了。
她在屋子里坐了約莫半個時辰,才聽到動靜說是大夫終于請來了。
溫鸞趕緊往陸娉婷那屋去,小大郎和小二娘睡得熟,絲毫不知被奶娘們抱著等大夫診脈。
大夫滿頭是汗,這會兒正坐在桌子邊大口喘氣,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已經確診了,外頭那些孩子都是疫病。源頭是已經查不出了,幸好這病傳孩子,不傳大人,不至于死的更多。不過外頭現在都已經亂成一團了,快,快把兩個孩子抱過來,趕緊讓我看看先。”
大夫說著伸手,兩個小家伙排著隊送到他面前。
“沒事沒事。這兩個孩子沒什么問題。”大夫收手,“我給你們留個方子,喂孩子吃了防著點。外頭疫病好了之前,別抱孩子出門。另外下人出門回來都得做好更衣,那些穿過的衣裳拿熱水燙一燙……”
大夫碎碎叨叨叮囑了許多。
一屋子的人不管知道還是不知道,這會兒都忙不迭點頭,生怕記漏一點半點。
溫鸞望著還在熟睡的兩張小臉,伸手輕輕摸了摸。
小二娘嘴唇動動,小手張了張,順勢抓住了她的一根手指。
小小軟軟的孩子,還帶著奶香。
宮。
圣上臉色不太好看,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醫官,更是恨不能立刻命人拖下去砍了。
顧溪亭這時與皇城司副使尉遲善進殿。
“查到了嗎?”圣上的視線從醫官身上挪開,落到了他二人頭上。
“尚未……”尉遲善硬著頭皮道。
“究竟是誰第一個出事,又是誰隱瞞了疫病的消息,難道這點事你們都查不到?”圣上大怒,猛地摔了手里的茶盞。
尉遲善跪地。
顧溪亭依舊站著,不急不躁。
圣上看著他,怒道:“顧令端,你說說,為什么還沒有查到?皇城司號稱無處不在,無所不能,卻連疫病究竟何時開始,何處開始到現在都尚未查清,難不成是懈怠了,還是并沒有放在心上?”
疫病這樣的事,哪一年不是會從地方上報到朝廷?,F在卻是眼皮子底下發生了疫病,而且還是一直到出現了病死的情況下,才終于發現了問題。
死的,還是寧王府的子嗣!
朝百官興許還不知道他的打算,顧溪亭卻是明白的——東宮一片人早已被圣上摒棄,留著不過是為了再看看朝究竟還有哪些人會跳腳,圣上心屬的太子人選現下就是寧王。
寧王將來是太子,太子的子嗣就是未來的皇子。這不是親王子可以比擬的尊貴。
好好的孩子就住在寧王府,即便是出府玩耍,身邊也離不了人,不會與尋常百姓人家的孩子有什么接觸。這等疫病,又是從哪里沾染上的?
面對盛怒的圣上,尉遲善額頭冒汗,顧溪亭眼簾低垂。
“目前已經在城外挖掘出了數具被掩埋的孩童尸體,都是因疫病而死,現下正在讓仵作檢驗哪具可能是源頭?!?br/>
“要多久?”圣上怒氣稍緩。
顧溪亭默不作聲,踢了邊上尉遲善一腳。
“你不必叫他回答!他是副使,你是正使,你想拉拔他,你先護著自己!”
尉遲善噤若寒蟬。
顧溪亭拱手:“還需數日。城外那幾個孩童尸體,并不一定就是唯一幾處。臣已派人在東西南北四個城門外方圓幾里地仔細搜查,相信一定能盡快查出結果?!?br/>
圣上眉宇微凝:“這件事,朕之所以氣惱不僅僅是因為寧王府出了事,還是因為全永安城現在都陷入了惶恐!疫病對誰來說都不是玩笑事!”
顧溪亭稱是。
張德急匆匆進來稟告,還帶了東宮的人。那人是許多年前圣上派到太子身邊的,一走到近前,“噗通”就跪了下來。
“陛下!東宮出事了!”
在寧王府出事后,緊接著東宮也有皇嗣被發現染上了疫病,有個侍妾所出的庶子更是直接病死了。
圣上一驚,猛地看向顧溪亭。
后者神色不變,只看向來人,問道:“何時發現的染病,又是何時病死的?”
那人伏地應答。
一五一十,將東宮的事說了一遍。
寧王府出事后,緊接著東宮出事。圣上的臉色黑得能滴下濃墨來。
“皇城司接令!”
“臣在?!?br/>
“封鎖城門,令醫官攜城大夫一道迅速診疫,將所有病童集治療!另外,將寧王府與東宮封鎖起來,由皇城司的人親自看管,有無令進出者,一律關押!另,徹查近段時日與兩府來往密切者!”
“臣等遵旨!”
作者有話要說:飛機延誤,落地時間晚了。現在人還在客運站,等回去的客車,估計到地方了再開自己車回家要九點了。所以先蹲在候車廳把更新發了。
感受了廣州的溫度,現在回寧波都覺得冷颼颼的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