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林綏也已長大了，時不時地也會在江紅心情好的時候，偶爾調侃上幾句她的暴躁脾氣，江紅笑笑，說道，“已經好很多了吧，我年輕的時候更暴躁。你外婆也是這樣的，以前一個人把我跟你舅舅帶大，心是方明（寧波話：超級）急的啦…”

外婆李季芬是個舟山人，年輕的時候一直住在海邊，具體是哪個島林綏也說不清楚，只記得要經過一條長長的跨海大橋，然后還要擺渡十分鐘到對岸，再朝西邊的小村莊向北走個十幾二十分鐘就到了。外婆的家里是一座矮矮的小平房，準確地說是就是農村的老屋子，墻是用磚砌的，門口的幾根柱子是木頭和石墩做的，屋子不大但井然有序。屋子有里外兩間，放有兩張床，一張是木頭的，一張是藤條編織的，躺上去的感覺怪怪的，沒有木板那么硬，但也不同于席夢思。屋子西邊有一扇小窗，白天有微微的光透進來，到了傍晚偶有幾束夕陽直射入窗欞，這也是一天中唯一一個有陽光流淌的時刻。

幾年前，外婆的家的外墻上被釘上了一塊“林宅”的小牌子，顯然不是林曲的宅子，大約是這間房子從前是一個姓林的地主家的，后來地主被打倒就要把地主們的四合院拆開，分給了普通百姓們。難怪屋子門前有塊極大的空地，像是曬谷場一樣，地上還有幾塊四四方方的好看的磚瓦。

李季芬的丈夫江郡是個捕魚人，幾乎大半輩子都在船上度過的，那時撐船很苦，風大浪大的時候暈船暈得止不住地吐，但好歹國有企業的員工，有穩定的工資，還有退休金。正因江郡一直在船上，家里便只有李季芬一個人主持，大小孩子要上學，要種地做飯，還要用梭織網補貼家用…勤儉持家對于她來說不是什么優點，而是必備技能。

江紅長大了些后，煮飯、種田的事情也要擔待了起來，除了上學還要照顧弟弟，稍做的不好就要被季芬罵個兩句，家里的女人不會撒嬌示弱，只知道能扛得就扛下來，不能扛得咬咬牙扛。江紅上學時，每天準備好弟弟和自己的飯盒，拖著弟弟翻過小山丘，又趕著擺渡到鎮里的小學上課。放了學又趕著回家，農村的路在晚上可就沒那么好走了。她得趕在季芬回家之前把飯做完，而季芬還在田里勞作。就這樣她站在一塊小板凳上，拿著比手臂還長的鍋鏟，一手拿著木頭的大鍋蓋，一邊指揮著弟弟，“火不夠旺，再添把柴！”

那時的日子是苦的，每次江郡從外面回來，總能帶回來點新鮮東西，或是水果或是零食，弟弟是等不住的，任何零食水果都是瞞不過他的，一旦發現就要滿地打滾起來了，幾個蘋果在當時算起來也是上好的了。對于姐弟倆來講，生日的時候吃一個白煮蛋就是最好的慶祝方式了，即便蛋是自己家的雞生的。

好在江郡、季芬夫妻二人沒有一個是重男輕女的，做錯了事情一視同仁地一人揍一頓。

江紅逞強的性格大概也是這樣練就的。

后來，在李季芬和江郡的努力經營下，終于能夠支付得起一套慈城的小平房了。一家人終于從海邊搬到了寧波郊區的城鎮里，這時候他們的生活才漸漸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