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回家的路上,虞稚一按著手指數數。</br> 見她低頭慢吞吞的走路,差點撞上前面的電桿,時奕快速一步向前,手掌擋住她的額頭,“看路!”</br> “你嘀嘀咕咕什么?一會兒撞了摔了別哭!”他兇巴巴的把小姑娘教訓了一頓。</br> 虞稚一絲毫不怕,仰起小臉回答:“哥哥,我生日快到了。”</br> 他嗯了一聲,毫不遲疑的道出時間:“還有五天。”</br> 小姑娘睜大眼,透露欽佩的目光,“哥哥好厲害!”</br> “笨。”</br> 他連禮物都提前準備好了,時間根本不需要計算。</br> 快要到家之前,時奕伸手抓住了她的馬尾辮,“今天數學老師布置的作業有些難度,如果你不會,就來找我,我教你。”</br> 她歪了歪腦袋,“今天的數學題很難嗎?”</br> “嗯……”</br> “那我直接去你家做作業吧!”她歡歡喜喜的做了決定,“哥哥等一下,我回去跟外婆說一聲。”</br> 虞稚一剛踏進院門就發現今日有所不同,她疑惑的走向家門,見家門敞開,屋子里還多了新的家電用器。</br> “外婆?”</br> 門開著,卻沒人回應她。</br> 她從自家退了出來,轉去隔壁舅舅家,聽見里頭熱鬧的談話聲。</br> 虞稚一悄悄在門口探出腦袋,看見了幾個陌生又熟悉的人。</br> 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br> 忽然有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追著玩具車跑出來,虞稚一跳了一步,里面的人都發現了她。</br> “一一?”阮晴站起身,連忙朝著門外的女兒走來。</br> 虞稚一張了張嘴,喊出一聲生疏的:“媽媽。”</br> 在虞稚一三歲半那年,父親虞凱跟母親阮晴外出打工,到現在已經七年多,中途只會來過兩次。對于虞稚一來說,他們真的是熟悉又陌生的人。</br> 這兩個是將她帶來世界的血脈至親,即便這么多年很少見面,她依然渴望父母的愛。</br> 時奕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也走了進來。</br> 他遠遠地看見阮家舅舅門前,母女擁抱的一幕,便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上前打擾。</br> “一一,快來看看媽媽給你買的禮物。”阮晴喜悅的拉著大女兒回家拆禮物,豈料虞稚一抽回了手。</br> “哥哥在外面等我,我要先去跟哥哥說一聲。”</br> “哥哥?”乍一聽她的稱呼,阮晴還沒反應過來。</br> 虞稚一沒get到母親的疑惑點,沖她點了下頭,便向外跑去。</br> 猝不及防撞進一人懷中,抬頭就見時奕。</br> “哥哥!我爸爸媽媽回來了!”她興奮的語氣和喜悅的眼神毫不掩飾。</br> 時奕摸了摸她的腦袋,“我看見了,你先回去陪陪爸爸媽媽,有空了再過來吧。如果沒空的話,明天到學校我再教你。”</br> “嗯嗯!”她歡樂點頭。</br> 時奕完全能明白她此刻的心情,畢竟,孩子都希望得到父母的關愛。</br> ——</br> 虞家夫妻這些年在外面工作賺了些錢,這次回來還給家里換了幾套新家具,添了電冰箱和洗衣機。</br> 阮晴一只手牽著五歲小女兒,虞稚一這才知道,剛才那個蘑菇頭齊劉海短發的小女孩是她的妹妹——虞心妍。</br> 上次見到妹妹還是三年前,那時候她才兩歲,跟現在的模樣差別很大,所以剛開始沒認出來。</br> 阮晴開心的將禮物都拿出來,冬季棉襖、春季外套、夏季短裙,每一樣都有,“一一,這些都是媽媽給你買的,你看看喜不喜歡?”</br> “喜歡!”</br> 只要是媽媽送的禮物,她都喜歡。</br> 虞心妍從包里翻出一盒水果糖,要媽媽撕給她吃。阮晴直接把一整盒收了起來,不給她,“這是送給姐姐的糖果,你不能吃。”</br> 吃不到糖的虞心妍很不開心,跳起來去搶。</br> 阮晴沒給,而是把水果糖遞給了虞稚一,“一一,這是進口水果糖,媽媽特意給你挑的,有多種口味。”</br> 虞稚一收下糖果,笑彎了嘴角。</br> 虞心妍見糖果到了姐姐手中,立即轉換目標,“姐姐,給我一顆糖吧。”</br> 她心軟,正要從盒子里拿,卻被阮晴阻止。</br> “沒關系的,這里有很多糖果,可以分給妹妹吃。”她善解人意又大方。</br> 卻聽見阮晴回答:“妍妍要換牙了,不能吃糖。”</br> 虞心妍小時候就喜歡吃糖,阮晴一直在控制,如今不到六歲就開始替換牙齒,她有些擔心,直接禁止小女兒吃糖了。</br> “你好好收著,千萬別給妹妹偷吃了。”阮晴仔細叮囑。</br> 虞稚一低頭看著手中的糖果,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br> 爸爸媽媽給她帶來了衣服、零食、還有一些學習文具,她將衣服全部抱回房間,整理掛在架子上,又把文具擺好。</br> 最后看著那罐糖果,她又說服了自己,“爸爸媽媽送了一一這么多禮物,一一要感激他們才對!”</br> 大人們安排在舅舅家擺一桌團圓飯,全都去舅舅家忙活,虞稚一把簡單的作業完成,剛好被叫去吃飯。</br> 雖然這些年舅舅家就在隔壁,但她很少來這里,基本都是跟外婆單獨吃飯,或者時奕會把她留在時家。</br> 舅舅家因為收到禮物,對他們客客氣氣的,看起來真像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br> 虞稚一有些拘謹,因為這里的熱鬧跟她有些格格不入。</br> 五歲的妹妹還有些不愛吃飯,手里一直拿著玩具,要阮晴喂她才會吃兩口。</br> 虞稚一偶爾抬頭看著母親追著妹妹喂飯的樣子,又默默地低下頭。</br> 虞父跟阮家舅舅喝著酒,偶爾瞥見大女兒只吃飯也不夾菜,直接夾了一大塊肉放進她的碗里,“一一,多吃點肉,看你這么瘦。”</br> 看著碗里多出來的肉塊,虞稚一楞了一下。</br> 這肉是半肥半瘦,混著辣椒爆炒的,她這會兒嘴還沒好全,根本不能吃辣。</br> 好在有外婆坐在旁邊替她解圍,夾走了肉塊,還說:“一一最近上火,不吃辣的。”</br> 虞父點點頭,“那你多吃點蔬菜。”</br> 她小聲的應了句:“好。”</br> 最終她也只吃下小半碗白米飯,喝了一些湯。</br> 大人們喝酒聊天吃得慢,她等不了,還是一個人先回去了。</br> 回到房間,她把新的漂亮簽字筆裝了兩支在書包,臨走之前又抓了一把水果糖塞進口袋,背著小書包去了時家。</br> 時奕早在學校完成了作業,回到家開始玩游戲機。</br> 今天寧素雅有事耽擱回家晚了一點,這會兒才開始做飯。</br> 虞稚一來敲門的時候,時奕根本沒聽見,還是寧素雅開的門。</br> “一一來了呀。”</br> “我有些數學題想問哥哥。”</br> “哥哥在房間呢,你進去找他吧。”</br> 她對時家非常熟悉,進時奕房間跟進自己房間一樣。推門進去的時候,時奕還在游戲里激烈的戰斗。</br> 虞稚一默不作聲站在后面,等他打完了才開口,喊了一聲:“哥哥。”</br> 正在按肩膀的時奕猛地一回頭,詫異的看著她,“你怎么過來了?”</br> 虞稚一拉下書包,從里面取出數學題本。</br> 書桌前擺著兩張椅子,他們找到自己熟悉的位置,題本就擺在中間。</br> “你爸爸媽媽回來了,你不用在家里陪他們嗎?”</br> “他們在舅舅家,喝酒。”</br> “哦。”家長喝酒聊天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他懂。</br> “那你家那個小妹妹呢?你也不跟她玩?”</br> “妹妹……不知道怎么跟她玩。”</br> 妹妹有很多玩具,可她都沒有玩過那些。她吃完飯的時候,媽媽還追著妹妹喂飯,沒辦法一起玩。</br> “哦~”時奕聽到這些,機靈的眼珠子轉了轉,“所以說,不同年齡階段是沒有共同話題的,你看咱們兩個就可以一起玩!”</br> 時氏忽悠,專業洗腦。</br> 偏偏小姑娘覺得有道理,非常贊同的點頭,“我喜歡跟哥哥一起玩。”</br> 時奕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感覺很欣慰。</br> 虞稚一忽然想起什么,從書包里拿出兩支新筆放在桌上,“媽媽給我買了一盒筆,我選了兩個你喜歡的顏色,送給你。”</br> 然后,她又從兜里抓出一把糖果遞給他,“還有糖果。”</br> 這兩個東西是她得到的禮物里面,唯二可以送的,因為衣服沒法送、零食時奕也不需要。</br> 時奕還沒來得及為兩支筆的禮物開心,就被她手中的糖吸去了注意力,但不是因為喜歡吃。</br> “虞稚一!我是不是跟你說過,現在不能吃糖?”他一把收走所有糖果,不給她留。</br> 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命令道:“張嘴。”</br> 她聽話地張開嘴巴。</br> 時奕仔細檢查她的牙齒,正是換第二雙尖牙的年齡,可不能大意。</br> 他一本正經的教育道:“沒換完牙齒之前,不準吃糖,知不知道?”</br> 虞稚一還沒表態,寧素雅忽然敲門進來,“一一吃飯沒呀?阿姨給你加餐。”</br> 時奕搶著答:“媽,一會兒記得菜里不要加辣,一一最近上火還沒好。”</br> 寧素雅笑著揮了揮手里的鍋鏟,“行,就你操心,你都在我耳邊念叨幾天了,我能不知道?”</br> 寧素雅轉身去了廚房。</br> 時奕收回視線,正打算繼續囑咐她呢,卻發現小姑娘的眼淚跟金豆子似的往下掉。</br> 時奕突然有點慌,“一一,我沒兇你,你別哭。”</br> 虞稚一搖頭,她哭才不是因為時奕不準她吃糖。</br> 聰明的時奕唯獨在她掉眼淚的時候慌了神,笨拙的替她擦掉眼淚,邊擦邊哄:“別哭了,等你以后牙齒長好了,哥哥給你買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