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娚離開之后,秦枝去宋煜辦公室找韓玫。
那會兒褚喚恰好也回工位上了,見到秦枝,他很開心,還拿了抽屜里的小零食招待她。
但秦枝只想離開這里,最后匆匆告別,沒說幾句話。
從電梯下來,走出寫字樓,那會兒華燈初上,天邊唯有幾絲青藍色的云,漂浮在高大的建筑物之后,強撐著不肯趨于黑暗。
這邊地勢高,遠遠望去,一條大路上車水馬龍,汽車尾燈構(gòu)成了暮色間最美的霓虹。
韓玫伸出手,攔住了一輛車,率先坐了進去。
秦枝頓了頓,隨后也彎腰坐了進去。
直到司機發(fā)動車子,韓玫才問:“你剛才在李京州辦公室鬧了不小的動靜。”
氣氛有點冷。
秦枝沒什么可辯解的,于是坦誠說:“我就不該往那邊去。”
“這么說,那天你在操場不是開玩笑的,你真喜歡李京州?”
秦枝話音剛落,韓玫緊接著就接上話。
這句才是韓玫真正想問的。
秦枝抿抿唇,點了下頭。
“我天,你真喜歡他?”韓玫提高了音量,又問了一遍。
秦枝看著她,不說話,眼神代表了一切。
韓玫默了幾秒,目光少有的沉:“我總覺得你和那些女孩不一樣。”
秦枝怔了一秒,很快就問:“哪里不一樣了?”
“你看向他的時候眼里沒有光。”韓玫絲毫不掩飾內(nèi)心的想法。
秦枝靠近車門的那只手,不自覺攥住了車椅上的罩布,頓了頓她笑:“切,我又不是奧特曼。”
她笑著轉(zhuǎn)過臉,去看車窗外的風景。
高樓樹木行車在眼前飛速閃過,像有什么流逝了一樣。
韓玫喊住她:“秦枝,作為你的學姐兼舍友兼朋友。”她頓了頓,“我不得不提醒你,李京州不是誰都愛得起的。”
韓玫一向爽朗,臉上最常出現(xiàn)的表情是笑,可此時此刻,她特別正經(jīng),甚至嚴肅。
秦枝想了想,才說:“我們打個賭吧。”
韓玫看向她,示意她繼續(xù)說。
秦枝沒繞彎子:“我一定會和他在一起。”
秦枝笑得很淡,聲音也淡,韓玫卻聽得發(fā)怔。
好一會兒之后,韓玫才深深呼了口氣:“秦枝,你可真是不撞南墻不回頭。”
“不帶這么潑人冷水的。”秦枝好像沒把所謂的南墻放在眼里,“你就這么看衰我?”
“怎么說呢。”韓玫嘆了聲氣,“我只是李京州朋友的女朋友,如果沒有宋煜這層關(guān)系在,和他也沒什么交集,所以他的事情我不便多嘴。總之,秦枝,我該說的都說了,你想做什么選擇我不攔你。”
秦枝默了默,小聲說了句“謝謝”。
隨后她們沒再說話,兩個人都插上耳機聽歌,沒一會兒就到了學校。
回宿舍的路上,韓玫忽然想起了什么,走著走著路,一把抓住了秦枝的手:“臥槽!”
秦枝被她嚇得一咯噔,忙問:“怎么了?”
“媽的,真沒想到那裙子讓王之娚買到了!”
秦枝低了低眸。
想起今天第一眼看到王之娚的感覺。
那一秒鐘的酸澀是那么明顯,哪怕只短暫一瞬,但這種情緒既然存在過就無法被忽視。
是的,她喜歡但沒錢買的裙子,剛剛就穿在王之娚的身上。
有時候一件裙子,不僅僅代表一塊布料,它能和美麗,自信,甚至和自尊扯上關(guān)系。
比如,你穿不進去的衣服,最看不起你的那個人偏偏剛好合身。你的捉襟見肘,恰恰是對方的綽綽有余……
這種落差感,無關(guān)與他人的較量。
而是對自己的失望。
“你比她穿好看多了!”韓玫是這么說的。
秦枝對此笑而不語。
她有情緒是真的。
如果在三年前。
她至少會難受一個下午。
但她現(xiàn)在早就不是一個孩子了。
一件裙子,最大的意義應該是取悅自己,唯一的意義也應該是。
它不該承載人類過多的欲望,比如拿它去勾引誰,拿它去打敗誰。
它也承擔不起這些欲望。
所以秦枝的情緒只存在于那一秒鐘而已。
她根本沒把這件事拿起,也無所謂放下。
可韓玫還在忿忿難平:“我倒不是對那姑娘有意見,如果沒見過你穿那條裙子的樣子,我或許會接受她。”
秦枝笑笑。
任由韓玫在耳邊聒噪。
回宿舍之后,秦枝先去洗臉。
她把臉上的泡沫洗掉,習慣性湊近鏡子去看自己的皮膚。然后她忽然想起韓玫的話,頓了頓,站直了,對著鏡子變了好幾個表情。
“眼里有光”該是什么樣子?
秦枝恍惚了片刻。
然后她想到什么,呼吸猛一滯。
難道問題就出在這上頭?
秦枝垂下手臂,感到一絲疲憊。
有一個很淺顯的道理,卻一直在被她刻意忽略——真心才能換真心。
她做了那么多,貌似對李京州一點作用都沒有,是不是因為,他也看出了她眼里沒有光?
秦枝不敢往下想了。
她不能騙自己,這段時間她對他,全是算計。
可這不是因為她沒有真心。
只是有,和給,是兩碼事。
-
第二天秦枝起了個大早,迷迷糊糊去上廁所,剛推開洗漱間的門,韓玫就從里面竄出來,把她冷不丁嚇了一跳。
頓時清醒了很多。
她這才想起韓玫今天也是早八。
隨后秦枝和韓玫一起去食堂吃早飯。
一進食堂烏泱泱全是人,每個窗口前面都排著長隊。
秦枝搞不懂,這幫人怎么趕早課還有閑心排隊。
她是沒有那樣的閑工夫,在人堆里穿梭了一陣,最后在人最少的窗口買了碗豆?jié){。
吃飯的時候韓玫一直在打電話,一聽話音就是和宋煜在聊,倆人沒怎么膩歪,但卻很溫情,像在嘮家常似的。
等到吃完飯,回收餐具的時候,這通電話才打完。
韓玫剛按掛斷就對秦枝說:“我聽宋煜說,昨天李京州給前臺打了招呼,說是以后王之娚再來,不讓她進了。”
這么狠。
秦枝眼皮一跳:“那我呢?”
“你還別說,當時京哥給前臺交代這事兒的時候,辦公室還有別人在場,那人好像是看見你和王之娚拉扯了吧,當時也問了一句,那那個長得特漂亮的小姐姐呢?結(jié)果你猜京哥說什么?”
“別賣關(guān)子,快說。”
“京哥說,她不會再來了。”
秦枝一愣。
她不知道李京州是猜得準,還是看得透。
她的確不會再去了。
一來,她不會把自己再置于難堪的境地,二來,她知道難堪也沒有用。
那么王之娚不清楚嗎?
未必。
但她還是會去碰第二次壁。
因為愛會讓人變成賭徒。
有人拿貞操賭,有人拿勇氣賭,有人拿真心賭。
小輸一把,運氣不好。
明天再來。
下次肯定能翻本。
一次次。
人就是這樣在愛情里輸?shù)舻摹?br/>
秦枝不想輸,所以她不會輕易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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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枝和韓玫從側(cè)門進,從正門出,教學樓在一個方向,手挽著結(jié)伴而行。
池雪之外,秦枝沒再和人這么親密了。
她們走到食堂門口的小花壇的時候,身后有人喊了一聲:“玫姐,早啊。”
韓玫邊走路邊擰著身子轉(zhuǎn)臉。
秦枝沒有動,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誰。
老祖宗發(fā)明“冤家路窄”這個詞是有一定道理的。
王之娚很快走到秦枝身邊,頓了步子,扭頭看她一眼:“你也在啊。”
王之娚給秦枝打了個招呼,但不是問好。
秦枝扭臉看她,發(fā)現(xiàn)她穿的還是昨天那條普拉達連衣裙。
她身后還跟著殷晴。
女生手里拎著早餐,兩份。
秦枝收回目光,隨便回了句“早上好”,就和韓玫先一步從另一條路上走了。
仇人相見,不眼紅就不錯了,哪有閑心寒暄。
一路朝東,迎著初陽。
走遠了一點兒,韓玫用胳膊肘戳了戳秦枝的腰窩:“喂,看在你失去一條裙子的份兒上,我補償你?”
韓玫一直在觀察秦枝的臉色:“明天晚上他們那幫人要聚,你也過來吧?”
秦枝沒反應過來:“啊?”
韓玫勾上秦枝的肩,別有深意的壓低了聲音:“記得打扮漂亮點,李京州也在。”
最后一句話帶著會心的笑意。
就像打東邊吹來的一陣清風,帶著初陽的燦爛,和蒙蒙亮的希望。
“我就不去了吧。”
可秦枝拒絕了韓玫。
其實也沒什么特殊原因,只是她連續(xù)兩天在李京州那碰了壁,未免犯怵了,不敢再“進攻”,怕引起他的反感。
可她這點心思,韓玫是不會明白的。
秦枝沒想到,一件衣服,沒勾起她的勝負欲,倒是讓韓玫意難平了。最后韓玫數(shù)落了她一路,可惜她浪費了這么好一次機會。
和池雪一樣,韓玫也是個直腸子,沒什么彎彎繞繞。
人不會踏進同一條河流,可卻會被同一類人吸引。
秦枝一直覺得,只有直爽又干凈的女孩,才能讓她傾蓋如故。
秦枝這天有一整天的課。
但她腦子里裝滿了各種事,心思并不在課堂上。
好在第二天就是十一小長假,所以大家都不怎么專注,連老師都有種迫切想下班的感覺。
最后一節(jié)課老師感覺大家心都野了,干脆不講課了,讓大家自習。
教室里亂糟糟的,一半的同學都在聊天。
秦枝有社恐,和她們不怎么聊得來,正琢磨要不要提前開溜,就收到池雪的微信:「梧桐街這邊新開了一家火鍋店,程浩說請客,你來嗎?」
秦枝問:「程浩愿意請我過去當電燈泡?」
池雪秒回:「有你在,他才是電燈泡。」
秦枝笑了,發(fā)了個省略號,還在考慮去還是不去,池雪就已經(jīng)把定位發(fā)了過來。
秦枝想了想,回:「好,那晚上見。」
既然有約了,她就不再猶豫,拿了書本提前溜了。
她先是去菜鳥驛站拿了快遞,隨后回宿舍補了妝,想著吃火鍋氣味大,就把昨天沒洗的抹胸緊身針織小黑裙換上了,把頭發(fā)隨手一綰,抽出幾縷碎發(fā),溫柔又嫵媚,她照照鏡子很滿意,拿了包就出門了。
池雪所說的地點,在梧桐東街的十字路口上。
秦枝還沒下車,隔著路口就看到那家火鍋店門口的氣球拱門和橫幅,排場搞得挺大,秦枝進了門才發(fā)現(xiàn),生意對得起排場,整個大廳都座無虛席。
秦枝邊四下張望,邊給池雪打電話:“我到門口了,你們在哪一桌?”
“外面人都滿了,我們定的包廂。”池雪正在點菜,問了句“我怎么沒看見竹蓀”,又接著說,“二樓漁家傲,你直接過來就行。”
“嗯嗯好。”這邊很吵,秦枝沒多說什么,掛了電話,直奔二樓。
這里的包廂名全是詞牌名,二樓正對著的包廂叫“蝶戀花”,旁邊是“滿江紅”,再往里就是“漁家傲”了。
秦枝步子頓都沒頓,徑直走到“漁家傲”門口,想都沒想便推門而入。
呼吸一滯。
本來熱熱鬧鬧的包廂,在秦枝推開門的那瞬間,頓時安靜得針落可聞。
秦枝僵在那,視線掃過屋里所有人,一顆心一寸寸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