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司徒玦跟美美提起這事,美美說,連泉不把示好的女孩看在眼里也不是頭一回了,她被司徒對連泉忽然的好奇激起了興趣,連連笑著說,要是真攻克了連泉,才算司徒玦的真本事。
說實話,司徒玦對男女感情這回事一直懵懵懂懂,知之不深,看那么多漫畫小說里把初戀描繪得如夢似幻,也不禁好奇地想一試究竟。她對連泉是有好感,這并不多見,更被美美的話激起了斗志。喜歡司徒玦的男孩子多了去了,可她都不要,偏偏看上了連泉,有挑戰才讓她更有動力。
她是個膽子大、行動力強的人,下定了決心就一往無前,當即去找吳江,直截了當地托他代為引見,以打球為由將連泉約了出來一塊兒玩。
連泉起初對司徒玦突如其來的興趣也感到驚訝,但并沒有如傳聞中那么冷傲和抗拒,幾次三番下來,竟然都覺得彼此是個很有意思的人。過了一段時間,司徒玦因為感冒的緣故,在球場上缺席了幾次,連泉竟然在吳江那兒要了她的電話號碼,直接打電話到她家慰問,并且主動約她好一些之后兩人單獨去打球,不見不散。
司徒玦對于這個局面的轉變相當不適應,她就像一個全副武裝的登山者,剛一鼓作氣地要往上爬,卻一不留神就到了山頂,滿腔的熱血和精力都還沒來得及使出來,平添幾分惆悵。然而連泉對她的追求卻順理成章地延續了下去,司徒玦開了一個頭,到了后面,卻不得不順著往下走。
連泉喜歡司徒玦,司徒玦也喜歡跟連泉在一起。他們兩人在一起,就像水晶與明珠相映生輝,說不出地好看和登對。他們常常在球場上一起揮汗如雨,下了自習之后避過老師和同學的耳目,并肩在學校的自行車棚一隅暢談人生和理想。連泉的家跟司徒家隔了四條街,可是每天晚上他都騎車繞一個大圈子把她送回家。
后來司徒玦也對吳江說起過她那點小小的別扭,原以為連泉真的固若金湯,真沒想到竟也會如此輕易地繳械投降,這都是美美錯誤的情報誤導了她,他哪里算得上“難搞”,還不如姚起云的臭脾氣讓人束手無策。吳江直笑她“犯賤”,沒摔過跤的人,連痛的滋味都向往。
然而,話雖這么說,那個晚上,司徒玦坐在搖搖晃晃的自行車后座上,感覺風撩起了她的裙子,恰好連泉說了件趣事,逗得她笑個不停。當她第一次把手環在他腰上,感覺他騰出一只手緊緊握住她,以至于車頭猛晃了一陣,這個時候的司徒玦,心中的快樂也是真真切切的,她貼近了他,他身上汗濕的氣息,透著年輕的朝氣,如清晨的日光一般干凈、美好。
連泉想把司徒玦送到家門口,司徒玦沒讓,離家遠遠地還有幾百米,就讓他停了下來,兩人道別。她本來就是回家之后再偷溜出來跟他兜兜風,心里害怕穿幫,哪里還敢明目張膽地讓他出現在爸媽的眼皮底下。
正依依惜別之際,一朵雨云飄了過來,帶著一陣狂風,豆大的雨點就打了下來。趕走了連泉,司徒玦冒著雨一路沖回了家,到姚起云窗下的時候,身上已經濕了泰半,劉海滴滴答答地往脖子里淌著水。她正待像往常一樣推窗入內,卻驚覺那窗戶第一次從里面上了閂,房間里也熄了燈。
司徒玦心中一慌,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也不敢大聲叫喚,只有輕輕地叩著窗戶的玻璃,壓低了聲音喊道:“喂,喂,你想干什么?開窗啊!”
她張嘴的瞬間,就嘗到了雨水的味道,只在窗下站了一會兒,身上就濕得更厲害了。風雨的聲音掩蓋了她的動靜,她心想,姚起云要不就是睡著了,要不就是故意整自己。
司徒玦心里暗恨,卻在寒意之下止不住打了個噴嚏。這時,房間的燈光終于亮了起來,隨著刷的一聲,窗簾被人用力拉開,被雨水濺得星星點點的玻璃后面出現了他那******不變的臭臉,只不過嘴抿得更緊了。
“開窗!”司徒玦做了個手勢。
姚起云一言不發,只冷冷看著她的狼狽。司徒玦愿意指天發誓,她絕對從他眼里看到了痛快的神情。這個變態的家伙,平時默默容忍著,原來一直在等待這樣一個機會狠狠地報復她。
她又等了幾秒,依然沒看到他開窗的動作,心中的怒火也攀到了頂峰。只可惜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這句話用在現在的她身上,實在是再恰當不過了。
就這么讓他看笑話也不是辦法,司徒玦環顧四周,決定先找個避雨的地方,等雨停了之后再找他算賬,剛往外走了幾步,吱呀一聲,窗戶終于被他推開。她忍氣吞聲地往里邊爬,心里又氣又急,被雨打濕的窗臺很是濕滑,剛踩上去的時候險些滑倒,多虧姚起云手快,撈了她一把,她才順利跳了進來。
她剛站穩,他就用力甩開了她。
司徒玦脫離了困境,長吁口氣,擰著頭發上的水,張口就罵道:“你有病啊,盡干些損人不利己的事,現在心里高興了吧?”
姚起云冷冷看著她,“雨那么大,怎么可能不關窗?再說,我剛才已經睡了,誰有空管你那些雞鳴狗盜的事?”
司徒玦正想反唇相譏,一張臉卻被他扔過來的一塊干毛巾整個兒罩住。她順勢用毛巾擦拭著,原本的怒火也在他這一舉動之下消退了不少。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確也是她自討苦吃。
她打散了頭發,揉到不再有水滴下來,在毛巾恰好把臉遮住的時候,甕聲說了句:“謝了。”
姚起云卻并不領情,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冷笑道:“謝什么,不是說‘有情飲水飽’嗎?多喝點雨水,也算是應景吧,我只怕自己出現得不是時候,你現在‘飽’了嗎?”
“胡說什么!”司徒玦嗔道,過了一會兒,消化了他說的話,忽然覺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怎么聽怎么不是滋味。每日同進同出,姚起云對她和連泉的事絕不會毫不知情,難道他是為了這個緣故,才故意惡整她一回?
“我又沒礙著你,你犯得著這樣嗎?”她繞著他走了一圈,滿臉的狐疑,“你該不會是嫉妒吧?!”
姚起云好像嚇了一跳,隨即發出司徒玦認識他以來最諷刺的笑聲,“司徒玦,你別自我感覺太好了,不是每個人的審美觀都那么標新立異,像你這樣站在講臺上就跟黑板融為一體的你值得嗎?”
到司徒家一年多了,姚起云已不再如最初一般在司徒玦面前處處退讓,無所適從,背著司徒久安夫婦,也常常對她冷言冷語,針鋒相對,但一下子說這么長的一句話,還是頭一回,而且直指司徒玦最在意的地方。司徒玦挺胸揚頭,惡狠狠地走近他一步,“有膽量你再說一遍!”
姚起云斜著眼睛看了她一眼,卻馬上轉移了視線,不自在地說道:“我懶得說你,你也不去照照自己的樣子。”
司徒玦匪夷所思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剛想說“我再怎么樣也比你好看”,卻發現自己的淺色衣服因為濕透了的緣故,緊貼在身上,已然曲線畢露。
她把毛巾往他身上一扔,“流氓!”
姚起云紅著耳根回了句:“誰露誰流氓!”
幸運的是,那個夜晚雖然坎坷,司徒玦卻沒有被父母逮住。可都說紙包不住火,幾日后的一天,爸爸出差了,她和媽媽,還有姚起云三人一塊兒在家吃晚飯。吃著吃著,薛少萍冷不丁向司徒玦問道:“對了,我想起件事,有個同事對我說,昨天看到你在路上跟一個男孩子走得很近,該不會是真的吧?”
司徒玦差點被飯噎著,一邊咳個不停,一邊偷偷看媽媽的臉色。難道是她和連泉在一塊兒的時候被爸媽的朋友看見了?
她尚不知道媽媽到底知曉了幾分,也不能立刻露怯,便做驚愕狀回了一句:“哪有?是那人看錯了吧。”
薛少萍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那個阿姨從小看著你長大,怎么會看錯?你最近放學回來得也越來越晚了,老實跟媽說,你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我能交什么男朋友,最多也不過是跟吳江走得近些,我跟他玩慣了,一直都這樣,你們也不是不知道,現在也不興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了吧?”
薛少萍重重放下了筷子,“你還不說實話,醫院里的同事,認識你的,還能不認識吳江?再說我問了你陳阿姨,她說他們家吳江這陣子都沒怎么出去,還問你最近怎么都不往她家跑了。你昨晚上到底是跟誰走在一起?”
司徒玦叫苦不迭,正巧看到沉默吃飯置身事外的姚起云。她昨晚是跟連泉在一起沒錯,可姚起云晚上做值日,回來的時間也跟她差不多。她心中一動,忙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對了,昨天啊,昨天晚上我跟他一塊兒回來的。他昨晚值日,我等他,所以晚了一點兒。”
這下母女二人同時看向了姚起云。司徒玦心中著急,暗暗又踢了他一下,嘴里征詢道:“你說是吧?起云。”
她居然叫他“起云”,簡直是破天荒頭一回,不但姚起云的筷子停在了半空,就連薛少萍也覺得有些吃驚。
之前姚起云也不是沒有給她頂過包,有時她打碎了花瓶,或是洗壞了媽媽的衣服,推到他的頭上,就會免去了一通責罵。因為司徒玦是親女兒,被教訓一通是正常的,可換了姚起云,司徒久安會說算了,而薛少萍也會礙于面子,不便追究。那些時候姚起云都一聲不吭地為她擔了下來,還會自嘲說,這也算自己沾了“外人”這個身份的光。而司徒玦也從不是白白占人便宜的人,他幫了她一回,她自然也會想著法子還他一個人情,兩人互不相欠。這已經算是他們之間為數不多的默契。
這次她張口,怎么親近怎么叫,以她的脾氣,不是逼急了斷然不會這樣,哀求拉攏的心思再明顯不過。姚起云在這“親昵”的稱呼下,手臂上頓時起了雞皮疙瘩,一股異樣的感覺在心中滑過,然而心悸過后卻是更深的寒意。她和連泉有說有笑走過他身旁的那一幕在腦海里浮現,漸漸清晰,還有薛少萍總帶著幾分戒備的眼神。
“起云,她是跟你在一塊兒嗎?”薛少萍看著姚起云。
他依舊沉默。
“你這孩子,倒是說話啊。”
姚起云低聲說:“對不起,阿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