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溫嘉吟從她懷里起來，抓著身上欲往下滑落的衣服。
　　重新面對鏡子，轉移話題：“這件太麻煩了，要不算了，不試了。”

　　溫嘉吟想脫掉，換回自己的衣服，手剛要有動作，又停頓住，喉嚨微滾：“要不你出去一下？”

　　陸臻瀾唇角淡淡一抿笑，撈起她的后面漾著的帶子：“穿都穿了。”
　　“我搞懂了，這個帶子應該是綁在側腰這里。”
　　于是陸臻瀾又開始替她折騰衣服，蹲下去，幫她理下面的。

　　溫嘉吟手可以松開了，上面的帶子已經綁好，她視線往下垂，落在陸臻瀾發頂上。熟料陸臻瀾效率太快，一下子就弄好了，蹭的一下站起來，溫嘉吟都沒得及別開眼，和她來了個四目相對。

　　“你怎么突然站起來？”溫嘉吟不自然的偏開眼睛。

　　“弄好了。”陸臻瀾說。

　　溫嘉吟為自己慌亂之中問出的蠢問題而暗暗心梗，早知道什么話都不說了。

　　“行，我們出去吧。”溫嘉吟側身，陸臻瀾一只手卻扶她的胳膊：“站穩。”

　　明明從陸臻瀾口中吐出的兩個字平淡如水，溫嘉吟聽著卻不是那么回事，頗具點調侃意味。
　　她睜著眸子看向陸臻瀾。
　　陸臻瀾無辜緩慢輕顫動眼皮：“怎么？”

　　“沒。”溫嘉吟收回視線，強調：“剛才真的是不小心。”
　　她尤其加重了“不小心”三個字。

　　陸臻瀾啟唇：“沒說你是故意。”
　　溫嘉吟：“……”

　　欲扭轉腳步出去，陸臻瀾撈起旁邊掛著的披風外套：“還有。”
　　是一整套的。

　　她重新轉回來，陸臻瀾伸手給她披上，溫嘉吟抓著外套側邊一角：“我自己來。”
　　陸臻瀾松開手，后背靠在墻壁，一旁看著她。

　　“你容易緊張？”

　　溫嘉吟想都沒想當即否決：“沒緊張。”
　　陸臻瀾后背從墻壁起來，倏爾湊近她：“真的？”

　　呼吸噴灑在耳邊，溫嘉吟理外套的手一頓，長睫不受控制的顫動。
　　她喉嚨滑動，視線沒看旁邊的陸臻瀾，而是盯著全身鏡周圍鑲嵌的一圈金邊。

　　“因為你靠太近了。”溫嘉吟別了下發絲：“我很少和人靠這么近，不習慣。”

　　陸臻瀾煞有介事的點點下巴，退開一步。

　　她們在試衣間磨蹭了挺久，韓熙芳和店員聊天都聊了好幾個來回了，話題換了好幾輪，竟從始至終都沒有催她們一句。

　　“太合身了，穿在您身上氣質剛剛好。”從試衣間出來，店員便迎上來，真心實意的夸她。

　　在試衣間里面溫嘉吟已經通過鏡子看到穿在身上什么樣，穿出來只是給韓熙芳看看，韓熙芳上下打量，似乎非常滿意：“喜歡嗎？”

　　溫嘉吟點頭：“喜歡。”
　　待店員稍遠，她才放低音量：“但不要了。”

　　“為什么？不是喜歡么？”韓熙芳以為她是覺得價格太過于昂貴。
　　上好布料，出自國內某著名設計師之手，一整套下來價值六位數。
　　溫嘉吟從小生活優渥，但日常穿的衣服，她不會買這么貴，沒必要。

　　韓熙芳悄摸說：“奶奶有錢，你喜歡就拿下。”

　　“……”溫嘉吟張了張嘴巴：“不是，穿起來太復雜。”

　　韓熙芳：“穿著不舒服？”
　　溫嘉吟：“沒有。日常生活穿的話，繁瑣了。”
　　這件款式本就稍微偏向日常風，不像禮服要在大型場合穿的。

　　“覺得好看嗎？”韓熙芳問。
　　溫嘉吟點點頭，不可否認，確實是好看的。

　　韓熙芳進來后挑了好多，但都沒有特別滿意，唯獨對這套非常滿意，覺得如果溫嘉吟不要的話，就太可惜了，因為穿在溫嘉吟身上真的好看又合身，完全就是人和衣完美融合。

　　“好看的衣服都復雜一點，像平時化妝打扮，可不比打理這一套衣服繁瑣多了，美都是需要花費時間花費金錢去創造的，這件其實也沒那么貴，奶奶覺得值，年輕的時候就得穿好看一點，不然老了后，縱有再多時間和錢，那也沒有那種資本了，你說對不對？你聽奶奶的，喜歡就買下。”韓熙芳拍拍她的手背。

　　溫嘉吟想說她并不是懶得打理，只是真覺得沒必要，這套衣服的價格都夠她買好幾套輕奢品牌的衣服了。

　　唇瓣動動，想說什么來著，韓熙芳先一步開口堵住她的話頭：“你老婆有錢。”
　　說完，余光還不忘往倚靠在柜臺那邊正垂著眸回復手機消息的陸臻瀾看。

　　“……”

　　因為來的時候，韓熙芳說要花錢給溫嘉吟買衣服彌補新婚禮物，所以韓熙芳就以為溫嘉吟不想花自己的錢，但無論花陸臻瀾的錢還是花她的錢都一樣，畢竟她的錢幾乎是陸臻瀾給的。

　　察覺到她們的視線，陸臻瀾從手機屏幕中掀起眸，溫嘉吟她們又收回了視線。

　　好說好歹，溫嘉吟還是被韓熙芳勸拿了這套衣服，刷的陸臻瀾的卡。
　　之后，又去了其他店逛，溫嘉吟在走神。

　　結婚戒指是陸家花錢定制，婚禮是溫家出錢籌辦，婚后除了房子以及長輩送的各種，陸臻瀾沒給過她卡，也沒以個人名義送過什么特別貴重的禮物給她，同樣，她也沒有，在一定程度上，她們的經濟算是獨立的，雖然名義上，陸臻瀾的錢也是她的錢，屬于共同財產，但是，總要哪里怪怪的，仿佛好像欠了對方一個人情似的。

　　光滑的瓷板地面照出頂上的燈光，映出她們淺淡的影子。

　　韓熙芳忍不住說：“你們兩個人走路怎么一人走一邊？”
　　一個走在韓熙芳的左邊，一個走在韓熙芳的右邊。

　　聽到說話，溫嘉吟才回過神，由原本看著地板的視線抬起偏側了下，與陸臻瀾的目光對視上一瞬。

　　韓熙芳徑直由中間的位置，改變走到陸臻瀾另外一側，讓陸臻瀾和溫嘉吟走在一起。
　　溫嘉吟還在想著韓熙芳會不會看出她們其中的生疏，一旁的陸臻瀾倒是覺得再正常不過：“我們來陪您逛街，當然讓您走中間，怎能疏忽您。”

　　這套說辭，讓溫嘉吟覺得確實就這樣，陪長輩出來逛街，可不讓長輩走中間嘛！是她自己擔心韓熙芳看出來什么。
　　——她確實不太擅長在長輩面前撒謊。

　　韓熙芳揚揚手：“我不喜歡走中間。”

　　迎面走來一大家子，熊孩子不好好走路，不小心撞到溫嘉吟。
　　溫嘉吟伸手扶了下小孩，沒讓小孩摔，做家長的過來道歉，說了聲不好意思。

　　等那一大家子走遠。
　　韓熙芳又說：“你爺爺跟我逛街，都是牽著我走，你們倒是不愛秀恩愛。”

　　陸臻瀾哪能聽不出其中那一層含義。
　　她撇眼溫嘉吟手中拎著的袋子：“她拎著東西呢。”
　　說完，陸臻瀾挽上了溫嘉吟的胳膊：“剛才有沒有被撞疼？”
　　溫嘉吟搖頭：“沒有。”

　　韓熙芳這才心滿意足的收口。

　　經過一家專門賣老年服裝的店，韓熙芳駐足，說要給陸敬堰買幾件，于是進去挑選。

　　陸臻瀾仍舊挽著她的胳膊，溫嘉吟也沒抽出。
　　今天溫度低，對方穿的是長袖，披了件薄的外套。
　　但在商場里面可能有些熱，所以陸臻瀾挽起了一截袖子，露出細瘦的手腕。
　　站到旁邊時，溫嘉吟悄悄問陸臻瀾：“其實你為什么要跟你家里人說，我們先前就認識？”

　　“不是先前本就認識？”陸臻瀾懶懶道。

　　溫嘉吟緩慢的眨了下眼，恍然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酒吧那次。
　　她輕輕捏了捏陸臻瀾胳膊，陸臻瀾斜下目光看她手。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溫嘉吟音量幾乎只讓她一個人聽到。
　　陸臻瀾“嗯”了聲，又說：“有什么區別嗎？”
　　“沒有區別嗎？”溫嘉吟眸中映著側上方投過來的燈光。
　　陸臻瀾努努眉梢，又偏頭，還是覺得：“沒區別。”

　　“……”溫嘉吟余光望向韓熙芳在店里挑衣服的背影：“你如果不在你家里人面前說我們是互相喜歡才結婚的，會怎么嗎？她們不是只希望你結婚而已。”

　　“不，你根本不了解她們的想法。”陸臻瀾其實懂，家里人讓她結婚，不是純粹讓她結婚，是希望有個人可以照顧她，哪怕她自己覺得壓根不需要。

　　溫嘉吟沉吟片刻，似乎能猜到：“她們還是希望你能遇到喜歡的人對吧？”
　　陸臻瀾揚唇：“真聰明。”
　　“要猜到很容易。”
　　許多真心待兒女的長輩，希冀不就那幾種。

　　“那她們希望落空了。”溫嘉吟從她胳膊抽出手，撩起耳邊的發絲掛到耳后，雙手拎著袋子放在身前：“你已經和不喜歡的人結婚了，可遇不到喜歡的人了。”

　　“沒落空。”陸臻瀾說。
　　溫嘉吟余光短暫撇了眼，仍舊沒看她，只是目視著前方來來往往的人。

　　她們站在服裝店門口，頂上有盞米黃色的燈，和店里復古的風格是一體的。
　　陸臻瀾好看的面容被流瀉下來的光線鍍上淺淺的柔和，肩膀那塊由于逆著里頭的光，輪廓泛著淡色朦朧。

　　“嗯，是沒落空。”溫嘉吟應句。
　　陸臻瀾不就是為了滿足她們的愿望，才跟她結婚的嘛。她們之間感情的真假，陸家那邊人又干涉不到。
　　沒想繼續聊下去，陸臻瀾卻又冒出一句，回答的是她前面那句話：“沒說不喜歡的人就等于討厭的人吧？”

　　溫嘉吟這才側眸看向她：“懂。”
　　陸臻瀾對她談不上喜歡，但肯定也談不上反感或者討厭，不然也不會和她結婚，更不會僅此在酒吧那次碰面，就和她發生了那種事情。
　　只能說，中規中矩，肌膚之親沒問題，心動差點。
　　而她結這場婚，一開始不也是只是滿足溫秋蕓想要讓她做的事情。
　　她斂起神情，去看店里韓熙芳挑好沒。

　　陸臻瀾只是淡淡撇她一眼。

　　這晚買了不少新衣服，韓熙芳不僅給溫嘉吟買了，還給陸臻瀾買了，給陸敬堰買了，然后在陸臻瀾的勸說下，又給自己買了幾件。
　　——滿載而歸。

　　上車時陸臻瀾下意識要去扶韓熙芳，韓熙芳不讓扶，說：“我又不是沒法走路了，扶我這是做什么。”

　　“那您小心點，今天走的路有點多，怕您累著。”陸臻瀾叮囑。

　　韓熙芳：“不會不會。”

　　老人家只是嘴硬，實際上這么一逛，確實累了。

　　回到北季華府，劉姨已經收拾出房間，照顧韓熙芳進房休息，陸臻瀾這才回去自己房間的衛浴間洗澡。

　　溫嘉吟先去原本住著的次臥洗完澡，之后抱著枕頭，躡手躡腳推開門，看到劉姨還在客廳，于是她又把枕頭放回去，干脆什么都不帶往主臥方向去。

　　陸臻瀾剛從衛浴間出來，用干毛巾擦著頭發，身上松松套著睡袍，睡袍是開襟式的，露出的鎖骨區域大約呈三角形。

　　溫嘉吟眸光僅僅在她身上停留幾秒迅速收回，又轉到床上梭巡一圈：“天氣冷，換床厚點的被子？”

　　陸臻瀾回答“行”，之后去吹頭發。
　　而溫嘉吟則是忙碌著鋪被子，甚至把床單也換成了厚一點的秋季毯子型床單。

　　陸臻瀾把頭發吹到三分之一干就不吹了，過來看到溫嘉吟把床單也換了，也什么都沒說，只是往外走出房間門去陽臺吹風。

　　此時的韓熙芳已經歇下了，劉姨也進房間休息了，客廳燈只開了接近陽臺這邊一盞，并不太明亮，陸臻瀾側了點身，倚靠在欄桿上，任由風把頭發吹得往后。

　　溫嘉吟鋪好床后，還是打算去次臥把自己睡的枕頭拿過來。
　　她走到客廳，見到陸臻瀾站在陽臺吹風。
　　陽臺的推拉門拉上了，溫嘉吟凝著眸光，穿過玻璃。
　　高挑的背影環繞著一層蒙蒙的光，陸臻瀾穿的睡袍單薄，長度只到膝蓋，小腿露在空氣中，袖子是八分袖，隨著陸臻瀾抬手攏弄頭發的動作往上滑到手肘。

　　今晚風大，不止把陸臻瀾長發吹得飄起來，還把睡袍吹得格外貼身，勾勒出柔美的身姿。

　　溫嘉吟看了一會兒，去次臥拿枕頭回到主臥，把枕頭放下挨著陸臻瀾的枕頭，她坐了會，見陸臻瀾還不進來，于是她又出去，前往陽臺方向拉開玻璃推拉門，落在地上的影子也與陸臻瀾挨得越來越近。

　　“這么大風，等會著涼，你干嘛一直站在陽臺這里？”溫嘉吟走到她身側站，目光眺望遠處城市夜火。

　　陸臻瀾手指伸進發絲里：“吹頭發。”
　　溫嘉吟被風吹得睫毛不斷顫，她偏側過眸：“有吹風機。”
　　“這樣吹更舒服。”陸臻瀾說。

　　地面上的兩道影子部分重疊到一起，溫嘉吟只出來一會兒便感受到了冷。
　　湘舟惡劣天氣中，風大占一項，況且今晚溫度低，風吹在身上已經有股寒涼意了。

　　“不冷嗎？”溫嘉吟問。
　　陸臻瀾被風吹得瞇了瞇眼，轉側過視線：“你別站這了，回房間。”
　　沒回答她冷不冷的問題。

　　溫嘉吟是真受不住這風，轉身往回走，要拉上玻璃門時，她借著燈光，看清陸臻瀾小腿肌膚被凍得有些泛紫了。
　　她不懂，這人這么抗凍嗎？還是喜歡找虐受？

　　陸臻瀾低下眉眼，余光瞅見地上那道影子停在門口仍舊沒離去：“還不回房間？”

　　“頭發干沒？”溫嘉吟抬抬下巴。
　　“還要一會兒。”陸臻瀾指尖順著發絲下來。

　　溫嘉吟又撇眼她的小腿，似乎有些看不下去，走過去抬手碰碰她的頭發。
　　對方頭發滑涼柔順，被風一吹洗發露的清香鋪滿鼻尖。
　　“干了。”溫嘉吟縮回指尖。

　　陸臻瀾轉過頭。
　　風將長發吹得貼到臉上，隱在發絲下的眸光投在溫嘉吟身上。
　　她抬手挽住頭發，好看的眉眼迎著燈光朝向溫嘉吟。

　　“還不進去？”溫嘉吟忽略她看過來的炙熱目光，只管撇向陽臺外的城市夜景。
　　半夜十二點，車流很少，但路燈仍舊亮著，遠遠看著，制造出一種繁華的景象。

　　好半天沒人說話，陸臻瀾見溫嘉吟站旁邊一直不走，溫聲道：“你在關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