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蟬鳴喧囂,吃過午飯,溫嘉吟在窗邊坐了幾個小時,心底的躁悶不減反增。
昨天拍完畢業(yè)照,母親發(fā)消息說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她商量,結(jié)果到今天上午才說,是想讓她和陸家大小姐聯(lián)姻。
心臟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這件事給刮蹭了一下。
和當(dāng)年安排她走上音樂道路的口吻格外相似,溫嘉吟厭透這種處處被安排好的人生。
朋友穆清在微信上給她發(fā)消息:【吟吟子,我已經(jīng)決定加入樂團(tuán),以后我可能就要到處去演出,待在湘舟的時間不多,過幾天要走了,你應(yīng)該是去你母親旗下繼續(xù)發(fā)展音樂吧?】
她母親溫秋蕓,在湘舟有家音樂制作公司,名氣不算太大,但也簽約了幾位有實(shí)力的獨(dú)立音樂人。
溫嘉吟在編輯框打打刪刪,最后發(fā)出一條:【出來說。】
深絳色的天空下,路燈接連亮起來。
兩人在一家中式餐館匯合。
“結(jié)婚?真的假的?你什么時候談的?不過你才剛畢業(yè),就結(jié)婚是不是太早了一點(diǎn)?”穆清挑選了個靠邊的位置,拉開凳子坐下。
溫嘉吟撐著腦袋看玻璃外面:“沒談。”
“去相親了?”
“沒有。是聯(lián)姻。”
穆清微微張著嘴:“你答應(yīng)了嗎?”
“還沒。”溫嘉吟垂下手,悄無聲息嘆口氣。
雖然還沒明確答應(yīng),但是估計后面溫秋蕓肯定會把她磨到愿意為止。她若反駁,估計溫秋蕓要炸,畢竟從小到大,溫秋蕓沒有允許過她出現(xiàn)不聽話的情況。
“算了,不說這件事了,你不是快要離開湘舟了嗎?趁現(xiàn)在我們都有空,好好聚一下。”
見她不是很想提這件事情,穆清就沒繼續(xù)問下去,點(diǎn)點(diǎn)頭:“是,離開后估計回來的次數(shù)就少了,不過我要是回來肯定來看你。”
“今晚想去哪里玩?我陪你去。”溫嘉吟低垂下眉眼,用筷子戳著碗里的肉。
violet旋律酒吧門口。
穆清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看出她心情不好:“吟吟子,要是不開心,就發(fā)泄出來。”
溫嘉吟望眼天空,勾上她的背:“走吧,進(jìn)去。”
里面的音樂聲炸裂,有如排山倒海之勢從腳淹沒到頭,溫嘉吟耳朵不舒服,抬手摸了摸耳廓,跟著穆清走到指定卡座坐下。
大學(xué)四年,她去酒吧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去過一次清吧,去過兩次音樂酒吧,沒有這里那么吵,她有些無所適從。
穆清往舞池的方向輕揚(yáng)下巴:“要不要一起去?”
有溫秋蕓這樣的嚴(yán)母,溫嘉吟人生打一開始就規(guī)規(guī)矩矩。
但今晚她很想放肆一次,想要全身心的放松自己,發(fā)泄心底堆疊的郁悶。
她脫掉披著的薄外套襯衫,里面是一件白色鑲有蕾絲花邊的吊帶,搭配灰黑色牛仔毛邊短褲,與穆清往舞池方向過去。
也就在舞池待了幾分鐘,她就受不了。溫嘉吟擠出人群,用手給自己扇風(fēng)。想瘋一次,卻瘋不起來,太吵太鬧,與她柔斂的靈魂融不到一塊去,于是跑到吧臺高腳凳上坐下,還是安靜的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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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包廂。
“你奶奶怎么了?”喬倩西慢悠悠的倒酒。
坐在喬倩西對面的女人,修長的腿搭起,往后慵懶的靠在沙發(fā)背,淡靜的眸中盛著讓人完全看不懂的情緒。
“人老了,大大小小的疾病加起來一堆。”陸臻瀾輕啟紅唇:“老一輩似乎對結(jié)婚有某種執(zhí)念?”
喬倩西掀起眼皮看她眼,又垂眸繼續(xù)調(diào)自己的酒:“可能。”
“犧牲自己成全的孝心算什么?”
“這事確實(shí)挺難說,不過看你意愿,又沒讓你隨便找個人結(jié)婚,找個滿意的。”喬倩西想到什么:“家里那邊不是給你介紹了挺多,都不喜歡?”
陸臻瀾纖長白皙的手指交握:“沒去見。就算聯(lián)姻,我也要自己找,不要他們給我介紹的。”
“不都差不多么,反正你也沒打算和人家發(fā)展感情。”喬倩西嘖了聲:“懂了,你純粹就是叛逆。”
陸臻瀾睨她一眼,右手指尖一下一下點(diǎn)在左腕的表蓋上:“我回去了。”
出包廂門,陸臻瀾收到助理發(fā)來的關(guān)于要和她聯(lián)姻的人的資料和照片
酒吧太吵,她打算回去再細(xì)看,所以只是點(diǎn)開撇眼,就按掉手機(jī)
面前不遠(yuǎn)處,一只玻璃杯摔在地上,碎片濺射幾粒到陸臻瀾腳邊。
陸臻瀾突然停頓下來,不是因?yàn)椴AП椋龥]這個好奇心,也不是因?yàn)榍懊嬉晃荒猩诖钣樢晃慌膱鼍埃@種事情在酒吧司空見慣。而是因?yàn)槟俏槐淮钣樀呐屗喑烈髁藥酌搿?br />
狹長的眸子在燈光下微微斂了下,陸臻瀾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她拿出手機(jī),點(diǎn)開前面助理給她發(fā)來的照片,再次抬眼,溫嘉吟恰好偏過頭,以她這個角度,越過擋在對方面前男生的肩膀,可以看到溫嘉吟清秀的五官。
意外的是,和她手機(jī)里這張照片的女孩,長得足夠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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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男生殷勤的關(guān)心溫嘉吟的狀況:“我剛才不小心撞倒放在吧臺上的酒杯,弄到你身上沒?”
幾滴酒液沾染到溫嘉吟牛仔褲上,仔細(xì)看能看出顏色稍微變深了一點(diǎn),男生拿面巾紙欲親手給她擦拭,溫嘉吟忙接過面巾紙:“沒事,我自己來。”
已經(jīng)滲透進(jìn)布料里了,擦當(dāng)然擦不掉,當(dāng)然也不礙事,灰黑色根本看不出什么,況且也就幾滴而已,溫嘉吟敷衍的擦了擦。
眼前這位男生,是和她畢業(yè)于同一所音樂學(xué)院的學(xué)生,算不上熟,只能說在學(xué)校碰過幾面,僅此混了個眼熟而已,沒想到畢業(yè)了好巧不巧的在這里碰到。
溫嘉吟對他印象一直不太好,好幾次都覺得他看女生的眼神有些不尊重。
等侍者清理完吧臺旁邊的碎片和酒液,男生在她旁邊坐下,期間低下的目光不斷掃過她露出的大腿。
溫嘉吟眉心蹙動,徑直站起,順上外套要離開,男生跟著站起:“你要回去?”
“嗯。”溫嘉吟有些反感他。
本來就是煩才來酒吧,在酒吧還遇到厭煩的人糾纏,她更煩了。
偏偏男生不依不饒:“需要我送你回去嗎?我恰好也要回去了,順路的話……”
“不……”用字還沒發(fā)出,溫嘉吟不小心撞到人,她嘴里的話轉(zhuǎn)個彎,沖面前人道:“不好意思。”
撩起眼皮,溫嘉吟撞入女人深邃的瞳孔里。
眼前的人比她高一些,上挑的眼尾帶著幾分厲氣,又因?yàn)榇丝贪氲痛瓜碌谋≤浹燮ぃ@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從溫嘉吟臉上緩緩掃過時,又透出幾分打量和鮮奇。
剛才她撞到對方差點(diǎn)要摔,所以此時,陸臻瀾一只手正扶在她的手臂上。
她穿的吊帶,另外一只手的臂彎處搭著外套,而這只手手臂光潔沒有任何布料,直接與陸臻瀾掌心肌膚接觸,熱上幾分。
不知為何,對方身上的香水味明明很清淡,卻掩蓋過了濃稠的酒精味,盈滿溫嘉吟的鼻腔,她眼神低轉(zhuǎn),落在陸臻瀾扣在她手臂的手指上,對方就這么松松的握著,骨節(jié)曲起,突出的腕骨上戴著一塊表。
“溫小姐?”陸臻瀾淡淡開口。
溫嘉吟心下一驚,明明不認(rèn)識這個人,可對方竟然知道她的姓氏。
因而,溫嘉吟略有些警惕和迷惑的微瞪大眼睛。
陸臻瀾從她眸中看懂什么,證實(shí)了自己的猜測,如此看來,現(xiàn)實(shí)中要比照片更好看一些。
“剛才聽到這位喊你的名字,我經(jīng)過時不小心聽到了。”
陸臻瀾松開手,往旁邊站著的男生一抬下巴。
其實(shí)她根本沒聽到他們的對話,也沒聽到男生喊溫嘉吟的名字,就隨便這么一說,沒想到竟然被陸臻瀾扯中了,溫嘉吟松弛下來,對她放下了防備。
此時,男生似乎意識到自己有點(diǎn)多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沖溫嘉吟說話:“你不是要回去嗎?”
“你回吧。”溫嘉吟彎唇,再開口時視線已經(jīng)轉(zhuǎn)到陸臻瀾身上:“我想跟她喝幾杯。”
“別隨便跟陌生人喝酒……”男生沒走。
陸臻瀾抱臂:“你是她什么人?”
“……”
“她干什么關(guān)你什么事?”陸臻瀾說話聲音有些冷淡,眼尾瞥出的余光含刀,似乎因?yàn)槟猩蔷淝樯滩桓叩脑挾鴬A帶幾絲尖銳,不知平時就這樣還是刻意的。
男生終于立不住腳跟,走了。
“謝謝。”溫嘉吟沖她說了句。
陸臻瀾挑挑眉:“謝我做什么?”
“謝謝你幫了我啊。”溫嘉吟重新在高腳凳上坐下,陸臻瀾坐她旁邊,將一杯酒推到溫嘉吟面前,溫嘉吟低眸:“這是?”
“不是說要和我喝幾杯嗎?”陸臻瀾手指扣著高腳杯,輕輕的晃動著,液體的光影便在她指尖浮掠而過。
溫嘉吟很少喝酒,包括她這次來酒吧,一直坐在吧臺旁待了那么久,其實(shí)才喝了半杯而已。她沒有喝醉過,所以不清楚自己酒量,但她覺得自己酒量應(yīng)該不咋樣,所以在陪陸臻瀾喝完兩杯后,她就不再碰第三杯。
但沒想到的是,她就這樣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兩杯下去,她人都迷糊了。
陸臻瀾也沒想到她的酒量會這么差,拿走她手里的杯子,溫嘉吟趴在吧臺,臉頰有些泛粉。
“不是吧,這就醉了?”陸臻瀾喝完第三杯,仍舊面不改色,看不出半點(diǎn)喝過酒的樣子,和溫嘉吟完全兩個極端。
溫嘉吟支棱起腦袋,手腕垂著,眸中釉著層水光,投向陸臻瀾:“你送我回去嗎?”
她喝得一時忘記了穆清的存在。
“送。”陸臻瀾扶她,一路出去酒吧門口,不忘提醒溫嘉吟:“酒量差下次就不要輕易再跟人喝酒。”
溫嘉吟身體挨著她,走路歪歪斜斜。
陸臻瀾是開車過來的,但喝了酒,所以準(zhǔn)備喊代駕,又問溫嘉吟:“你住哪里?”
溫嘉吟看她幾秒,有些遲鈍的回答:“住……”
她話語一停,哪怕喝醉,仍舊無法忘記如果此時這個時候回去,被溫秋蕓看到,指定完蛋。
忽而的挺直腰背,她看著遠(yuǎn)處的車流,眼神卻沒有聚焦在任何一個點(diǎn)上。
陸臻瀾耐心重復(fù):“你得告訴我你住哪里,我才能送你回去,你如果不放心我的話我?guī)湍懵?lián)系你朋友過來接你?”
“朋友……”溫嘉吟唇瓣動了動,思維斷斷續(xù)續(xù)。
她朋友不多,玩得好的也就穆清一個。溫嘉吟歪著頭在努力想什么,表情跟呆滯住一樣。
陸臻瀾等不到她的回答,無奈笑了笑:“我送你先去酒店待著?”
“我住酒店。”溫嘉吟后知后覺的回答前面那個問題,直接忽略了陸臻瀾的這句話,之后借著她手臂的力,走了幾步。
陸臻瀾忙拉住她即將要傾倒的身體:“你住哪家酒店?”
“隨便哪家都行。”溫嘉吟頭靠到陸臻瀾肩膀:“麻煩你了,我想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