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東再一瞧，地上橫七豎八都躺下來了，旁邊多了一個黑鐵塔樣的漢子，是大剛。</br> “老端，今天的梁子，我接下了。”</br> “剛哥，這事兒您得給我們做主不是？他一新來的，壞了規矩！”老端委屈地說，他竟然管大剛叫剛哥？</br> 顧正東對大剛刮目相看了。</br> “他是新來的不假，但這哥們仗義，這次我挺他了。”大剛還是眼皮都懶得掠。</br> “剛哥，咱兄弟跟你這么多年了，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呀！”老黑和那幾個人都委屈巴巴的。</br> “我說你們也別鬧了，這孩子是誰你們認識吧？”大剛向小明一指。</br> “這是老范太太撿那野種吧？”老黑還是認得小明的。</br> 小明一聽被人叫野種，直接就要撲上去，被顧正東一把薅回來，現在大哥平事，不能搗亂。</br> “不瞞你說，我就是老范太太撿的第一個野種。所以，這孩子我罩著了。誰動他，我動誰。”大剛掏出一只煙，點上，狠吸一口。</br> 這話夠分量，所有人都沉默了。</br> 顧正東也是心里一凜，沒想到大剛還跟小強奶奶有這個淵源。</br> “剛哥都說話了，兄弟們沒說得，地盤讓了！老黑給剛哥面子！”老黑說完一揮手，帶人離開。</br> “那啥，大兄弟，你要是缺錢，來找姐。好使！”胖大姐走幾步，又回頭給顧正東拋了一個媚眼。</br> 他差點吐出來，這都哪兒跟哪兒。</br> “你們走吧。以后有人找你麻煩，提我。”大剛說完，扭頭就走。</br> 爺仨個回到家，小強已經寫完作業了，在院子里分廢品呢。小小累了，睡在床上，白奶奶還沒回屋，用扇子給她趕蚊子。</br> “怎么去這么半天？這是買個新車？”白奶奶聽到動靜就跑過來。</br> “買個車，買個秤！”顧正東自豪地說。</br> “越來越像樣了，這行兒雖然不好看，可是也夠生活的，先干著吧，等我兒子回來，我讓他想想辦法，給你找個工作。”白奶奶沒提過她兒子在哪兒上班，聽意思是有點本事的人。</br> 顧正東沒辦法跟她解釋太多，反正知道人家是好心，心存感激就行了。</br> 十點多他把孩子們都攆進屋，自己繼續分類到一點，實在扛不住了，才回去睡在小小身邊。</br> “爸爸。”小小呢喃一聲，向他的懷里靠了靠，顧正東覺得這一天的辛苦都值得了。</br> 忙碌一天，他總算有時間整理一下思路了。</br> 這一想就睡不著了。</br> 今天他粗略看了一下，這個小區地方并不大，一共就六幢平房，一幢十家，是標準的廠礦宿舍。</br> 今天的事兒鬧下來，這些收費品的就不敢再過去了，一方面他們得罪了居民，一方面有大剛給顧正東撐腰。</br> 再有就是顧正東是真會辦事兒。收到哪家廢品，不管要不要的東西都拉走，垃圾扔掉，院子收拾干凈。</br> 所以昨天收的四戶人家，都贊不絕口，口碑好，才能把合作繼續下去。</br> 看似賺錢的機會來了，但是顧正東發現，他沒有能力吃下這么大一個生意。</br> 六十戶人家，他剛收了四家的東西，院子就占了一半。</br> 現在是剛下達動遷的通知，各家反應不一樣。</br> 王大娘家的情況特殊，本來住在這里的只有老兩口，兒女都搬出去了，有房子，所以他家第一個開始清理房子，是想把老人接走，這就都省心了。</br> 但是有的人家連過渡房都沒找到，往哪里搬？</br> 通知上寫的是，一個月內搬空房子。就是說如果顧正東有心接這個活兒，就要在一個月內把六十戶的廢品都吃下來。</br> 就算他一天能搬三家，也扛得住中間十天的高峰期，收回來的東西也沒地方存。</br> 每天收貨回來，再分類去賣，憑他一個人的體力根本做不到，孩子還小，一天兩天干下來，已經很辛苦了，不能把他們再累壞了，顧正東舍不得。</br> 可是涉及雇人，問題就更多了。</br> 他輾轉反側，不知幾點才迷迷糊糊睡著。</br> 一睜眼睛，發現天光大亮了，孩子們正圍在桌邊吃飯。</br> 白奶奶拎過來一暖瓶豆漿，還有大果子，孩子們吃得嘴巴上都是白沫子。</br> “小顧快起來吃飯。”白奶奶昨天沒少從這邊拿東西過去，有點過意不去了，所以給爺幾個買了早飯。</br> “白大娘，您別破費了。”顧正東也不好意思了，豆漿是要買的，讓白奶奶花錢，她肯定肉疼。</br> “你看你們幾口，上頓面條下頓面條的，也不會做點別的，孩子缺營養。”</br> “也是，我得注意一下。”顧正東趕緊洗漱，吃了一口飯，就推車往外走。</br> 三個孩子追過來爬上車，都是輕車熟路的。</br> 他們剛走到胡同口，就見有人招呼。</br> “就等你了！”</br> 顧正東一溜小跑過去，挨著兩家鄰居，都收拾好東西了，讓他估價。</br> 他先進一個院子瞧一眼，心里有點失望。這家生活應該很困難，看著一大堆，實際上有用的東西不多，連帶著尿味的被子都扔出來了。</br> 出來講價的是個老太太，不敢跟顧正東對眼神，報出三十元的價格時，聲音低得像蚊子。</br> 這一看就是被生活壓榨干最后一點血汗的人，已經躺平了。</br> 她敢報這個價，是因為大家全是這個價，如果她達不到，就又一次證明，她處處不如人。</br> “行吧。”顧正東是咬牙應下的。</br> 他估計這一單要賠了，連龍龍都嘆了一口氣。</br> 他里里包包搬了十幾趟，先是幫著扔了兩大車垃圾，最后才搬了點有用的東西，勉強裝了一車，推回家去。</br> 顧正東粗算了一下，這一車東西，最多能回個本，就當是白干活了。</br> 小小坐在車上，懷里抱著一個破舊的木匣子，剛它就在破被子下面，顧正東看到了，沒時間檢查是什么東西，小小就拿到手了，就讓孩子先玩吧。</br> 他卸完車趕緊往回返，小小被白奶奶一把薅過去。</br> “你別跟著去了，你跟奶奶在家，奶奶給你喝冰湃的綠豆水。”</br> 小小一聽說有好吃的，馬上就不跟顧正東走了。</br> “謝謝大娘，孩子您就多費心了。”顧正東樂不得的，小小的個子小，搬東西怕碰到她，扔在家里又不放心，跟著白奶奶就省了很多麻煩。</br> “你可別客氣了，咱這跟一家人啥區別。這個還行，我在院子里薅草時能坐一下。”白大娘說著，又撿了個帆布做的舊馬扎。</br> “有用的您就拿走，不用問我。”顧正東放權了。</br> 他急著返回去繼續拉東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