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天，風和日麗。</br> 蔣堯走出宿舍樓，迎面就撞上了教導主任。</br> 新同學跟他科普尹澈的時候，也順帶著科普了學校里其他不能惹的人物。</br> 教導主任張胤峰就是其中一位。</br> 因其姓張，且名字霸氣，學生省去兩個字，簡稱張教主。</br> 他掌管學校德育處，麾下有四個忠心耿耿的學生干部，統稱為四大護法。</br> 張教主雖然嚴厲了點兒，天天在校門口抓遲到、在校園里逮不遵守校規的學生，但在學生之中的口碑不差，出了什么解決不了的大事小事都愛找他，知道他會幫忙。</br> 認真負責的老師，大多數學生還是尊敬的。只不過，他手底下那四大護法，按章可的原話，就是“狗仗人勢”。</br> “哪個班的？劉海太長了，違反校規，去剪了。”</br> 張教主剛從校門口撤退，抓了幾個遲到的學生，心情正不爽，又碰上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的男生，張口就想數落幾句。</br> 蔣堯立正，畢恭畢敬：“老師，校規里好像沒有這一條吧？”</br> 轉來一中前，他在一中官網把所有條例閱覽了一遍，確定沒有“不允許劉海過長”這一條，否則他也不會剪這個發型。</br> 張教主訓學生向來沒人敢頂嘴，這回遇上個提出質疑的，臉色不太好看：“你確定？我怎么記得有這一條。”</br> 蔣堯笑笑：“老師，校規第25條規定，男生頭發不可以過頸，您記得的應該是這條吧？”</br> 他給了個臺階，又背出了校規，張教主的臉色稍微好轉了些：“哦，沒錯，是這條，行，盡量剪短吧，不然影響視力。趕緊去班級，早讀馬上開始了。”</br> “好的，老師再見。”</br> 蔣堯不緊不慢地走到高二1班教室，離早讀開始還差五分鐘。</br> 他那位半夜拿著鋸刀的小木匠同桌已經到了，今天換上了校服白襯衫，看著和私服一樣干凈，跟周圍一群青春洋溢的同齡男生沒什么區別，只是又在趴著睡覺。</br> 蔣堯坐到位子上，把書包掛上椅背，對照著黑板上學委寫的課表，拿出了今天要用的課本。</br> 早讀連著第一節課都是語文，不知道這位同桌能在吳國鐘的大嗓門下睡多久。</br> “那個……蔣堯？”旁邊傳來道細細的聲音。</br> “嗯，我是，怎么了？”</br> 課桌旁站著個不太高的男生，長得挺甜，眼睛大大的。</br> “我叫楊亦樂，是咱班的數學課代表……你那天報道，好像還沒交作業……”</br> “哦，懂了，你等等。”蔣堯在書包里翻了會兒，找出數學練習冊，遞給他，“是這個？”</br> 楊亦樂點了點頭，伸手去拿他的練習冊。</br> 抽了下，沒抽走。</br> 楊亦樂困惑地抬頭。</br> 蔣堯笑著：“楊同學，你是omega吧？”</br> 楊亦樂小臉一紅，低低地回：“我……”</br> “砰！”</br> 旁邊人用拳頭砸了下桌子。像在泄憤，又像在警告。</br> 教室里瞬間安靜了一秒，接著又好像習以為常似的，忙各自的去了。</br> 楊亦樂趁機抽走了蔣堯手里的練習冊，輕聲說了句“那我把你名字勾掉啦”，小跑回了自己座位。</br> 蔣堯很想問問他這個新同桌，腦子究竟有什么問題，動不動就發出噪音。</br> “怎么了？打蟑螂嗎？”</br> 尹澈盯著他，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別騷擾omega。”</br> “騷擾？我只是問他是不是而已。”</br> “如果他是omega，你要怎樣？”</br> “能怎么樣，我一個alpha，搭訕omega不是很正常么。”</br> “輕浮。”</br> “……”蔣堯憋著一口氣，按兵不動，“尹澈同學，你說話一直就這樣嗎？”</br> “我怎樣？”</br> “欠揍樣。”</br> 前排的兩位同學一動都不敢動，屏息聆聽。</br> 在校霸前面坐了一年，第一次聽到校霸說這么多話。</br> 這個新來的，似乎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起碼之前在1班，沒一個人敢這么懟校霸。</br> 尹澈攥緊了拳頭，蔣堯瞇起了眼——雖然被眼鏡和劉海擋了一半，看起來沒差。</br> 戰斗一觸即發。</br> “早上好同學們！”</br> “……”</br> “……”</br> 吳國鐘洪亮的聲音直接把兩個人都震懵了，原本劍拔弩張的氛圍只剩下嗡嗡嗡的繞梁余音。</br> 尹澈先扭過了頭，表明休戰。</br> 蔣堯樂得清凈，把語文書找出來翻開。</br> 早讀連著第一節課，整整七十分鐘，蔣堯算是領教了為什么吳國鐘外號“大鐘”。</br> 那音量，可不就像寺廟里哐哐哐撞大鐘嗎？</br> 他坐最后排都嫌吵，不知道第一排的人是如何忍受了一年的。</br> 他那位嗜睡同桌估計也忍不了，課上居然沒睡，直到吳國鐘離開教室才趴下。桌上攤開的課本筆記齊全，字跡工整，每一段課文注釋都按照吳國鐘的要求寫上去了，簡直可以被當作范本全班傳閱。</br> 班里有幾個學生正在詢問課上漏聽的幾個注釋，但沒人來這個角落，也沒人注意到這本正攤開著、能隨便看的課本。</br> 蔣堯也不想跟他這位新同桌多呆下去，起身走到教室前排。</br> omega和beta通常都沒alpha個子高，往往坐在教室靠前的位子，比如1班的陳瑩瑩和楊亦樂，都屬于嬌小型，像尹澈這樣一米八左右坐在最后排的beta，實屬罕見了。</br> 蔣堯走過去的時候，章可正在滔滔不絕地和陳瑩瑩聊新八卦。</br> “真的！我騙你干嘛？”章可余光察覺到有個人靠近，一抬頭，“咦，蔣堯？”</br> 他一向自來熟，隨口就喊了全名。</br> 蔣堯笑了笑：“你們在聊什么？我可以聽嗎？”</br> 章可見他笑得挺親和，心生好感。雖然這個alpha新同學和想象中的差距有點大，但人家畢竟特意過來搭話，應該是想快點融入新班級，于是熱情地招呼：“可以可以！來，你靠近點兒。”</br> 蔣堯找了個空座，正好在楊亦樂旁邊：“抱歉，占用下你同桌的位置。”</br> 楊亦樂靦腆地搖搖頭，沒說什么，繼續做數學習題。</br> 章可接著聊：“我們在說校草又換了新對象，班長她非不信。我說班長，你也該認清現實了，你追不上人家的，姐弟戀沒有前途！”</br> 陳瑩瑩不服：“怎么沒前途了？按他這換對象的速度，不馬上輪到我了？”</br> “嘖嘖，那您想想，按他這換對象的速度，就算輪到您，不也馬上換別人了？”</br> “或許他跟我交往之后，就死心塌地認準我一個了呢？”</br> “可能嗎？你憑啥？憑你說粗話，還是憑你夠爺們？”</br> “章可……”陳瑩瑩拳頭捏得咯吱作響，“活膩了是吧？”</br> 韓夢恰好路過，及時保下了章可的狗命：“誒誒，班長，你怎么能對同學動粗呢？當心下次選班委我們不投你了啊。”</br> 陳瑩瑩：“誰敢不投，我上門索命。”</br> 這幾個人湊在一起就吵吵鬧鬧，不是冤家不聚頭。蔣堯隨口問身旁的楊亦樂：“校草是哪位？很帥嗎？”</br> 楊亦樂聽他一問，臉不知為何又紅了，而且紅到了耳朵根：“嗯……很帥……”</br> 蔣堯看出了點端倪，小聲問：“你也喜歡他？”</br> 楊亦樂應該是屬于那種沒什么心機的純情小男生，心里想什么全都反映在臉上，腦袋都快埋到練習本里去了，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br> 嘖。</br> 全班唯二長得還算不錯的omega，都有心儀對象了，還是同一個。</br> 出師不利啊……</br> 上午最后節課下課，男生們像瘋狗一樣沖出教室，直奔食堂。</br> 蔣堯慢悠悠地晃到食堂，看見排隊的條條長龍時，才想起來，現在沒人給他打飯了。</br> 以前在八中，趙誠等人總是第一批沖到食堂，知道他愛吃什么，統統幫他打好，占好位置。等他走到食堂的時候，直接坐下就可以吃飯了。</br> 哦，還有一些omega送的自制甜點，趙誠也會幫忙收下，轉交給他。</br> 雖然他根本不愛吃甜的。</br> 蔣堯挑了個隊伍相對比較短的窗口，等了近一刻鐘，才輪到自己。幾個熱銷的菜早就被打完了，只剩下些寡淡的素菜和賣相不怎樣的葷菜。食堂阿姨敲著鐵勺不耐煩地問他要什么快說，蔣堯看來看去沒什么想吃的，就隨便點了個炒青菜、蒸蛋和紅燒肉。</br> 一共十塊，送碗免費的湯。碗里漂浮著的一層油花，看著就沒什么胃口。</br> 正值食堂高峰期，蔣堯端著餐盤找了會兒，終于在角落找到一個兩人桌的空位。走近了一看，空位的對面坐著他同桌。</br> 難怪其他端著餐盤的學生目不斜視地路過了。</br> 蔣堯走過去，把餐盤放下，淡定入座。</br> 正在喝湯的尹澈抬頭，眉毛擰起來：“你干嗎坐我這？”</br> 蔣堯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夾菜，當他空氣。</br> “我在問你話。”</br> 蔣堯依舊無視。</br> “喂！”</br> “啪！”</br> 蔣堯摔了筷子：“這位子寫你名字了？我不能坐？”</br> 老虎不發威，兔崽子都快騎到他頭上了。</br> 尹澈的肩膀輕輕抖了下，似乎被他嚇到了，但也只是一瞬而已：“……你兇什么？”</br> 這就叫兇了？</br> “我可比不上某位踹椅子、砸桌子的兇。”</br> “那是因為你先騷擾別人。”</br> 蔣堯豎起一根手指：“第一次，我不知情，也對你道歉了。第二次，楊亦樂都沒覺得我在騷擾他，你憑什么說我騷擾同學？現在，我找個位子吃飯，你又質問我，我到底做錯什么了？”</br> 蔣堯一一列舉完，說：“如果你對我有意見，就去跟老師提，把我換走，我很樂意。”</br> 他的脾氣其實也沒好到哪兒去，大概遺傳了他爸一半的暴躁基因，沒什么耐心。連追omega通常都是三分鐘熱度，更別提容忍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beta。</br> 尹澈一看就是個被慣壞了的大少爺，沒人敢教訓，那就他來教訓。</br> 食堂環境嘈雜，他們這桌離其他位子有些距離，沒人察覺他們這桌的火藥味漸濃，偶爾有幾個路過的，也迅速溜走了。</br> 尹澈沉默片刻，突然站起來，端起自己還剩很多菜的餐盤。</br> “我沒質問你。”他聲音悶悶的，“平時沒人坐我對面，我……算了。”</br> 他端著餐盤頭也不回地離開。</br> 蔣堯追著他的背影望過去，看見他走到了倒剩飯剩菜的地方，把沒吃完的飯菜一股腦兒全倒了，大步離去。</br> 他的校服有些寬大，背影更顯單薄。</br> 周圍的學生注意到他走近，都自覺往旁邊讓了讓，像在躲避瘟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