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冬頭天晚上喝了酒腦袋暈沉，洗個澡又被封硝拆骨吃肉，好半天緩不過勁兒來。她覺得有必要跟他好好談談“吃肉”這個問題……</br>
終于等到夕陽西沉，封硝回來了。</br>
一臉的陰沉，一臉的疲憊。</br>
尼瑪，這要怎么談？遇冬有點怕見封硝這個樣子，總覺得大事不妙。</br>
整個晚餐時間，封硝都在走神。其實不是走神，是認真在思考別的事情。他甚至在吃飯的時候，煩躁地拿出煙點燃夾在指間，然后一口接一口吐著煙圈，彈著煙灰。</br>
云霧層層里的男人深不可測，深邃的五官被模糊得只剩下輪廓。</br>
遇冬悄然看去，話到嘴邊都給生生吞咽了。</br>
好半天，他開口，“今天，易清鈴又暈過去了……”</br>
她騰地站起來，“什么？”</br>
他拉她坐下，“沒事，搶救過來了。”</br>
遇冬臉色蒼白，抖抖嘴皮，講不出話來。昨天她守在醫院一整天，今天大意幾分就出了事……一時心里惶恐，又內疚得不行。</br>
封硝狠狠抽完最后一口煙，將煙頭杵滅在煙灰缸里，“我安排了明天手術。”他說完站起身，向著樓上走去。</br>
這個夜，遇冬在封硝門外徘徊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敲門進去。</br>
她有很多問題要問，是靳醫生親自主刀嗎？我媽手術成功率是多少？不是說別的臟器也損失厲害？現在手術會不會風險太大？</br>
一萬個問題涌在喉間，就想聽封硝說一句，“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br>
但封硝進房后，再也沒出來。</br>
遇冬不甘心，跑到樓下，仰頭朝封硝的房間望去，發現燈早就關了，一絲光亮都沒有。她磨蹭著，看見劉管家在準備牛奶，自告奮勇想要端上去。</br>
劉管家說，這杯牛奶是遇小姐你的，封先生說了，今晚不要去打擾他。</br>
“哦……”遇冬訥訥的，覺得封硝變了，什么事都不跟自己說，什么話都懶得跟自己交待了。</br>
她坐在花園的椅子上，望著那黑漆漆的房間，想著明天的手術，心里惆悵得緊。</br>
次日晨，封硝起得很早，精神充沛。純手工的黑色襯衫，襯得他的眼睛更加深邃明亮。表情依然冷峻，似乎恢復到很多天前的狀態，淡漠，孤寂，銳利，還危險。</br>
遇冬幾乎一夜沒睡，早早就等在樓下了。她聞到一種久遠的味道，那種味道令她害怕。忽然想念起最近這段日子，他與她清晨纏綿后，眸底那種消減不去隱藏不了的溫存和溫暖。</br>
她甚至想念起他嘴角的一抹壞笑，想念他不發一語就輕咬她的鼻子和嘴唇。那時，他至少是充滿人味兒的。</br>
心頭猛地一驚，難道封先生后悔安排這場手術？</br>
封硝照例翻著報紙，邊吃早餐邊瀏覽。事實上，在這之前的好幾天，他已經打破了這個習慣，不看報紙，和她聊天。</br>
所謂聊天，主要是她聊，他聽。他喜歡聽遇冬無厘頭的吱吱喳喳，也喜歡聽她欲語還羞地控訴，悄悄地吼，“混蛋風聲聲，你就不能輕點啃！”</br>
每次看她臉紅的樣子，他就特別開心，一生中從未有過的開心。他會無比正經板著臉回答，“不能。”</br>
他看她氣結，眸底便升騰起溫暖的笑意。</br>
他想，一輩子這么過也挺好。</br>
只是今天早晨，封硝沒有心情。他看手中的報紙，無論是看社會新聞，還是看財經版，都一個字沒看進去。</br>
他心情糟糕透頂，這不應該是一個醫生術前的狀態。他還是低估了給仇人做手術帶來的心理壓力和抗拒，更惱火的是，他沒有把握易清鈴能在術后醒得過來。</br>
可是，再不做心臟手術，易清鈴隨時都會撒手人寰。到那時，遇冬會不會埋怨他一輩子，說他見死不救？</br>
封硝此刻特別沒胃口，卻還是放下手中的報紙，冷著臉把早餐吃完，還加了個餐。</br>
他拿紙巾優雅擦嘴，然后喝一口檸檬水才叫她，“遇小冬。”</br>
遇冬像個逃學的學生，膽顫心驚被點了名，手里的叉子哐當一聲掉在桌上，有些不確定，“你，叫我？風聲聲你真的在叫我？”</br>
“你吃好了嗎？”封硝斂著眉，薄唇如刀，“要不，我先去，你一會兒晚點再來醫院。”</br>
“哦不，”遇冬三兩下拿面包塞滿自己的嘴，又一口氣把牛奶喝個底朝天，“我跟你一起走……”好容易逮著個說話的機會，討好地問，“風聲聲，一會兒你能陪著我，對嗎？”</br>
她說這話時，下意識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可憐巴巴的，“我一個人害怕……你能陪陪我吧？”</br>
封硝冷硬的線條微微柔和了些許，聲音也軟得溫存，只是內容就不那么和諧了，“我今天公司有個會，很重要。晚點我會來找你。”</br>
遇冬的眼睛明顯黯淡了下去，喃喃的，“哦，這個會……很重要？”</br>
“是啊，很重要……”封硝的表情沒有絲毫起伏，“其實你可以這樣，先去把手術同意書簽了，然后回家等信兒。段涼會在那里守著，有什么事他通知你。”</br>
“不，我要在那兒等。”遇冬已經吃好，飛奔上樓，邊跑邊喊，“風聲聲，你等我！一會兒你帶我去跟靳醫生見個面……”</br>
在她想來，術前跟主刀醫生見見面，說點好話，那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br>
可是到了醫院才知，根本見不到靳醫生。</br>
護士拿來一堆資料，要求她簽字。風險告知書，手術同意書等等等等……她看得眼冒金星，并且忽然智商退化，字是認識的，就是不知道那些條款里到底講的什么鬼。</br>
簽字的手，也抖得不行，但覺自己那顆心臟隨時都會蹦出來。</br>
封硝一直陪在她身邊，話很少，只是叫她簽字。</br>
他簡略告知她一些必知事項，例如即使手術成功，也只能等待病人蘇醒。病人是否蘇醒，不僅要看心臟手術，還要看別的臟器情況。</br>
遇冬兩耳嗡嗡，聽得隱隱約約。有時看見封硝的嘴一張一合，也聽不到他在說什么。</br>
然后，封硝準備離開醫院。</br>
遇冬拉著他的手，紅著眼，半天不肯松開，“風聲聲，能不能別走？”</br>
封硝的心又一次刺痛，有種不能言說的尷尬。有那么一秒，他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我就是靳朗，我現在去給你媽媽做手術。”</br>
可是瞞了太久，到了現在才說，似乎天時地利都不占，人也不和，一切都不對勁兒。他柔聲拍拍她，“我很快就回來，你現在去看看你媽媽。”</br>
他冷硬著心腸走出醫院大門，然后再從醫院側門進來，去了辦公室。</br>
換上白大褂，戴上純白口罩以及帽子，他下樓，走進手術室。</br>
少有人見過靳醫生長的什么樣子，更少人知道這個醫院的大股東封先生就是靳醫生……因為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靳醫生自從來到這個醫院就職后，所做的手術零失誤，近乎完美。</br>
所以今天大家都盼望能創個奇跡。有傳言說，易女士很有可能是封先生的岳母，有人親眼看見封先生在那個病房出入。甚至那個病房，都是封先生親自安排的。</br>
護士小陳替靳醫生穿上手術服時，芳心沒來由跳漏好幾拍。這男人真高大，身形比例也是完美得令人移不開眼。</br>
她沖動地想把他的口罩揭下來看看，看他到底長的什么樣子……卻不敢那么做。只敢順手揭下了自己的口罩，做出想要透氣的樣子，臉紅紅的，風情萬種瞥了一眼他。</br>
只可惜，靳醫生的眼睛始終幽深，無波無瀾。對于有臉盲癥的男人來說，那樣做無疑是沒什么卵用。</br>
遇冬那時候腕上戴著易清鈴送的手鐲，沒敢瞎哭，只一個勁兒地傻笑，“媽，我等你啊。做完手術咱就好了……我跟你說，靳醫生親自主刀呢。手術一定會成功的……”</br>
易清鈴想起昨天那個戴著口罩穿著白大褂進來的男人，想起他揭開口罩的一剎那，也想起他叮囑的話，“暫時不要告訴遇冬，我就是靳朗。”</br>
封硝就是靳朗！</br>
他為什么要瞞著遇冬？易清鈴想不明白，卻仍是遵守諾言，沒有說出真相。</br>
今天為自己主刀的，是未來女婿。神秘的封先生，神秘的靳醫生！</br>
就是這一瞬間，易清鈴像是聞到了危險的味道。她似乎在此刻才讀懂封硝眼里那抹深沉的糾結……也許今天兇多吉少。</br>
因為兇多吉少，所以笑得更加燦爛，“小冬兒，媽媽這輩子最開心的有兩件事，一是嫁給你爸爸，一是有了你……”</br>
遇冬本來壓抑了又壓抑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媽，你說這些做什么？等你好了再說嘛！”</br>
易清鈴攏一把自己的頭發，又理一下女兒的額發，“不要哭，冬兒……媽媽會好的。我還要看著冬兒嫁給……封先生呢，還要幫我的冬兒帶娃娃……你喜歡女兒還是兒子？嗯？女兒吧！好嗎？像冬兒一樣好的女兒……”</br>
遇冬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握著母親的手不停地抖，停不下來。</br>
易清鈴笑得快哭了，“真的，媽媽有你，沒遺憾了……”</br>
段涼看到那個場面，輕輕嘆息一聲，退出去，對外面的護士說，“再給她們五分鐘吧。”（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