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一個溫溫柔柔的聲音響起來：“娘，快進去吧，你這一哭，倒是勾起姝兒也跟著哭。”

　　二少夫人也跟著勸道：“就是，大嫂子說的是呢，哪有抱著在門口哭的，讓下人看到傳出去，好像咱們不讓姝兒進門一樣。”

　　一句話，就逗樂了淮陽侯夫人，她攬著錦姝抬頭，臉上尤自帶著淚珠，卻也伸出一只手去戳二少夫人的腦門兒：“老二家的就是個促狹鬼，要有你大嫂子一半的穩重，我也不必總是頭疼了。”幾個丫鬟婆子也跟著笑了起來。

　　婆媳關系竟是格外和睦的樣子。

　　錦姝抹了把眼淚，給大少夫人請安：“讓大嫂笑話了。”

　　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看上去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她微微富態，長了一張圓臉，額頭飽滿，鼻尖上翹，在風韻中顯出一點兒靈動來，穿一身藕荷色的薄紗裙子，依然香汗淋漓，她用手呼扇著，上下打量著錦姝：“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姝兒是瘦了，可千萬別舍不得東西，該補還是得補的。”眼里的關心騙不得人。

　　錦姝感激地扶住大少夫人的手：“謝謝大嫂。”幾人漸次進了屋。

　　王媽媽遞上帶來的食盒，笑道：“姑娘這幾天搗鼓吃食，這一道酥皮蛋奶是最得意的，也做了點兒給夫人和少夫人們嘗嘗。”

　　金黃的月亮餅，看著就可可愛愛，幾人各自拿了一個嘗了，都是贊不絕口，錦姝看他們吃的香，自己也開心，坐在一起聊了些家里的事兒，比如三少爺的婚事，二少爺要歸京，幾個哥兒要進學，小一點的姐兒也要開始學些東西等等。

　　說著說著便近了晌午，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默契地攜手站起來說去安排午飯，留了空間給母女二人說點兒體己話。

　　兩個兒媳婦出了門去，丫鬟婆子們也各自散去，只留下侯夫人和錦姝，侯夫人攬了錦姝坐到自己身邊，胡亂撫摸著她的肩膀，只覺得硌手，又恨又疼：“叫你不要嫁，你非要。”忍不住拍在錦姝的肩頭泄憤，“這不是摘了我的心嘛，上次又說了那樣的話，今后可怎么過，讓我怎么辦！”

　　自然指的是錦姝說的對吳衡秋沒興趣了的話。

　　錦姝故意夸張地叫：“哎呀，疼——疼呢。”侯夫人瞪她一眼，錦姝像一只小貓一樣伏在侯夫人的懷里，小聲說：“娘，我覺得好像一場夢呀，我原來也許是喜歡吳衡秋喜歡的很的，可是就很奇怪，我突然就覺得沒什么意思了，我是真的對吳衡秋沒什么興趣了。”

　　侯夫人輕輕撫著錦姝的后背，錦姝覺得癢癢的，又很舒服，她接著說：“我怎么就非要和他好，才能過的好呢，你們是我的后盾，我在吳家，他們也不敢怎么樣我，不用想著吳衡秋，我不是會過的更滋潤嘛，娘。”

　　“話不是這么說的，你也不能沒有自己的孩子呀，那得多孤獨。”侯夫人惆悵道。

　　錦姝自然知道，在現代，一個沒有孩子的女人，甚至一個婚姻不夠順利的女人，都會讓人覺得她以后過不好這剩下的一輩子了，更別提在這古代了，這無論在什么時候，都是一個無解的問題，她只好含混過去：“娘，我現在還是個孩子呢，想這么多干嘛，再說了，我有你呢，怎么會孤獨呢？”

　　侯夫人還要說什么，就聽到外面一聲高過一聲地：“祖母——小姑姑——祖母——小姑姑——”

　　是跟著女師傅上課的女孩們兒下課了。為首大一些的也不過十歲左右的樣子，小的更是之后四五歲，幾個女孩子像小百靈鳥一樣飛進來，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錦姝忙叫了夏河進來：“去煮點兒乳茶給姐兒們吃。”又扭頭對侯夫人笑道，“得借娘的小茶爐使使了。”

　　幾個小的早就依偎到了錦姝和侯夫人身邊了，那個十多歲的女孩子到底是年長些，規規矩矩地坐在下首，聽錦姝說乳茶，難免露出好奇來。

　　侯夫人攬著幾個孫女兒，笑道：“倒是把你們姑姑給你們帶的點心吃了。”幾個女孩具是露出遺憾來，侯夫人又道，“看夏河倒是還有一招的。”

　　錦姝有些汗顏，她完全不知道還有這么幾個小的，所以準備的少了也是她的問題，還好帶了夏河來，一人一杯乳茶倒是哄得女孩子們一個個都笑逐顏開。

　　看著幾個女孩子喝的歡，錦姝突然就想起怡姐兒來，小姑娘差不多的年紀，卻遠沒有眼前的女孩子這么歡脫，她想起她那天小心翼翼地問自己能不能把酥皮蛋奶帶回去，心中感嘆，覺得孩子畢竟沒錯，況且她也還要在吳家過活，吳家老太太對她也是小心翼翼，便問道：“……幾個侄女學些什么呢？”

　　最大的那個女孩一板一眼地道：“回姑姑，學些文化，也學女紅、琴棋之類的。”

　　侯夫人跟著解釋：“琴棋也只是怡情而已，咱們家的女孩子還是要多學些經書之類的。”又指指最大的那個，“慧姐兒已經常跟著你大嫂子學管家了呢。”

　　錦姝想了下這些日在家中，怡姐兒并不像是有人教的樣子，平時說話也不似自己侄女這般的大大方方，又道：“母親可有合適的女先生？”

　　侯夫人睨她一眼：“你要作何？”

　　錦姝嬉笑：“問問嘛。”

　　侯夫人點點她的額頭：“你們家就一個女孩，不值當地專門請一個女先生，自己學也學不上什么勁頭，她若是愿意，可到咱們家來跟著你侄女們一塊上課。”

　　一個耳尖的女孩子聞言一下就抬起頭來：“祖母，有新的姐妹要來了嗎？”

　　侯夫人刮了她的小鼻子：“就我們玉姐兒耳朵尖，你們小姑姑要送個女孩兒來和你們作伴呢。”

　　錦姝自然是高興的：“這樣真可以嗎？娘。”

　　侯夫人并不看她：“趁我沒后悔，還愿意要那白眼狼的女兒。”

　　錦姝抱了她的胳膊搖啊搖：“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吳衡秋是白眼狼，可孩子是無辜的呀。”

　　吃了午飯稍微歇了，錦姝便跑回了家，王媽媽對她這樣很是不解：“姑娘當心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錦姝灑脫擺擺手：“我也不過是看那孩子小小年紀沒有媽媽可憐罷了，去與不去還是在他們自己的。”

　　并沒有回正春院換衣服，她就去了壽春堂，老太太應是還沒醒過來，正房東邊安安靜靜的，倒是西次間里，吳微正坐在窗邊的榻上做女紅，隔著窗戶見錦姝來了，忙扔了手里的活兒，趿拉著繡鞋就迎出來：“嫂子不是回娘家了嗎？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錦姝和她一同坐在榻上，看她的繡活兒：“妹妹繡得真好，這蝴蝶栩栩如生的。”

　　吳微秀氣地笑了笑：“不過是隨便繡著玩的。”

　　錦姝又問：“怡姐兒和恪哥兒都住在哪里？”

　　吳微心中納罕，還是答道：“就住在東廂房里，兩個人平時只睡覺歇在那邊，吃飯玩耍什么的都是在母親這邊和我廝混的。”

　　“怡姐兒可是在學些什么東西？”聽上去也不像是有在學什么東西的樣子。

　　吳微眼神黯淡：“不曾，哥哥畢竟是個男子……”哥哥是男子，于這方面上不細心，就算細心，又去哪里為女兒求女先生，自己和母親都是初來乍到的鄉下人。

　　錦姝于是笑道：“我今天回娘家，娘家的侄女們在一塊上課，學些經書、女紅、琴棋之類的，覺得怡姐兒也該到了年歲了。”她又看了看紋絲不動的東次間的門，“和你說也是一樣的。我便問我母親給我尋摸一個女先生，母親說的也有道理，咱么家人少……”將淮陽侯夫人的話原原本本復述出來。

　　吳微只有大喜的份兒，卻又有些猶疑：“會不會太麻煩了？”

　　錦姝道：“倒不至于，只不過是咱們府上要專門派人接送的事兒了。”

　　吳微便鄭重拜謝：“那我就替怡姐兒先謝過嫂嫂了，難為嫂嫂還想著這丫頭，也是這丫頭的福氣了。”

　　錦姝直說不必客氣。

　　老太太自然也是愿意的，吳衡秋和吳衍秋，卻是并不相信的，吳衍秋依舊是那句老話：“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侄女受了欺負怎么辦？”

　　吳衡秋也說：“怡姐兒畢竟還小，回頭若是想學，我去托人找個女師傅也是一樣的。再說，還欠著人情。”

　　吳微道：“怡姐兒不小了，聽嫂子說，他們府上的小姐，四五歲就跟著姐姐上學了，說是先磨一磨性子，以后無論女工還是管家都有耐心的。”

　　老太太也道：“畢竟是淮陽侯府上的女先生，估計用的久了，該是很好地。”

　　吳衡秋覺得再推辭便顯得外道了，畢竟和淮陽侯府還是姻親，親戚間相互幫扶的事兒也是常有的，便也默許了。

　　怡姐兒聽說可以和同齡的女孩子一塊讀書上課，自然是高興地，當天晚上便要去向錦姝道謝，還是吳微借著天晚勸住了，說好明天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