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婆子笑道:“婆子受人之托,貴府表姑娘,聽說模樣大方,性子也是個孝順的,不知道可許了人家?”
錦姝這邊放下心來,卻聽到碧紗櫥里“咚”一聲,吳微叫道:“表姐,表姐 ——”錦姝忙對著馬婆子歉意一笑,閃身進了碧紗櫥。
原來是常平一口氣上不來,竟然暈了過去,錦姝也嚇了一跳,忙叫了人去請大夫,又叫把常平挪到床上去,開了窗戶通風。
一群人忙忙亂亂,舅太太眼睛里又開始往外冒眼淚,老太太也是糟心不已,錦姝有些尷尬地對著馬婆子:“讓您見笑了,先去那邊吃盞茶吧!”馬婆子是個七竅玲瓏心,笑道:“ 正想著問夫人討一杯貴府的茶水呢,老婆子口渴得厲害了。”
趁著大夫沒來,錦姝拉了把吳微:“怎么回事兒
吳微臉色也是不好,許是受了驚嚇:“誰知道,聽說是叫程敏,表姐就開始變了臉色,嘴里念念有詞,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錦姝愣,她抓著吳微的胳膊:“當時那程文一直都帶著面紗呢,是嗎?”
吳微點頭道:“是,穿著女裝,帶著面紗。”
錦姝喃喃道:“這就對了!”
這就對了,無論是去程品齋還是非要見店主,都是常平有意為之,見機行事,進門摔倒也是常平的花樣兒,無非就是為了程文罷了。她是見過程文的,而且,那一日對程文也是多問了幾句,顯出十分興趣來的,只不過是她著急忙慌,認錯了人而已。
錦姝總算知道自己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從何而來,只覺得像是吃了一只蒼蠅。
大夫已經(jīng)趕過來了,施了針開了些湯藥又走了;馬婆子都喝了兩盞茶見主人家依舊顧不上她,也告辭走了;吳衡秋也下值回來了,常平依舊沒有醒過來。舅太太在屋里守著她,只是暗自垂淚,錦姝掩上了門,老太太正愁容滿面的和吳衡秋大眼瞪小眼。
吳衡秋見她出來,輕聲問道:“表妹醒了嗎?”
錦姝今日只覺得十分的疲累,對著吳衡秋如此白癡的問題,就沒什么好氣兒:“若是醒了,你我就不在這里了。”
吳衡秋碰了鼻子灰,老太太清了清嗓子: “唉,先別說這起子倒霉事兒了,說說微兒的事兒。”
吳衡秋剛才就知道了常平的事兒,這會兒又聽老太太說起親妹妹的事兒,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以為也是什么不好的事兒,說話間聲音就有些發(fā)澀:“微兒怎么了”
這到底是一件好事兒,老太太收拾了心情,慢慢將上午大少夫人來的事兒跟吳衡秋說了。
吳衡秋沉吟著:“禮部尚書程大人,他們家只有四少爺程文還沒有娶妻,上次您壽宴給您賀過壽的,最后來的那個小伙子,您還記得嗎娘。”
老太太道:“就是那個俏皮話很多的后生?”
吳衡秋道:“是,就是那個,程家倒真沒什么亂七八糟的事兒,程文是小兒子,也沒什么壓力,就是這程文并不是讀書人。”
錦姝接過話茬:“可是程品齋的程文?”
吳衡秋看向他:“你倒是知道?”
錦姝并不理睬他:“母親覺得如何?”
老太太道:“到底是咱們高攀,我這心里總是窮惦記著,怎地就.....”
碧紗櫥里,常平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果然向吳微提親的是程文,給自己提親的就是什么阿貓阿狗的。她躲在錦姝和準陽候府大少夫人身后聽到程家的時候就開始動腦筋了,她只是堵了一把,和吳家來往的只有程文一個姓程的,上次壽宴一向淡泊的吳微看到程文就像炸了毛的貓一般,她旁敲側擊也知道了兩人之間的彎彎繞繞,想著程文是非富即貴的,若是自己稍微動點兒手段,沒到結婚的那一刻,人就不算定下來……誰成想……那程敏又是哪個角落里冒出來的什么東西?
常平已經(jīng)躺不住了,她其實早就醒了,一直躺著一是內心喪氣的很,二就是想知道更多的事兒。她此刻慢悠悠睜開眼睛:“娘……”
舅太太一直握著她的手,感覺到她有動靜,又抬頭看她睜開了眼睛,高興地哭起來:“哎呦,我苦命的閨女呦,可算是醒了,嚇了我一跳!”
她本就是鄉(xiāng)下人,嗓門大的很,這會兒一聲哭嚎,外面的錦姝三人都聽到了,趕緊推了門進來,錦姝看到常平那一副柔弱不堪的樣子,就覺得胸悶氣短,忍了又忍,還是問出口來:“表妹今日何故非要去那程品齋?”
常平聞言心中一驚,下意識就看向了錦姝,錦姝本就一直盯著她看,端詳著她的表情,這會兒常平明明垂著頭卻又偷眼看著她,更讓錦姝明確了自己的猜測并非是惡意揣度,心中暗想著,哪怕憑借我多年來浸淫宅斗種田文的經(jīng)驗,你也休想瞞過我!
常平看到錦姝臉上淡淡的不滿,心中一突,畢竟做賊心虛,唯恐錦姝猜到些什么,又哭哭啼啼起來:“表嫂這是什么話?難不成是我愿意的嘛?我好歹是個姑娘呢!”
她這明顯的惡人先告狀,錦姝要氣笑了,可是她能說什么?一切都是她的猜測,說什么呢?說常平要碰瓷兒程文?這簡直叫人笑掉大牙。
吳衡秋倒是站出來說:“表妹多心了,你表嫂也是馬后炮而已,你今日若是不去,不就什么事兒都沒有了?”
錦姝感覺這話是在向著她說,心中稍稍熨帖些,可是這話卻越尋思越不好聽,那邊常平已經(jīng)哭鬧起來:“表哥也覺得我錯了?還是說我活該?我就不知道了,我不過是想著出去轉轉的,怎么就礙了你們的眼了不成?”頗有幾分無理攪三分的意味。
吳衡秋見她這哭鬧不止的勁兒,也懵了,只覺得和女人說不得話,就閉嘴不再言語,兩位老人也是又氣又心疼,還是錦姝被她吵得頭大:“行了,別哭了!馬婆子來的事兒你也知道了……”
誰知道常平哭鬧得更加厲害了:“他們程品齋欺負人啊,娘,姑姑,明明是那程老板,現(xiàn)在卻叫什么掌柜的上門來,這是要逼死我的,我還有什么臉面活著?娘,姑姑,表哥,你們可要為平兒做主啊!”
其余幾人又都看向錦姝,錦姝深吸一口氣,嗬,一計不成心生一計,沒當時碰上的瓷兒,過后沾也要沾上,也不在意什么名聲不名聲的。程文還有可能是吳微的未來夫婿呢,這個瓷兒,錦姝是說什么都不會讓常平碰上的。于是錦姝做出一副疑惑的樣子:“程老板?那程老板分明就是個女子呀,怎么……”她吃驚的捂上了嘴,“莫非……”還做作地用手指著常平。
吳衡秋看她這副矯揉造作,簡直要笑出來,他在外行走,自然有所耳聞這程文在程品齋的時候經(jīng)常穿女裝出來幫女子搭配衣服,一度懷疑過程文的喜好,不過除了在程品齋里穿女裝,用程文自己的話來說是為了招攬生意,其余時候,程文也是個打馬游街的貴公子樣子,大概路是沒什么問題的。
一句話常平也愣住了,她哪里知道程品齋里的程文是女裝示人的,一時都忘了掉眼淚:“不對呀,姑姑生日的時候,來的那個男子,表妹說就是程品齋的程文程公子呀!”
錦姝道:“咦,表妹倒是記得清楚,我都忘記了,可是今日在程品齋的程老板分明就是個女子,那個男子就是掌柜的呀,表妹莫不是記錯了?”
常平也是第一次做那種事兒,怎么可能不緊張,當時只是沒頭沒臉地就往男子身上撞了,哪里注意是誰了。
舅太太插嘴道:“這程文,可是你們剛才在外面說的,托了人上門問親事的那個?”
老太太道:“正是,這事兒,還真有幾分奇怪呢。”
要的就是你們感覺奇怪,錦姝心中暗想,又慢慢悠悠說:“的確是奇怪,前腳剛有人受了程家之托來問親事,后腳表妹就和程家扯不斷理還亂,不過也虧得程家來問親事了,萬一表妹今日撞見的真的是那程公子,也還……”她說話慢慢悠悠的,端著茶水覷著常平,果見常平手心里的手帕越攥越緊,那看著她的眼神,有隱隱的期待。
錦姝戛然而止,她看向老太太:“嗨,看我,說這些干什么,現(xiàn)在當務之急,表妹和那程敏程掌柜的要如何。”
常平感覺自己的心飄起來了,又狠狠摔下來,摔了個稀巴爛,她有些失望,看著楊錦姝,楊錦姝臉上帶著一絲笑,那笑容好像在嘲笑她,常平想起來她說過的話:“有些事兒,我可以,你卻不可以。”她有時候覺得錦姝是個好脾氣的,讓人忍不住上去蹬兩腳;有時候又覺得她像一塊臭狗屎又臭又硬,讓人不想搭理;而現(xiàn)在,她那種輕描淡寫的勁兒,就像一泡新鮮的狗屎,讓常平看了十分的惡心。
常平覺得自己的天靈蓋里有個聲音在叫喊,她想發(fā)泄,可是她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懵懵的,她好怕她多說一句,楊錦姝多說好多句,她知道,她的小九九,楊錦姝參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