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道：“這不你娘剛才說家里的玉米要收成了，就想著回家去了。”

　　常平撲倒老太太跟前，抬起后來已經(jīng)是眼淚汪汪：“姑姑，我不想離開你。”

　　夏河禁不住嘴角抽了抽，平日里并不見常平和老太太多么親近，這會兒倒是姑侄情深起來了。

　　老太太也攬住常平的肩膀，一個勁兒的撫摸揉搓著：“好孩子，姑母也舍不得你。”

　　常平抬著頭，噘著嘴，一副小女兒的姿態(tài)：“姑姑說話不算話！”

　　老太太聞言皺著眉頭道：“姑姑什么時候說話不算了？”

　　常平一頭扎進老太太懷里，她并不是十分瘦弱的，盡管也并不胖，但是也許是因為自小在鄉(xiāng)下長大，十分的結(jié)實，這會兒百般的小女兒姿態(tài)，倒是有些違和了，錦姝看了有些莫名的好笑。老太太哄著，吳微也勸著：“表姐，有什么你就說出來，萬一我娘真的說了話忘記了，現(xiàn)在再討要也不遲的！”

　　女孩兒哭了，一眾人都圍著勸的勸、哄的哄，錦姝什么表示都沒有，未免顯得過分冷情了些，于是跟著僵硬地摩挲著常平的肩膀：“表妹快別哭了……”

　　常平慢慢止住了哭聲，抬起頭來看著眾人，臉上還帶著點點斑駁的淚痕，哽咽著道：“姑姑說要把常平留在身邊的，姑姑可是忘記了？”

　　錦姝這才知道她存的什么心思，老太太也恍然大悟，拉起常平，讓她坐在自己身側(cè)，已經(jīng)有十分看事兒的丫鬟端了臉盆和熱熱的帕子來，伺候著常平用熱帕子敷了臉，擦去一臉的淚痕，老太太這才拍著她的手道：“姑母怎么會忘記呢？你先去和吳微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看看哭的，哎呦呦，你看都喘不上氣兒來了，微兒，快去，和你表姐出去透口氣兒去！”

　　這是吧常平支出去呢，常平一步三回頭出了門，這次老太太長了個心眼兒，叫人一直將人送出院門，這才開口問道：“錦姝，常平的事兒，你掃聽了嗎？”

　　錦姝平靜道：“沒有。”她還真沒問她娘家那邊，一則，淮陽侯家親戚非富即貴，就算接觸朋友親近的也都是富貴人家，二則，錦姝雖然好心，卻也不是爛好人，這種事兒，她才不愿往自己身上攬呢。

　　老太太顯然沒料到她如此坦誠，明顯一愣，有些尷尬：“你看常平都那么大了呢，出落的也不錯，老家那邊是在是委屈了她……”

　　錦姝打斷道：“母親，表妹心氣兒著實高了些，舅舅家又有些什么呢？她也不是老爺?shù)挠H妹妹，這樣的在京城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呢？給人做填房？稍微有些門第的都不一定能進去，況且，表妹大概也是不愿意的。”

　　老太太哪里知道這里面的彎彎繞繞，正在說話見，外面就有丫鬟來報：“老太太，夫人，淮陽侯府大少夫人遞了帖子來了。”

　　錦姝奇道：“大嫂？”還是正兒八經(jīng)遞了拜帖過來，看來并不是過來找自己的，應當是找老太太的。

　　老太太看向錦姝，錦姝道：“芳草，來給母親收拾收拾，母親，我去迎著我大嫂。”老太太這才反應過來，芳草為首的幾個丫鬟上來服侍著老太太整理衣服頭面，錦姝也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帶著夏河迎了出去。

　　錦姝急急趕到二門的時候，大少夫人正下了轎子，錦姝忙上去攙扶著大少夫人：“大嫂來怎么不早說？”

　　大少夫人笑道：“才不是找你的呢！找你還用專門下了拜帖來？你們家的后門我都知道朝哪里開的。”果然不是找錦姝的，錦姝道：“大嫂今天是帶了二嫂的嘴出門的吧！”大少夫人一向是個十分穩(wěn)重的，鮮少開這種玩笑，聞言捏了捏錦姝的臉：“你看你，好像又胖了些，還不是替你家高興，怎么，俏皮話只許你二嫂說？”看樣子是真的高興了。

　　錦姝的重點卻放錯了，緊張道：“我又胖了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大少夫人道：“可不是……誒，你倒是一點兒也不關心我高興什么？”

　　錦姝這才想起來：“對呀，大嫂，什么事兒，你這般高興？”

　　兩人邊走變說：“可不是好事兒，昨天快宵禁了，禮部尚書程大人家的程夫人去咱們家，想請母親給做個媒人呢！”

　　錦姝若是在不知道是什么事兒，那可真就是傻子了，她也高興道：“是給我們家微兒妹妹嗎？”

　　大少夫人道：“你道不以為是你家表姑娘。”

　　錦姝壓根沒往那里想，輕輕推了下大少夫人：“大嫂說什么呢！”

　　見了老太太，老太太已經(jīng)收拾齊整：“大少夫人來了，你看看我忙忙活活，也沒去迎你。”

　　大少夫人寒暄道：“您這是折煞我了，我一個小輩兒，怎么敢叫您去迎接。”

　　老太太又關切地問著大少夫人出來這么早可有吃點東西等等云云，大少夫人笑著道：“自然是吃了的，倒是我沒打擾到您吃飯吧。”

　　老太太道：“鄉(xiāng)下人早起慣了的。”

　　大少夫人旁敲側(cè)擊道：“您府上的大姑娘可有了合適的人家了？”要說上了歲數(shù)的人，什么都可能不曉得不了解不精通，這保媒拉纖的事兒一說一個準，老太太頓時來了精神，自然知道這大少夫人為何而來：“還沒有，這不也正發(fā)愁呢！”

　　大少夫人笑道：“我給您想了一門，您看看可不可以了！”便將事情說了個一遍，老太太卻聽得云里霧里，什么禮部尚書，什么幼子，什么成衣鋪子等等的，不過她倒是知道：“難為大少夫人想著了，這事兒，我得跟錦姝和衡秋商量商量。”

　　大少夫人笑道：“實不相瞞，昨天快宵禁了，程夫人去了我們家，讓母親給做這個大媒，我這先來打個晃，成與不成，省得到時候成與不成都尷尬，畢竟姑爺還得在朝為官呢！”

　　大家結(jié)親都是如此，先談談雙方的口風，若是都有意，再請媒人上門；若是一方無意，也免得尷尬不是。

　　老太太已經(jīng)聽不清大少夫人說啥了，只是點頭，有些好事兒落到頭頂?shù)睦咸恢^的感覺，錦姝苦笑不得，只好陪著打圓場：“還是大嫂子周到。”

　　又稍稍坐了一會兒，大嫂夫人就告辭了。錦姝送她回來，就見老太太還呆呆坐著，聽見錦姝進來的動靜兒才問道：“錦姝，尚書是個什么官？”

　　那邊吳微和常平在院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常平滿腹心事，吳微說什么她也提不起精神來，正巧吳微內(nèi)急，要去方便，常平便想著自己回去壽春堂看看，正巧趕上錦姝送大少夫人出來，常平在后面隱隱約約聽到大少夫人道：“你們商量下，給我個信兒，程家宅子里是清清白白的，說來也是緣分……“

　　常平不好跟在后面，就進了壽春堂的院子，抓了一個端茶送水的丫鬟問道：“剛才淮陽侯府大少夫人來做什么？”

　　有人上門提親，這也算不得什么私密事，丫鬟卻也沒十分留意：“好像是給大姑娘說親的。”

　　常平放了小丫鬟，自己也沒進去正房，轉(zhuǎn)身出了壽春堂，往園子伸出走去。

　　正是秋天最美的季節(jié)，秋風不燥，陽光不烈，黃葉落了厚厚的一地，常平踩在上面，好像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她忍不住跺跺腳，心中暗恨，自己怎么沒有個能耐的哥哥！眼瞅著姑母富貴了，可是好似也沾不上什么似的。她想到這些時日在吳家的富貴，是她之前想破腦袋也想象不到的。

　　常平自認是見識過世面的，縣里的地主家她也進出過幾回，覺得也就那樣，房子大一些，吃得好一些，穿得好一些，并沒有感覺和她家差了多少，就以為就算進了城，無非是房子再大一些，吃得再好一些，穿得再好一些罷了。哪里知道真的進了吳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院子住，吳微的裙子上都是用金線繡的花，更不要說就連早飯都能滿滿當當擺一桌子了，她也過上了有丫鬟服侍的日子。回去？回哪里去？還回得去？

　　中午常平和吳微照例去老太太房里，舅太太、舅老爺也在，席間談起了回家的事兒，常平好大的不愿意，便嘟囔著：“家里不是有長工嗎？”

　　舅老爺早就看出來她嗯嗯唧唧不愿意回去，筷子一拍，爆竹一樣一點兒就上了天：“指望長工？不都倒騰進他們自己口袋！敗家玩意兒！”這話十分難聽了，盡管在家里的時候，舅老爺也經(jīng)常這般呼來喝去，可是這不是在吳家嗎，這不是常平也做了些時日的富家姑娘嗎，一下子就受不了了，馬上掉起眼淚來。

　　她這一掉眼淚，舅老爺更是火冒三丈，蹭一下子站了起來：“哭什么哭！”

　　老太太喝住了他：“你吼什么吼？！”舅老爺梗著脖子看看自己姐姐，自家姐姐畢竟養(yǎng)尊處優(yōu)了一段時日，再加上本就長姐如母，這一嚴肅扳正起來，舅老爺發(fā)了毛，并不言聲了，但也不曾坐下。

　　老太太不看他，只是哄著常平，常平自小知道，自己父親怕這個姐姐，更加有恃無恐，趁機提出：“……眼瞅著要走了，常平想著下午去街上逛逛去。”

　　老太太怎么會不答應：“好好好，下午歇會兒再去，叫你表嫂陪著你們?nèi)ァ！钡降资遣环判膬蓚€未嫁的姑娘一同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