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還帶著稚嫩的少年用渴望的目光看著錦姝,錦妹可以看到他緊緊提起的拳頭,她忍不住摸他毛茸茸的腦袋:“不麻煩,先跟我去見過我母親,我帶你去找楊山長。”
見過了淮陽侯夫人,準陽候夫人不住夸常安:“……看著十分精神,倒有點兒像你表哥。”表哥自然是吳衡秋,常安被奪得手足無措:“哪里能跟表哥比。”
錦妹笑道:“自然將來要比他強,母親,四叔在家呢?我想帶著常安去見見四叔。”
“誰要見我?“正說著,就聽見一個渾厚的聲音,丫鬟打起門簾來,須發皆白的淮陽使和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男子圓圓的腦袋,圓圓的肚兒,臉上樂呵呵的,手中握著把蒲扇,隨時扇著風,錦妹看著就覺得眼熟,就聽見那男子道,“姝丫頭不認識我了? \"
還能是誰,是白鶴書院的山長,她的四叔楊云景。聽他說話是個愛笑鬧的,錦姝大膽道:“怎么可能,不過是看著四叔更圓潤了!”
楊四老爺哈哈笑起來,本就帶著笑意的眼睛更是笑瞇成一條縫,一把扇子指著錦妹,錦姝一下子想起來,怪不得覺得楊四叔眼熟,這不就是個活的彌勒佛嘛。
淮陽候夫人也跟著笑,罵道,“怎么和你四叔說話呢?沒大沒小。”
楊四叔擺擺扇子:“無妨無妨,姝丫頭,你剛剛說誰要見我?”
錦妹忙拉過常安:“我們男家的表弟,名喚齊常安,十分好學,仰慕四叔很久了,想著當面請教四叔學問呢。”錦妹自覺說的十分得體,誰知道楊四叔不走尋常路,一扇子打在錦姝的頭上:“什么時候學的這般虛頭巴腦?和你那家那位探花學的?”
錦姝捂著頭,楊四叔打量著常安:“齊小子直說,可是想著進白鶴書院?”
齊常安早就被唬住了,愣愣點頭,楊四叔這才滿意笑道:“誒,這不得了,什么仰慕,什么請教學問,不就是為這個。”又語重心長對著常安道,“可別和你那探花表哥學,你看我們姝丫頭,學得一點兒也不可愛。”
錦姝苦笑不得,本以為自己言語周全了,結果還落了個虛頭巴腦不可愛。
常安被楊四叔忽悠著去內書房考教學問,錦姝陪著淮陽候夫妻二人說話,淮陽侯夫人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樣子,并不多理睬淮陽候,只是一直在問錦妹家里如何,和吳衡秋怎么樣了。
“家里人少,事兒也少,倒不像咱家,大嫂總是忙得腳不沾地。”
“這個月的初七是我們家老太太生日,帖子已經送過來了,母親到時候可要過去好好熱鬧熱鬧。”
“怡姐兒一直吵吵著要過來,我趁她沒在老太太那邊,趕緊就出來了。”
淮陽侯夫人笑著說:“干嘛不帶來?”
錦妹道:“都事兒多,別添麻煩了。”
淮陽侯夫人嘆氣道:“那也是大人的事兒,小孩子還是過小孩子的日子。靈慧他們可想怡姐兒了。”錦姝笑道:“不然我今天帶幾個侄女兒回家去,反正沒幾天就是我們老太太的壽宴了,靈慧也能幫我理理家事,她呀,說不定比我還強呢。”
兩人說話,淮陽侯半點插不進去,錦妹拿眼悄悄瞄著,他倒是怡然自得的樣子,花白的頭發將那與生俱來的英武殺氣遮住了一些,顯出幾分慈眉善目來,不像是因為被收了大將軍印而郁郁不得志的樣子,錦妹稍稍放下心來。
“父親趁此機會,在家好好歇一歇。” 錦姝道。
許是沒想到錦妹會和他說話,淮陽候一愣,慢慢點點頭,浮現一個笑出來:“嗯,你不要擔心我,我沒事,起起伏伏慣了的。倒是你,”他忖度著道,“咱們家有事兒,姑爺上躥下跳也十分盡心的,女兒家柔順一些,莫要太硬了,日子還是要好好過的。”一席話,盡管錦姝井不能完全認同,倒是也算是苦口婆心老父親的語氣了,
錦妹還沒說什么,淮陽侯夫人放下茶盞,茶盞和桌子碰撞出悶聲來,“你自己高興就好,難不成要一味柔順做小伏低不成?那是小婦所為。”她低垂著頭,看不清楚表情,聲音如同枯井一股,平靜無波。
淮陽侯被刺得臉色發白,“你……”
淮陽侯夫人拍頭沖他美,“我說什么了,侯爺莫激動。”她本就是保養得宜的人,這樣一笑,帶著些譏諷,顯出幾分刻薄的俏麗來,和花白了頭發的淮陽侯就好像差了歲數一樣。
錦姝忙站出來打圓場:“父親說的是……”淮陽候夫人從鼻孔里哼了一聲,錦妹趕緊接著道,“娘說的也是,都是為了我好。”
她給淮陽候作完揖又給淮陽侯夫人拱手,逗得兩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錦姝這才松了口氣,兩大BOSS 火力全開,可不是她一個小嘍哆能承受得了的。
氣氛緩和了許多,楊四叔也領著常安回來了,一進門就沖著錦妹嚷嚷道:“你家這個表弟倒是個肯潛心向學的,比吳探花的親弟弟靠譜多了。”
錦姝眼睛一亮,再看常安,常安也帶了些強自壓抑的興奮,就知道常安得了楊四叔的青睞,忙問道:“四叔,那常安什么時候去白鶴書院?”
楊四叔一瞪眼睛:“你倒是個會蹬鼻子上臉的,我可是說過收他?”
錦姝又看一眼常安,見他沒有因為楊四叔的話露出失望沮喪之類的表情來,便知道楊四叔又在逗她,就做出一副無賴狀:“那我不管,人我領來了,四叔你總得給我個面子。”
楊四叔指著她笑:“真是個無賴,白鶴書院的規矩,你家探花郎也是知道的,回去好好準備著吧。這束脩嘛 ......”他拖長了聲音,“我聽吳衍秋說,你會做一種掉渣的點心,什么雞蛋、牛乳的,那是什么?送這小子來的時候,給我帶一 盒來。”
淮陽侯夫人笑道:“說的是那個酥皮蛋奶吧?”
錦姝就笑著應承道:“吃了我的點心,那常安可是無論如何都要賴著您了。”
楊四叔老頑童一個,和錦妹針鋒相對的斗嘴,更加緩和了屋子里的氣氛。
用過了午飯,錦姝陪著淮陽候夫人一起午睡,她擠在淮陽侯夫人身邊,淮陽侯夫人本來沒什么大病,只是一些思緒過甚,想開了自然就沒什么事兒了。
許多事都是陰差陽錯,沒有什么必然的因果,錦姝今天回來,見家中并沒有顯出格外的蕭條,父母精神也都還好,放心許多,本不打算再問,可是終究是沒憋住:“娘,三哥有消息了嗎?”
淮陽侯夫人似乎睡著了,錦姝等了許久,忍不住側頭去看淮陽候夫人,淮陽侯夫人睜著眼睛,慢慢道:“有消息沒消息的,知道了就是心事,還不如不知道。”
錦姝也就沒再探問。母親的味道總是大同小異,馨香柔軟,錦姝靠著淮陽侯夫人很快就睡著了.
回府的時候,不光錦姝的車里塞了兩個小女孩,后面還跟了輛馬車,淮陽侯家的四個女孩子都跟了來,橫豎吳府沒有那么多規矩,幾個女孩子一起玩玩更能盡興。
大少夫人十分不放心,囑咐最大的靈慧要照顧好妹妹,別給姑姑惹禍,二少夫人倒是巴不得孩子們趕緊走,拉著還在喋喋不休的大少夫人:“大嫂快讓他們走了,可別一會兒走不了又留下了。”活像暑假結束歡天喜地送孩子上學的家長。
靈玉拉著二少夫人仰著臉問她:“娘會想我嗎?”
二少夫人敷行道:“會想,快去吧。”
靈玉和靈嫻跟錦姝坐一輛馬車,常安騎著小馬跟在馬車邊,表情十分嚴肅,靈玉趴在窗口,看他半天,突然問道:“小哥哥,你是害怕嗎?”
常安聽了腦子一時沒轉過來,手一抖,差點就扔了韁繩,他七手八腳抓住韁繩,悄紅個臉:“誰,誰害怕呀!”
靈玉伸出短胖的小手:“不害怕,你的韁繩差點兒掉了!紹臨哥哥騎馬從來不這樣小心呢!”紹臨是大少爺的嫡長子。
錦姝看著靈玉靈活搖動的粗胖食指,笑著道:“什么小哥哥,差了輩分兒了,該是小叔叔才對!”
靈玉和靈嫻就改口叫常安小叔叔,常安臉通紅,夾著馬腹拍拍馬屁股,去了前面。
天還很早,錦姝臨時起意去逛街。幾個拖油瓶看什么都新鮮,都想要,不一會兒,常安手中大包小包拎了一堆:腌肉李家的醬牛肉、麻糖、芝麻酥、胭脂水粉等等,還給常安買了文房四寶,常安推辭著不肯要,錦姝直接掛在了他脖子上。
最后去了程品齋,看店的還是上次的伙計,錦姝問:“你們老板呢?”
伙計就要叫柜臺后的掌柜的,錦姝搖頭:“是幕后大老板,后院男扮女裝的那個!”
伙計聽了臉一紅,柜臺后的掌柜的已經迎了出來:“是這位夫人,有失遠迎,小伙計有眼無珠,您可別在意!我們老板身上不好,還在休息呢。”
估計程文也不知道三少爺去向,錦姝對掌柜的道:“我是吳探花府上,若是你們老板好了,想請老板幫著挑兩身衣服的,到時候,麻煩派人知會一聲。”
她總覺得心中不安,想要找到三少爺,問問清楚,就像石家說的,明明就很多機會,可以提出解除婚約,他偏偏選了最偏激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