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性不合,仍是好友?!?br />
從電視臺出來,鐘媛媛坐上保姆車,深吸一口氣,助理遞上一杯鴛鴦,加冰塊,是她最喜愛飲品。她接過,深吸幾口,方才發覺最喜愛甜膩飲料也解不開心中苦楚。
助理安慰她:“早知他好花心的嘛,小倫哥這樣男仔,怎么可能守住一個女人過一生?你想開點啦,過陣他身邊肯定又換人?!?br />
鐘媛媛從手包里掏出小鏡子,看著鏡中自己帶濃妝憔悴模樣,用手背抹去那一滴不可見淚水,揚起一個大大微笑。
是,她早知自己不可能是他唯一,今日全港都在報道他在酒吧同一個艷俗女仔擁吻畫面,燈光妖冶,畫面火辣。報道上講,他手下馬仔都叫那個陪酒女新阿嫂。
阿嫂。
鐘媛媛苦笑一聲,她陪足樓安倫三年,都還只得一個“鐘小姐”。
新聞一出,她電話要被打爆,各家媒體都想采訪一下她這個“前女友”,好似樓安倫就只有她一個前任,采訪她才足夠吸引眼球。
“我知?!辩婃骆滦闹心?,她如今已經今非昔比,不是從前那樣底層掙扎,她是明星,是影后,光彩照人。
手機鈴聲響起。
助理拿起來看,面色有些猶豫:“是小倫哥,接不接?”
“接,為什么不接?”她伸手要過電話,按下接通鍵。
樓安倫似乎是喝了酒,說話聲音含含糊糊:“在哪?”
“電視臺?!?br />
“來Now,現在。”
鐘媛媛跟他這么久,從不諂媚,態度也一貫冷清,卻也沒有頂撞過,可這一次,她有些忍不?。骸肮ぷ饕惶煳液美?,想回去休息?!?br />
電話那頭安靜了好久。
久到她一度以為樓安倫已經睡著,正準備掛機,卻聽到他講:“你一直想知道的事,我今天全部告訴你,來不來?”
兩個月前,她無意間在樓安倫衣柜角落里,發現一個女士首飾盒。
本以為是名貴珠寶,打開卻發現里面只有一縷長發,女人的長發。
不意外。
她有自知之明,她只是樓安倫豢養一只金絲雀,在她之前,樓安倫身邊不是沒有過別人的女人,港姐董小榮就是他一手捧上位,如今處處同她爭高低,還有許多她根本不認識女人,只是不清楚是哪一位足夠幸運,能讓花名在外小倫哥這樣記掛。
不過沒所謂,那時她依舊是樓安倫明面上的正牌女友。
即便現在她已經成為前度。
讓助理先走,她一個人開車去到Now的時候,酒吧大廳里已經空無一人,只有音樂依舊喧囂,燈光依舊綺麗。樓安倫靠坐在吧臺角落里,一條腿曲起,額頭抵在膝蓋上,鐘媛媛看不到他的臉。
“Allen?”她蹲在他身邊,名牌高跟鞋踩出清脆聲響,是前些日子她奪得影后,樓安倫送她禮物,范思哲新品,周身都是亮晶晶水鉆,跟細而高,美麗又讓人疼痛,就像它的買主一樣讓人難以捉摸。
樓安倫一身酒氣,迷迷糊糊醒來,看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唇角卻是掛著笑意,發自真心的開心:“你終于來找我?!?br />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脆弱天真模樣,一時心軟,“路有點遠,我開車技術不好,不敢開太快?!?br />
“開車?你會開車?”樓安倫捂住臉,呵呵笑:“我忘記,Madam哈雷都敢開?!?br />
Madam?
鐘媛媛道:“Allen你看錯,我不是Madam?!?br />
樓安倫點點頭,呼吸間是濃重酒精氣味,熏的她直皺眉,他卻渾然不覺,口中依舊喃喃:“八年……你心太狠,是不是我不找你,你就從未想過要找我?”
他要找誰?
那個艷俗新阿嫂?聽主持人講,是做一樓一鳳。
“……Allen,你飲太多酒?!?br />
“是啊,我喝醉,”樓安倫乖巧承認,“因為只有喝醉時,才會出現幻覺,覺得是你回來找我?!?br />
鐘媛媛扶他站起:“阿坤呢?他不在嗎?你一個人怎么歸家?”
樓安倫搖搖晃晃站不住,撲在吧臺上,掃落一大片高腳杯,滿地稀里嘩啦一片狼藉,他似乎清醒一些,胡亂揉一把頭發,定定看了看她,眼中的失望掩蓋不?。骸霸瓉硎悄惆??!?br />
鐘媛媛點頭:“是你叫我來?!?br />
“嗯,”樓安倫微微蹙了蹙眉,喝酒喝多,胃里一陣一陣疼痛,他閉上眼扛過,“今晚新聞看到了?”
今晚各大媒體頭條都刊登著他在這里擁吻女仔照片,人人都知他已有新歡。
心頭漫上一陣悶痛,面上卻看不出,鐘媛媛點頭:“看到,電視臺已經采訪過我?!?br />
“你怎么講?”
“個性不合,和平分手。”
“呵呵,”樓安倫忽然笑開,搖頭道:“我找過這么多女仔,果然還是你最像她,最冷靜,也最無情。”
鐘媛媛咬了咬牙,問出心底疑惑:“是董小榮嗎?”
“什么?”
“我在你衣柜中看到過首飾盒中女人頭發,還有你手腕上從未取下女士發圈,都是董小榮的嗎?”
樓安倫抹了一把臉,沉沉吐出一口氣:“我帶你去個地方吧?!?br />
“你開車?還是騎車?”她知,樓安倫不愛開車,他講過,法拉利遠不及一輛哈雷,能感受到風吹在臉上暢快。
樓安倫呵呵笑,眼中晶瑩流轉:“我騎車,你敢坐嗎?”
醉酒醉到站都站不穩,坐他車無異于賭命。
可鐘媛媛心中一直憋足一口氣,哪會服軟,爽快答應:“敢啊!”
樓安倫愣住一下,低聲咒罵一句,率先走出酒吧大門。
鐘媛媛跟在他身后出去,看他拉開車門,直接坐進副駕駛,這是讓她開車的意思。
于是她也坐進去,發動車子,后視鏡里,樓安倫正在閉眼養神。
反正已經“分手”,鐘媛媛忍不住想要嘲笑他:“小倫哥不是講要騎車,怎么,不敢?”
樓安倫回頭看她一眼,繼續閉眼休息:“你知我為何愛騎車?”
“中意逐風滋味?!?br />
“不是,”他道,“因為哈雷只有兩個座位?!?br />
鐘媛媛不解。
他輕笑一聲,道:“那輛哈雷,只有我同她兩人位置。”
這次,她懂了。
不騎車不是他惜命,也不是他擔心連累自己安危,而是在他心里,哈雷后座只屬于那一個女人,而她不配。
深夜的紅港,依舊擁堵不堪,讓人煩躁。
“小倫哥要去哪里?”
“重慶大廈?!?br />
“去那里找新阿嫂?”鐘媛媛終于動了氣:“Allen,我剛剛單方面被分手,你就要我送你去找別的女人?你當我是什么?”
樓安倫的眼睛睜開,少了些混沌,多了些清醒,可醉意依舊。
“是啊,單方面被舍棄,不管不問,”樓安倫自嘲苦笑:“她究竟當我是什么?”
*
重慶大廈腳下,人流涌動,似乎比從前還要更喧囂些。
鐘媛媛把車停在路邊,熄火。
人潮從車兩側分流,五顏六色的燈牌明明暗暗,印在樓安倫臉上,搭配他冷漠如冰的神情,太有迷惑性。
“鐘小姐以為我是什么樣人?”他問。
鐘媛媛歪著頭思考:“冷靜,強大,濫*情?!?br />
樓安倫嗤笑一聲,點點頭:“濫*情,沒錯,我好濫*情,女友多到數不清,連我都記不起她們樣貌?!?br />
“那董小榮呢?”
“董小榮是哪個?”他接口很快。
鐘媛媛一愣,似乎沒料到他會這樣問。
“港姐,你上一任女友?!?br />
樓安倫皺眉,揉著太陽穴:“記不清你講哪個,我頭痛?!?br />
“小倫哥不是講今天要做老師,為我答疑解惑,連故事女主角都記不起嗎?”
“我好餓?!?br />
答非所問,鐘媛媛不明白為什么他方才還說要把她想知道的全部告訴她,現在又開始逃避。
這不是他的作風。
重慶大廈似乎有種特殊的魔力,能讓振合幫大佬一瞬間變成幼稚無賴。
樓安倫道:“我好餓,我們去吃東西?!?br />
鐘媛媛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妥協:“我們兩個都是有身份的人,就這么走出去吃東西明天肯定會見報。小倫哥才剛剛為新阿嫂一擲千金,不怕狗仔寫你腳踩兩條船還與舊愛糾纏不清?新阿嫂那邊你怎么交代?”
樓安倫聽了一直都在笑,瞇著眼睛看向遠方:“你有沒有數過,我身邊有過多少女人?”
她當然數過。
不管是有名有姓的,還是狗仔只拍到一個背影的,她都數過。
“十五個。”
“嗯,”樓安倫沒什么反應,“都見過報嗎?”
“十一個見過報,其中七個是頭版頭條,全港都知你小倫哥身邊溫柔鄉又換人?!?br />
樓安倫點點頭,“那也就是說,至少有七次機會?!?br />
“什么?”
他搖頭:“沒什么?!?br />
全港都知,唯有她不知。
他瞇起眼睛,挑釁看她:“你最近要上大陸電影?”
鐘媛媛也不瞞他,她算是樓安倫一手捧紅,本埠許多劇本送到她面前,可她全都推了,接了一個大陸的小制作電影,導演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其他演員也都是一點名氣都沒有的戲劇學院畢業生。
有時也會覺得自己太過叛逆,非要用這么幼稚的辦法,賭他會不會關心,哪怕問一句也好。
可前面許多次,這邊自己守著電話等他來電,那邊他就又跟新歡上了報紙。
一個夠傻,一個夠無情。
不過他這次總算問起——
在他們明面上分手之后。
鐘媛媛點頭,昂起下巴,驕傲又希冀:“是啊,要去拍戲,至少半年才能回本埠。”
本想他會囑咐一兩句,哪怕是客套的關心。
樓安倫卻說:“也好。”
重慶大廈足夠亂,氣溫難聞刺鼻,范思哲的高跟在踩在粘膩的地板上,艱難拔起,沾上黑色污漬,怎么都弄不掉。
她跟在樓安倫身后,看他習以為常,閑庭信步。
“小倫哥經常來這里?”
“嗯,”樓安倫道:“常來坐坐,睡不著的時候就來這里,總能睡個好覺?!?br />
還好,重慶大廈的夜晚足夠漆黑,沒有人認出他們。
九樓,最東邊的角落,房間上的木門已經腐朽。
恰好撞上最近回南天,海風吹上大陸,走到哪里都是濕漉漉一片,水漬順著木板往下滑落,空氣中充滿一股發霉的味道,更加速它的壽命殆盡。
樓安倫輕手輕腳開了門,鐘媛媛想跟著他走進去,卻被他伸手攔住。
“你站在門口。”
屋子并不太大,一張老式木床,一臺同色斑駁柜子,地上還散落著一些生活用品,最多的是的包裝盒。
豬腳飯,姜撞奶。
跟他三年,不知他最中意原來是這兩樣最平價食物。
“能不能求你件事?!彼硨χ?,突然說道,語氣誠懇,微微顫抖,肩膀都垮下來。
鐘媛媛問:“什么?”
她的身影被外面的夜色包裹,只能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
跟記憶中那個灰色的影子太過相似。
他回過身,矮下來,席地而坐,靠在床前,仰視她。
“就這樣站著,就這樣,叫我一句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