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天氣同紅港差異很大。
北京冷風已經刺骨,紅港卻依舊潮熱,一下飛機艙門剛一打開,渾身就細細密密出一層汗。
樓安倫單手抱著一個小姑娘,卻被小姑娘一巴掌呼在臉上,踢騰著小短腿哭鬧:“我要媽咪……我要媽咪……”
“都講你媽咪去洗手間,等下啊……”
杭爽拿著換下的衣服走出來,就看到樓安倫背對著她蹲在地上,正在跟小姑娘講什么話。
小姑娘像倦鳥歸巢一般撲進她懷里:“媽咪,抱。”
剛跑幾步,就被身后長臂一撈瞬間起飛,被架在高高的肩膀上。
樓安倫臉色很臭,對杭爽抱怨:“也不知為什么,我一抱就要逃跑,我發誓我是按照你教的方法抱她……”
杭爽沒忍住笑了笑,招手:“你蹲下。”
“干嘛?”
“給Joyce脫外套,你把她架那么高我夠不到。”
“哦。”
乖乖蹲下。
Joyce小公主騎著的巨龍緩緩下降,小姑娘終于可以離媽咪近一點,高興地甜笑:“媽咪媽咪!”
“乖,”杭爽幫她把粉色的小外套脫掉,折好拿在手里,親了親小姑娘的小臉,柔聲問道:“為什么不喜歡爹地抱?”
Joyce頗為嫌棄地扁嘴:“媽咪軟軟。”
樓安倫還保持著半蹲地姿勢,雙手拉著小姑娘的小腳丫生怕她掉下來,抬頭皺眉:“什么意思?”
“你渾身肌肉硬邦邦,”杭爽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可以站起來,“小孩子不舒服。”
他突然俯下身湊近她耳朵,“那你呢,中不中意?”
杭爽飛快地推開他,皺眉啐了一口:“你正經點好不好?”
樓安倫不以為意,眼神曖昧:“正經點Joyce哪里來?”
這里不比北京,他在大街上講白話很少有人能聽得懂,他也不是個喜歡被束縛性格,想到什么講什么。杭爽已經習慣他總是這么口無遮攔。
可眼下他們已經踏上紅港土地,杭爽生怕他有故態復萌,平白被人圍觀。
身邊已經有幾個旅客投了目光過來,杭爽幾乎是拉著他一路快速出關,搭的士離開。
上了車,小姑娘再也不愿意騎龍,鉆進了媽咪懷里窩著。
“媽咪,我們要去哪里?”
“去看你的阿哥。”
“媽咪不是講阿哥去學校念書?”
“是……你另外兩個阿哥。”
Joyce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可是我從沒見過他們啊……他們會喜歡我嗎?”
“當然會,”杭爽看著車窗外山路曲折蜿蜒,抱緊女兒:“他們要是知道有了細妹,一定好開心。”
的士在山頂停下時,夜幕正好垂下。
杭爽抱著Joyce下了車,風把她裙角吹到飛揚。
背后傳來溫熱體溫,將她連同Joyce一起抱住,“阿爽,這里還同從前一樣。”
“是啊。”
淺水灣依舊,太平山依舊,不用思考,明早日出也一定依舊。
十年后的紅港已經同千禧年大有不同,可太平山還是這個樣子,似乎從未變過。
她輕聲道:“阿Joy啊,媽咪同爹地來看你。”
Joyce左右看了看,不解:“媽咪,阿哥們在哪里?”
杭爽指著星空,對她講:“在星星上。”
“最亮的那一顆嗎?”
“嗯。”
“那只有他們兩個人在星星上,會孤單嗎?
“不會的,”她說:“還有媽咪同爹地曾經養過一條小狗,叫魚蛋,還有魚蛋的baby,他們在一起。”
Joyce仰頭,看著漫天星空。
“Joyce跟阿哥打個招呼好不好?”
Joyce乖巧點頭,沖著星空揮了揮手:“阿哥你們好,我叫Joyce,今年三歲。”
萬籟靜謐。
Joyce有點失望:“媽咪,阿哥他們不講話。”
“他們都能聽得到的。”
“哦,”Joyce從口袋里拿出幾枚糖果放在掌心,舉過頭頂:“阿哥,這是我最喜歡的糖果,請你們吃。”
夜空觸動心事,人心最擅長粉飾太平。
十年過去,一切都歸于平靜,她忙于自學考試,忙于照顧孩子,看起來好似一個普通不能在普通女人,可誰也不知道,紅港一幅再尋常不過星空就足以將她的心撕裂。
阿Joy啊……
I miss you……
“媽咪,你哭了?”
“沒有。”
“可我手背上有媽咪的眼淚。”
樓安倫伸手,把小姑娘接過來抱著,輕聲哄著。
小姑娘累了一天,趴在父親胸膛上漸漸睡著。
“走吧。”杭爽轉過身來,垂著頭。
“好,”樓安倫牽住她的手,拉著她慢慢沿著山路往下走,“不看日出了嗎?”
杭爽搖頭:“樓生……”
“嗯,我在。”
“樓生……”她什么話都講不出,只能一遍一遍叫他。
樓安倫摟住她在懷里,“我知,我都知。”
終于還是不忍心,留下來看了一場日出。
Joyce已經換到杭爽懷里,睡得無知無覺吐泡泡。
樓安倫靠坐在樹干上,懷里是沉沉睡著的杭爽。
“阿爽……”他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臉頰:“醒醒……”
懷里的人睫毛抖了抖,再睜開時,已是水霧縈繞。
天邊,金紅色的太陽照亮一大片云霞。
她微勾唇角,望向遠處初陽,抹去眼角水澤:“紅港今日又是個好天氣。”
輕柔的吻落在小Joyce的額頭,又落在她的發間:“今后每一日都會是好天氣。”
“要多留一天嗎?”
“不,”樓安倫道:“我們趕最快一班飛機回去。”
“為什么?”
為什么?
因為天氣預報講過,今日,北京會下雪。
他想看雪。
阿Joy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