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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塤蕭合鳴

    “格格……”
    碎星斜撩皎月,清脆的笑聲如鈴巧轉(zhuǎn),恰恰打斷了劉濃的話語,柔然公主提著裙裾于月光下旋轉(zhuǎn),并非羅旋舞,僅作開心的轉(zhuǎn)圈圈,四條水辮綿蕩似水,朱色蓬裙飄冉若飛。小巧的,嵌著珠玉的繡履,歡快的踩來疊去,亦如她臉上的笑容,格外明艷,分外得意。
    劉濃瞥了瞥橋游思,神情略顯尷尬。
    橋游思卻仿若未覺,斜斜捉著洞八蕭,恬靜的笑著。
    轉(zhuǎn)得一陣,柔然公主興許轉(zhuǎn)累了,亦或轉(zhuǎn)暈了,“唉呀”一聲,摸著額角軟倒在草叢中,旋即,眨著漂亮的大眼睛,朝著劉濃甜甜一笑,伸出了柔嫩的手背,嬌聲喚道:“雀巴……”
    荀娘子顰了顰眉,一繚袍擺,大步若流星般走向柔然公主,把她拉起來,附耳悄聲道:“閭?cè)幔璧眠m可而止。”
    閭?cè)嵝牟桓省⑶椴辉傅恼酒鹕韥恚D(zhuǎn)動著眸子,撇了撇嘴,喃道:“荀,閭?cè)幔赴汀!?br/>     “雀哈啦,雀哈拉……”
    荀娘子拉著閭?cè)嵯蛩傻佬腥ィ側(cè)嵋徊饺仡^,正若煢煢白兔,東走西顧。
    待走入松道中,荀娘子頓住腳步,細眉愈凝愈深,暗中懊悔不已,她與橋游思極為要好,是以便為橋游思鳴不平,故而,讓閭?cè)醽砜剂縿猓獠恢片F(xiàn)下這等模樣,好似考量未果,而橋游思亦未必會在意,反倒將柔然公主給搭進去了。
    當下,女將軍借著朦朧月色,瞇著眼睛,瞅了一眼高臺上的劉、橋二人,但見二人相顧無言卻脈脈含情,秀眉一挑,忍不住的問道:“閭?cè)幔腹撕我猓俊?br/>     閭?cè)醾€子不高,不能若荀娘子那般仰首便可偷看,是以便拽著水辮,掂著腳尖,從松樹的縫隙處隱約偷窺。聞言,嘟著嘴巴,糾正道:“雀巴,吉哈拉!”說著,螓首一偏,稍稍一想,嫣然道:“雀巴,夫,夫……”
    “夫君!”荀娘子等得不耐,接口道。
    “嗯!”閭?cè)犴寥缧牵刂氐狞c頭。
    荀娘子皺眉道:“吉哈拉,又乃何物?”
    “吉哈拉,吉哈拉……”
    閭?cè)嵬嶂X袋喃喃自語,光潔的眉心凝了個淺淺的川字,她芳齡已十五,卻一直對此似懂非懂,方才突然間情豆綻開,她便覺得自己歡喜劉中郎了,然委實不知該如何措辭,思來想去,鼻翼兩側(cè)竟?jié)L出了顆顆細汗,驀地,眸子一亮,蹲下身來,拔了一根狗尾巴草,伸出手指點了一下草端,毛絨絨的狗尾草彈了一下,柔然公主噗嗤一笑,把它遞給荀娘子,嫣然道:“吉哈啦,吉哈啦。”
    冷月漫浸華衣,松間淺凝香氣,柔然公主雙手小心翼翼的捧著狗尾草,眸子不復(fù)狡詰,盡作圣潔。
    荀娘子伸手接過狗尾草,注視著軟軟的,風吹即折的草絮,眉頭鎖緊。稍徐,亦不知想到甚,眼睛越瞇越細,情不自禁的拔了下草端,驀然彎身,怦然一彈,心中咯噔一跳,好似有所了然,把那狗尾草疾疾一扔,徐徐穩(wěn)住心神,抬頭望向月下祭臺。
    夜月靜流,淺影交織。
    祭臺上,緩緩吹著微風,繚著橋游思雪白的裙紗,小女郎靜靜的看著劉中郎,半晌,抿了抿嘴,招手喚過晴焉,展開丈二繁畫,綿鋪于草地中,抹平邊角處,擦了擦額間汗,笑道:“且來觀畫。”
    晴焉從懷里掏出一方絲巾,鋪在畫前,扶著小娘子跪坐于其上,復(fù)又瞅了瞅劉中郎,撅了撅嘴,將摸出一半的絲巾塞回衣襟中。
    劉濃默然一聲暗嘆,撩起袍擺,跪坐于畫前,未予看畫,歪頭打量小女郎,
    月下的橋游思極美,雙環(huán)髻垂于臉頰兩側(cè),烏黑襯雪白,明月輝耳珠,嬌嫩的皮膚滾蕩著瑩瑩月光,吹彈得破,隱隱見得,中有一抹淺紅,正在愈凝愈濃。劉中郎心中情動,奈何皓月當空,不敢肆意胡為,悄悄的靠近她,肩磨著肩,徐徐往下,狀似低頭觀畫。
    兩廂淺淺柔觸,而此般斯磨最是撩情,小女郎渾身顫抖,斜斜飛了他一眼,劉中郎摸了摸鼻子,神情淡然,贊道:“妙哉!游思此畫,春夏秋冬,盡攬于一眼之中,四季交替,各呈繁榮。乾坤復(fù)轉(zhuǎn)時,看似各作不同,焉知,四季早融,難論彼此矣!妙哉,妙哉!”
    晴焉嘟嘴道:“畫中盡乃劉中郎,卻無小娘子,有何妙哉?”
    “晴焉。”橋游思低低嬌嗔,眸子卻顧盼劉濃。
    劉中郎灑然一笑,指著畫中月:“此乃游思。”復(fù)指月下人,笑道:“眼中映月,亦乃游思。”再揮了揮手,意指整幅畫,朗笑:“殊言無游思,畫中處處不游思,此畫,當闕名為《游思》!”
    “果真乎?”
    晴焉蹲下來,趴在草叢中,傾身細細一看,只見畫中月,果真有一縷幽魂,宛若雪紗飄蕩,不是小娘子又乃何人,而畫中的劉中郎,丹鳳眼中亦銘刻著一縷弱不可察的婉約,傻傻的晴焉眨著眼睛,心道:原來,小娘子果真無處不在呀……
    橋游思羞紅了臉,捉起洞八蕭,芳心暗喜,甜中帶軟,慢慢走到一籠桂樹下,俯逐上蔡城,只見夜燈點點,恰似天上繁星,眸子一陣顫動,喃道:“天上星辰,人間繁燈,夜明晝黯,盡作悲歡離合。”
    劉濃走到她身旁,瞅著左右無人,便拉著她的手,輕輕捏了捏,柔聲道:“天上輪月,人間繁城,月灑于心,星輝于眼,何言悲歡離合?”微微一頓,把小女郎斜斜拉入懷中,擁著柔軟香肩,吻了一下那微顫的松煙眉,指著山下滿城燈火,笑道:“天下之大,繁華簇城,萬家燈火下,各有所思,各有喜樂。游思,便乃劉濃之喜樂也。”
    “劉中郎,恁地張狂!”
    橋游思撐開蓮掌,推著他的胸膛,站直了身子,巧巧笑著:“天下之大,唯聞使君戲羅敷,何聞羅敷怨使君?閭?cè)幔螊蓜尤耍谷艘姸鷳z,劉使君意欲……意欲何為呀?噗嗤……”言至此處,難以繼續(xù),卻實在忍不住了,嬌嬌一笑。
    而此一笑,恰若雪蓮夜綻,羞得萬花皆慚。轉(zhuǎn)念間,又怕劉濃臉上掛不住,便反手握了握劉中郎的手,輕聲道:“劉使君莫哄游思,游思未曾嗔怪于君。天下男兒何其多也,薄幸者有之,癡妄者不缺,更不乏終風罔棄者,劉中郎,劉中郎尚可。”螓首低垂,看著二人纏綿的影子,情羞意怯難自勝呀。
    “游思,得妻如此,夫復(fù)何求矣!”
    劉濃星目輝煜,情動如潮,把她復(fù)又拉回懷中,低頭便捉住那顫抖的櫻唇,而另一支手則繞著細柳腰匍匐往上,幾番輾轉(zhuǎn)反復(fù),卻不敢肆意唐突,自橋游思來北地,劉中郎每日看著,卻僅能發(fā)乎情、止乎禮,心中委實不甘,然莫可奈何也。
    “嚶,嗚……”
    月羞花慚,橋游思心知必有人于暗中偷窺,又羞又惱,卻被他緊緊的箍著,動彈不得,只能任他細細品嘗。少傾,小女郎俏臉緋紅,慧眸如星,掙扎開了幾許空隙,捏著洞八蕭,在他的背后揚起。恰于此時,劉中郎眼露濃情而咨意張狂,實難自已,手掌若竊食野狐,攀上了危危顫峰。
    “碰!”
    一聲悶響,盤蕩于月下,劉中郎摸了摸后腦,神情精彩。
    松間,荀娘子挑了挑眉,拍了拍腰間劍,心道:‘妙哉,擊得好!’轉(zhuǎn)念又喃:‘荒謬,荒謬,荀灌娘竟窺人……’;柔然公主方才只顧掂腳尖,卻踩中一塊碎石,險些摔了一跤,故而錯過了此景,遂眨著大眼睛,瞅了瞅劉中郎,又看了看荀娘子,皺著細眉,神情不解;晴焉掩著嘴兒偷笑,不便再偷看,默然走向松道,恁不地一眼瞧見鬼鬼祟祟的荀娘子與閭?cè)幔右恢保钢瑵M臉的不可思議。
    “噓,噓……”
    荀娘子與閭?cè)猃R齊伸指靠唇,并將懵懂的晴焉挾裹入她們的陣營中。而此時,橋游思以手背抹了抹唇,晃了晃洞八蕭,莞爾一笑,佯嗔:“劉中郎應(yīng)知,游思擅棋,亦可捕畫。然,君莫非不知,游思尚擅鳴蕭,洞蕭尺八,可鳴梁不絕,亦可擊得貪色登徒子!”
    原來如此乎……
    劉濃拍了拍額頭,恍然大悟,難怪她來捉我,尚且攜著蕭,原是作此用途啊!心中陣陣好笑,胸懷卻輕快不已,連日來拜訪汝南諸塢,各諸主雖是禮敬有加,卻使人身心微乏。
    此時此刻,忽逢這場月下嬉鬧,注目眼前佳人情柔似水,恰若春夜中的盛大煙火,令人情懷中起,再難抑制,索性牽著橋游思的手,慢行于月光中,待至松間道,對那匆匆逃竄的幾女視若未見。
    繼而,引聲長嘯。
    嘯聲清越,飛雪搖頭晃來的奔來,劉濃托著小女郎的****,將她送上馬背,隨后,翻身上馬,拉著她靠著自己的胸膛,又摸出了繁紋塤,閉了下眼,微微一笑,就著天上月,懷中人,耳際風,吹響古音。
    塤聲流轉(zhuǎn),飛雪漫蹄。
    橋游思懶懶的躺在他的懷中,眸蕩漣漪,剪著月,描著人,待塤聲漫遍四野時,將洞八蕭豎于唇間。
    一聲蕭語,魂裂!
    霎那間,蕭聲,塤聲,飄飄渺渺,傾夜流城。
    此夜,不知多少燈下人,聞聲忽起,推窗眺望,待見得白騎逐月、漫紗飛裙,盡皆面帶微笑。薛恭站在屋檐下,捋著短須,喃喃自語:“愿三官大帝,佑此良人,愿三官大帝,佑我家城……”
    小黑丫坐在門坎上,肩上蹲著一只小伊威,手中也捧了一只,怔怔的看著月下白騎,聞聽縷縷幽歌,眸子滴溜溜一轉(zhuǎn),嘟了嘟嘴,喃道:“小黑丫,小黑丫,何不快快長大……”
    塤聲止,蕭語微,已至縣公署。
    “來!”
    劉濃翻身下馬,向橋游思伸出手,小女郎緊了緊手中蕭,咬了咬唇,借著他的手腕,飄冉落下,氣微喘,腮淺紅。
    “郎君!”
    這時,郭璞走出槐樹影,頭頂一輪鉤月……
    ……
    月印于潭,風一吹,紋蕩微晃。
    駱隆在潭邊沐浴,高大寬闊的木桶冒著騰騰熱氣,將他的臉掩得模糊不清。余鶯高坐于胡凳,用絲藤極力的搓著他的后背,把那略顯蒼白的皮膚揉得通紅仍不罷休,不住的搓,仿似欲見血。
    “唉……”
    駱隆揚了揚眉,舒適的喘出一口氣,捉起桶邊的酒壺,徐徐飲了一口,反手擒住余鶯的下巴,舉起酒壺,沿唇微傾。
    酒極烈,余鶯未飲入喉中,粉腮越來越鼓,興許是被木桶熱氣熏了,臉頰細汗密布。
    駱隆掌著木桶邊緣站起來,捧著她的臉,深深飲盡美人酒,待舌尖不再有余味,輕輕放開她,光著身子跨出桶,理了理胸前濕發(fā),俯逐潭中月,繼而,對著潭邊一只青蛙,裂嘴一笑,問道:“美鶴,將欲往否?”言罷,接過余鶯遞來的衣物,胡亂披在身上,凝視余鶯,懶懶笑道:“若是駱隆易位處之,當作壁上觀。”
    “咕咕。”青蛙大叫。
    “休得刮臊!”余鶯一腳將青蛙踢入潭中。
    青蛙入潭,浮頭破月,余鶯指著潭中青蛙頭,冷聲道:“汝非美鶴,汝不若人!”
    “哈,哈哈……”
    駱隆大笑。(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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