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br> 蘇錦文回國當(dāng)天,晏回時定了一桌給他接風(fēng)洗塵。</br> 蘇錦文四十出頭,長得有點兒像香港男星劉德華,愛穿休閑裝,完全看不出年齡。性格又沖,單看氣質(zhì),還沒有晏回時穩(wěn)重。</br> “感謝你兄弟,”蘇錦文舉杯:“感謝你這兩年來對蜜蜜的照顧,這我杯敬你!”</br> 晏回時起身:“應(yīng)該的。”</br> 林娟莉也跟著站起來:“哪里,要不是你幫忙把蜜蜜轉(zhuǎn)到一中,還幫她補習(xí),高考她不可能考得那么好。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了。”</br> 晏回時:“蘇雁本來就很優(yōu)秀,考得好跟我沒什么關(guān)系。”</br> 林娟莉感激道:“蜜蜜都跟我們說了,多虧你她的英語成績才能提上去,晏總太謙虛了。”</br> 吃完飯回去的路上。</br> 蘇錦文說:“我申請調(diào)回總部了,以后就留在這邊。新房還在裝修,租的公寓不讓養(yǎng)寵物,那狗就先放你那養(yǎng)著,不礙事兒吧?”</br> 晏回時說:“不礙事。”</br> 蘇錦文突然想起:“你媽是不是也在A大任教。”</br> 晏回時:“嗯。”</br> “這么巧啊?”林娟莉詫然:“蜜蜜性格內(nèi)向,有熟人真是太好了。”</br> 蘇錦文拿胳膊肘拐了一下老婆,示意她別多問。</br> “我沒介紹她兩認識,”晏回時說:“南教授那人太嚴肅,我怕她嚇著蘇雁。”</br> *</br> 蘇雁從圖書館出來,看到蘇錦文發(fā)在“相親相愛一家人”群里的聚餐照片,心跳漏了半拍。</br> 晏回時就坐在對面,哪怕是她爸這種直男刁鉆拍照角度,他那張臉也完美得無可挑剔。</br> 蘇雁放大圖片,目不轉(zhuǎn)睛盯著男人清俊的眉眼。從這個角度看,他細長的眼睛格外漂亮,鼻子挺直刷下來,唇角牽起淺淺的笑弧。</br> 簡直就是禍國殃民的妖孽。</br> 雖然只過去半個月,但蘇雁感覺像有漫長的半個世紀(jì)沒有見到他。</br> 這么多天沒見,他會不會已經(jīng)忘記她了。</br> 她不在,他會不會幫別的女生剝核桃。</br> 他長成那樣,又愛笑,一笑就把人魂兒給勾走了,女孩子哪里受得了。</br> 蘇雁嘴角向下垂著,克制著不去胡思亂想。</br> 把圖片保存到手機,又看了幾眼,才慢吞吞去食堂吃飯。</br> “是蘇雁吧?”半路上,陌生女人的聲音響起,很溫和,帶點笑意。</br> 蘇雁茫然抬頭。</br> 面前的中年女人穿著講究,看上去有點眼熟。</br> 她很意外對方會知道她的名字,有點緊張:“……您好。”</br> 女人從容道:“你好,我叫南娗玉。”</br> 蘇雁眼睛亮了亮:“您是南教授!?”建筑學(xué)院的學(xué)生沒人不知道南教授。</br> 南娗玉:“也是晏回時的母親。”</br> “啊?”蘇雁驚住了。</br> 南娗玉笑道:“你喊阿時叔叔,那我就是你的婆婆。”</br> 見著偶像,蘇雁緊張得手心冒汗,乖乖喊:“婆婆。”</br> 喊完總覺得哪里不對。</br> 難怪晏回時的審美那么好,無論是家里還是公司裝修都是一絕,原來他還有一位建筑師媽媽。</br> 南娗玉笑容溫和:“吃的住的,都還習(xí)慣?”</br> “嗯!習(xí)慣。”因為晏回時這一層關(guān)系,蘇雁放開了一些。</br> 南娗玉微笑著端詳起蘇雁。</br> 小姑娘束起馬尾,露出乖巧的鵝蛋臉,眼睛又圓又亮,鼻頭小巧,唇形特別漂亮。單看五官還不覺得有多美,湊到一塊兒就驚人的好看。</br> “甜美”這個詞,像是專門為她存在。</br> “軍訓(xùn)都沒曬黑,皮膚真白。”</br> 蘇雁:“……涂了防曬霜。”</br> “加個微信吧,有空一起吃飯。”</br> “噢,好。”蘇雁忙拿出手機。</br> 一直貓在邊上的室友蹬蹬蹬跑過來:“蘇雁你居然認識南教授!?我聽學(xué)姐說她超嚴肅,從來都是不茍言笑很嚴厲的!剛她居然對你笑?”</br> 蘇雁也不知道這算不算認識:“她是我……親戚,的媽媽。”</br> “親戚的媽媽,不就是你親戚嗎?”</br> “……好像是。”</br> 回到宿舍,蘇雁把南娗玉的微信備注成“婆婆”。</br> 然后點進相冊,放大晏回時的照片睹物思人。</br> *</br> 蘇雁收到父母快遞過來的禮物,才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br> 吳薇薇在隔壁學(xué)表演,專門打車過來給蘇雁過生日。</br> “蘇雁你知道嗎,周辰也在這邊上大學(xué),他太神了,之前考試成績吊車尾,沒想高三突然崛起,還考上了隔壁警校。”</br> 提起周辰,蘇雁捧著奶茶,問:“你們在一起了嗎?”</br> 吳薇薇懵了一下:“我跟周辰?怎么可能!”</br> 蘇雁:“他不是給你寫過情書嗎?”那封情書被晏回時沒收了。她沒膽子去幫忙要回來,后面只能口述轉(zhuǎn)達。</br> “你怎么還覺得是給我的,那會兒就跟你說你弄錯了呀!”吳薇薇干脆直接說了:“周辰一直都很喜歡你!人家暗戀你很久了。”</br> 蘇雁一臉驚:“我不知道。”</br> “全班都知道的,也就你沉迷學(xué)習(xí)無法自拔,一點都不關(guān)注。”</br> “……”</br> 那這么說,當(dāng)時落到晏回時手里那封信,真的是給她的!?</br> 可如果不是……那她不就讓周辰跟吳薇薇錯過了嗎?</br> 蘇雁心不在焉的吃完飯,回到宿舍躺在床上。</br> 周辰是個很不錯的男生,薇薇要是因為她而錯過良緣,她就成棒打鴛鴦的壞人了。</br> 蘇雁反復(fù)點開又關(guān)掉晏回時的聊天窗。</br> 這太難以啟齒了。</br> 她盤腿坐起來,深呼吸,點開晏回時的頭像,在聊天框輸入:【晏叔叔,關(guān)于被您沒收掉的那封信,不知道上面是否署名,可以拍照給我看看嗎?】</br> 好像有點太正式了。</br> 她刪掉。</br> 重新輸入:【晏叔叔,你有看過之前我同學(xué)寫給我的那封情書嗎?上面是不是寫的我的名字?】</br> 好像又太隨意了點。</br> 【晏叔叔你可以把那封信還給我嗎?】</br> “……”</br> 好像有歧義。</br> 蘇雁清空內(nèi)容,退出聊天界面。</br> 以前住在他家里就會覺得離他很近,到處都是他的氣息。現(xiàn)在從他家搬出來,才分開半個多月,那種因為距離而產(chǎn)生的陌生感,很討厭的跑出來籠罩著她。</br> 她不敢問。</br> 蘇雁點開班級群,找到周辰,點進他的頭像。猶豫了幾秒,向?qū)Ψ桨l(fā)送了好友申請。</br> 手機震了震,晏回時的頭像突然躍至聊天列表頂端。</br> 蘇雁看到他頭像上的一顆小紅點,心臟砰砰亂跳,手指飛快點了進去。</br> YHS:【歡迎長大。】</br> 他居然記得她的生日!</br> 蘇雁盯著屏幕上那四個字,彎起嘴角,情緒好似綿密牽扯的熱牛軋?zhí)牵焕山z,縱橫交錯,在冷卻之前難以凝固。</br> 他今天沒喊她小朋友。</br> 她十八歲了,他再也不能嫌她小。</br> 可能是她太久沒回復(fù),晏回時又發(fā)了條消息:【剛才一直輸入什么呢?我等好半天。】</br> 蘇雁:“…………”</br> 慌張的情緒被鋪天蓋地的窘迫包圍,蘇雁硬著頭皮打字回:【想問一下,那封信還在不在。】</br> 晏回時可能是在忙,隔了好一會兒才回。</br> YHS:【扔了。】</br> 蘇雁:“……”</br> 她沒敢繼續(xù)追問:【哦。】</br> 晏回時沒再回復(fù),蘇雁莫名的心虛,不敢再打擾他。</br> 快遞打來電話,蘇雁下樓簽收,寄件人地址是弘河市。</br> 除了爸媽,就只有晏回時在弘河。</br> 蘇雁飛快地跑上樓,拆開包裹,取出禮物。</br> 是一條很漂亮的鉑金彩虹手鐲,尾墜用瑪瑙雕成一顆水蜜桃,粉粉的,晶瑩剔透。</br> 蘇雁戴上,拍了一張照片發(fā)朋友圈:成年啦!!</br> 等洗完澡出來,發(fā)現(xiàn)晏回時十分鐘前給她點了一個贊。</br> 他還在底下評論:【很漂亮。】</br> “婆婆”回復(fù)了他:【你送的?】</br> 晏回時打了一個問號:【?】</br> 他還不知道她加上了南教授的微信,蘇雁退出界面,準(zhǔn)備跟他講解一下過程。</br> 聊天框彈出新消息:【見到南教授了?】</br> 蘇雁不是很清楚他為什么這么稱呼他的媽媽,回復(fù):【嗯!在學(xué)校食堂外面湊巧遇到的。】</br> 晏回時:【真是湊巧?】</br> 他這么一說,蘇雁也覺得很奇怪。那天南教授一見到她就叫她的名字,像是專門來找她的。</br> 蘇雁問:【是你告訴她的嗎?】</br> 晏回時:【不是。嚇著了?她加你微信應(yīng)該是誤會了,我去解釋。】</br> 蘇雁沒太看懂他的意思:【誤會什么?】</br> 晏回時:【她以為你是我女朋友。】</br> 蘇雁的情緒一下子沉入谷底。</br> 就不能,是一次嗎?</br> 干嘛非得解釋。</br> 那股不良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她還沒來得及探究就消失了。</br> 趁著他這會兒有空,蘇雁趕緊問:【那封信的內(nèi)容,你看過嗎?寫的是什么呀?】</br> 晏回時沒回她。</br> *</br>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也沒主動聯(lián)系過她。</br> 室友說男生不主動多半就是不喜歡,要么就是吊著養(yǎng)魚,八成就是曖昧幾天隨便玩玩。</br> 蘇雁期待晏回時能主動,哪怕給她一點點的提示,也能讓她更有勇氣。</br> 然后,她和晏回時就像是失聯(lián)了一樣。</br> 蘇雁每天點開他的頭像好幾遍,盯著兩人的聊天記錄,翻來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br> 她好像,連他的曖昧對象都算不上。</br> 以為成年就可以為所欲為,她卻還是沒有勇氣的膽小鬼,連試探一下都不敢。</br> 他不找她,她不想喜歡他了。</br> *</br> 寒假。</br> 蘇雁回到弘河,爸媽都在身邊,她沒理由還跑去住晏回時家。</br> 她昨天回來的時候發(fā)朋友圈有顯示所在地,他如果刷到,應(yīng)該會給她發(fā)消息吧?</br> 蘇雁守著手機,等到第三天。</br> 終于放棄。</br> 情緒低落得像咬了一口尚未成熟的水蜜桃般酸澀。</br> 她拿出晏回時送給她的那本書。</br> 翻到末尾空白頁,紅著眼,在之前那句話前面加了一個“不”字。</br> ——不屬于,蜜蜜的晏叔叔。</br> ……</br> 初春,天氣漸漸回暖。</br> 蘇雁回老家看望爺爺奶奶后回到市區(qū),準(zhǔn)備訂機票提前回學(xué)校。</br> 車窗外,一中的教學(xué)樓慢慢淡出視野。蘇雁下意識扭頭,看向隔岸的天清灣別墅區(qū)。</br> 晏回時的別墅屹在對岸,玻璃窗一塵不染。曾屬于她的世外桃源,如今回歸原本神秘,變得高不可攀。</br> 公交車在站牌邊停下。</br> 鬼使神差地,蘇雁下了車。剛走出幾步,手機震鈴發(fā)出嗡鳴。</br> 來電顯示“YHS”。</br> 蘇雁呼吸一滯。</br> 內(nèi)心有驚喜,也有長期失落后的委屈,還帶點小姑娘下意識的小矯情跟置氣。</br> 太過復(fù)雜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br> 蘇雁按下接聽鍵,從鼻孔里傲慢地“喂”了一聲。</br> 那邊頓了一下:“誰惹你了?”</br> 蘇雁賭氣道:“不告訴你。”</br> 晏回時鼻腔滾出一聲笑:“在哪?”</br> 蘇雁經(jīng)不住他這種笑,忍不住回答:“橋邊。”</br> 晏回時說:“院子里的桃花開了,來看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