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還挺忙的。”不知道是自尊心作祟還是那股矯情勁上來了,蘇雁轉(zhuǎn)頭跑出好遠(yuǎn)一段距離,確保晏回時站在樓上看不到她才停下。</br> 她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跳動的通話時長數(shù)字。</br> 他還沒掛。</br> 蘇雁把手機貼在耳朵邊。</br> 晏回時說:“走反了。”</br> 蘇雁:“……”</br> “忙什么?要不要我去接你。”</br> “不要,”蘇雁口是心非,試圖挽回顏面:“我要先回學(xué)校辦事。”</br> 晏回時低笑一聲:“行,那你先辦事。過馬路別看手機,早點回來。”</br> 他說“回來”兩個字的時候,蘇雁的心臟被什么擊了一下,溫暖而甜蜜的熱流像化開的巧克力。</br> 距離感頃刻間消失,她嘴角不自覺揚起:“知道了。”</br> 一中到天清灣看著近,一眼望過去可見她們教學(xué)樓,然而真走起來要繞一大圈,一不留神半個小時就過去了。</br> 天色漸漸暗下去,霓虹在湖面閃爍,夜晚的天清灣美輪美奐。</br> 蘇雁穿過溪流,站在正門外。</br> 她沒帶門禁卡。</br> 值班的冷面保安竟然破天荒露出些許笑意,朝她點了下頭,然后迅速開閘放行。</br> 蘇雁道了聲謝,走向2號別墅。</br> 高考之前那段時間,每次晏回時送她去學(xué)校都會被圍觀,她覺得難為情,就自己騎單車過去。大概是這種富人區(qū)很少有人騎單車出入,保安大叔對她印象比較深刻。</br> “蘇雁回來啦?”劉婆婆解下圍裙。</br> 蘇雁打招呼:“劉婆婆。”</br> “菜都燒好了,全是你愛吃的。”劉婆婆的視線落在蘇雁身上,驚嘆:“真是女大十八變!更漂亮了呢。”</br> 蘇雁不好意思地笑一下。</br> “晏總在后院,我先下班了哈。”</br> “劉婆婆慢走。”</br> 蘇雁走向后院,推開柵欄門,滿院美景映入眼簾。</br> 院子里那顆桃樹長得枝繁葉茂,枝頭上,朵朵桃花怒放,淡淡花香流淌在風(fēng)中。</br> 晏回時穿著黑色風(fēng)衣,挺拔的身影立在桃樹下。</br> 他低頭發(fā)消息,睫毛在鼻梁處投下一片蔭翳,像極了幻化而來纖塵不染的男神仙。</br> 蘇雁癡癡地望著男人。曾以為只是青春期少女心萌動,過段時間就淡了。</br> 然而隔了這么久,她還是好喜歡他。</br> 像是感知到了她的存在,晏回時突然側(cè)頭看過來。</br> 四目相對。</br> 蘇雁呼吸一滯。</br> 有一瞬間,她想沖過去抱住他。</br> 晏回時眼眸漆黑,直勾勾盯著她:“不叫人?”</br> 蘇雁猛然回神,磕磕巴巴喊:“晏、叔叔。”</br> 晏回時的目光正大光明地落到她身上。</br> 小姑娘穿著奶白色開衫長毛衣,臉頰也被襯得軟乎乎的。她的五官長開了,眉眼更加嬌妍,鼻頭微翹,嫣紅的唇瓣勝過艷麗桃花。</br> 撞上他的視線時,她眸色一顫,表情帶有一絲錯愕。</br> 晏回時:“變漂亮了。”</br> 蘇雁耳尖泛紅,不自然地別開眼,小聲嘟噥:“以前就不漂亮嗎。”</br> 晏回時輕笑:“不一樣。”</br> 蘇雁正想問“哪不一樣”,身后突然竄出來一只狗,繞著她撒歡。</br> 是水水!</br> 蘇雁很意外,蹲下去摸了摸水水的腦袋:“我爸爸說把它托付給朋友了。”</br> “那個朋友就是我。”</br> “這半年,”蘇雁揚起臉:“一直都是你在照顧它嗎?”</br> “結(jié)果某小姑娘還記仇,”晏回時修長的手指夾著一只信封,嗓音清淡:“為了這男生,也不給叔叔拜個年。”</br>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雁察覺到晏回時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里有類似失落的情緒。</br> 應(yīng)該是看錯了。</br> 晏回時把信遞給她:“掉書柜底下,讓我一頓好找。”</br> 蘇雁接過,沒敢當(dāng)著他的面拆。</br> 晏回時轉(zhuǎn)頭看向她:“不看么。”</br> “其實,”蘇雁老實回答:“這不是給我的。”她抬眼,對上晏回時探究的目光,聲音弱了下去:“這個男生不喜歡我,信是寫給其他女生的。”</br> 晏回時哂笑:“蘇雁,撒謊的小姑娘鼻子會變長。”</br> 蘇雁:“……沒有撒謊。”</br> 晏回時:“先吃飯,一會兒再來看桃花。然后送你回去。”</br> 蘇雁捏著信封,小聲問:“能不能不回去啊。”</br> 晏回時側(cè)眸:“怎么?”</br> “我……”蘇雁找借口:“想多陪陪水水。”</br> 晏回時沒拒絕:“跟你爸媽說一聲。”</br> “嗯!”</br> 蘇雁給媽媽打電話。</br> *</br> 林娟莉這次回來見到晏回時,對他徹底改觀了。</br> 她有點不確定:“老公,你說蜜蜜對晏回時,是不是太親了點兒?她性格內(nèi)向,主動跑過去留宿,我覺得有點奇怪。”</br> “有什么好奇怪的,狗子在那邊,她去看狗,又不是看人。”</br> “可我總覺得是看人。”</br> “你就別瞎操心了,閨女都十八歲了又不是未成年。阿時那個性子,連女明星都拒絕好幾個,更何況是咱家蜜蜜?他就是拿她當(dāng)小孩兒,不會有別的心思。”</br> 可惜了。</br> 林娟莉想到前兩年晏回時對蘇雁無微不至的照顧:“我一直以為像他那種家世出生的人,心氣兒都傲,是個等人伺候的主,沒想到他那么會照顧人。”</br> “人家的爺爺可是上將,軍人的后代素質(zhì)能不好么?”提起這茬,蘇錦文突然想起:“開學(xué)我送蜜蜜去學(xué)校,順便去趟大院,給老爺子送點好茶過去。”</br> “那我明天去挑茶葉,順便捎幾樣特產(chǎn)。”林娟莉又把話題扯了回去:“要真能成,也是一樁美事。”</br> “想什么呢!”蘇錦文決定打消妻子不切實際的念頭:“那是我拜把的兄弟!年長蜜蜜九歲,成女婿了還得了?”</br> 林娟莉努努嘴:“人家晏回時看著跟二十出頭的小伙子似的,家世好長得好,還事業(yè)有成,就他那個條件,什么樣的對象找不著?你還挑剔上年齡了。我呀,還真就盼著蜜蜜將來能找個這樣的老公。”</br> “少打我兄弟跟閨女的主意,”蘇錦文“哼”一聲:“你這個漂亮的女變態(tài)!”</br> 林娟莉飛出去一只枕頭:“反了你個小老頭!”</br> “錯了錯了老婆我錯了。”</br> *</br> 蘇雁房間里的東西沒被動過,一切都保持著原貌。</br> 曾經(jīng)在這住了兩年,多少有些感情。她有種回家的感覺。</br> 蘇雁看向床頭柜上擺放的花瓶。</br> 幾束桃花嬌艷欲滴,可能是劉婆婆摘回來插上的。</br> 她拉開椅子坐下,拆開信封查看。</br> 開頭“蘇雁”兩個字把她看傻掉。</br> 真的是給她的!</br> 周辰在信上問她想不想留在弘河,如果她留下他也不走。</br> 蘇雁突然明白過來晏回時當(dāng)時為什么態(tài)度嚴(yán)厲。他一定是誤會了,以為她想留下是為了跟周辰談戀愛。</br> 如果是這樣,她在他眼里就是有心儀對象的人。</br> 不主動聯(lián)系她,好像就說得過去了。</br> 轉(zhuǎn)念一想,說不定晏回時只是拿她當(dāng)小孩,根本沒想那么多。</br> “……”</br> 太過分了,她明明已經(jīng)十八了!</br> 蘇雁把腦袋埋進被窩,停止深想。</br> *</br> 隔天早上。</br> 晏回時跑完步回來,蘇雁剛洗漱完,看到他進屋,她停下,站在樓道上往下看他。</br> 他穿著黑色運動服,窄腰長腿,額前碎發(fā)垂下一縷落在眼尾,俊朗的模樣格外養(yǎng)眼。</br> 晏回時一邊喝著水,仰頭望向她。</br> “還看?”</br> 蘇雁的臉?biāo)查g爆紅。</br> “下來吃早餐。”</br> “喔。”蘇雁揉揉臉,拖延時間似的慢慢挪腳下樓。</br> 她拉開椅子,坐到他對面。</br> 晏回時把牛奶推到她面前:“鄭伯伯今天過生日,想不想去?”</br> 蘇雁捧起牛奶抿了一口,嘴上粘了一圈白胡子:“想。”</br> 晏回時抽出紙巾,順手幫她擦掉。</br> 他的指尖咻地擦過她臉頰。</br> 觸覺微涼,陣陣麻意過電一般流向每一根神經(jīng)。蘇雁的心被激起千層浪。</br> 她舔了下嘴唇:“……謝謝。”</br> 晏回時沒覺得有什么不妥,神色自然:“用不用跟你爸媽打聲招呼?”</br> 蘇雁的感官還停留在他剛才的動作上,怔了怔:“啊?”反射弧略長,隔了兩秒才點頭:“噢,好。”</br> 晏回時突然問:“昨晚睡得好么。”</br> 蘇雁的心思還在飄:“還好。”</br> “看過那封信了?”晏回時掀起眼簾:“有什么感想。”</br> “沒,不太熟。”蘇雁答得含糊。之前她為了藏住秘密,說人家周辰喜歡她,之后又說她不知情,結(jié)果現(xiàn)在那信真是給她的。</br> 這也太像掩飾地下戀情了。</br> 越描越黑,還不如不解釋。</br> 蘇雁埋頭吃早餐,表情像犯了錯誤被抓包的小學(xué)生,要在家長眼皮子底下茍且偷生。</br> 好在晏回時沒再多問。</br> 喝完牛奶,蘇雁給蘇錦文打電話:“爸爸,我今天先不回家,要跟晏叔叔一起去給鄭伯伯過生日。”</br> 蘇錦文問:“哪個鄭伯伯?”</br> “好像是農(nóng)科院的。”</br> “是不是瘦瘦高高,整天穿個白大褂還話嘮?”</br> 形象完全符合。</br> 蘇雁:“對的。”</br> 蘇錦文一拍腦門兒:“老鄭!老鄭今天過生日。”</br> 電話那頭叨叨咕咕了幾句。</br> 林娟莉接過電話:“蜜蜜呀,媽媽給你轉(zhuǎn)了一萬塊錢,你一會兒去買個禮物帶去給鄭伯伯,就說爸爸工作忙走不開。挑什么禮物可以征求晏回時的意見,好嗎?”</br> 蘇雁覺得奇怪。</br> 以前媽媽都是稱呼晏回時“晏總”,今天不知道為什么,突然連名帶姓。</br> 蘇雁看了看晏回時,點頭說:“好。”</br> “到時你爸會送你回學(xué)校,不用急著回家。”</br> 蘇錦文的大嗓門傳來:“早點回來——”</br> “不急不急,”林娟莉打斷丈夫,“你就在晏回時那多玩幾天。都是上大學(xué)的人了,不用什么事都跟我們匯報。”</br> 蘇雁滿腦袋的問號:“……噢。”</br> 嘟嘟嘟……</br> “掛了。”蘇雁抬眼看晏回時,“我媽媽好像打我爸了。”</br> 晏回時淡笑:“你爸的家庭地位僅次于水水。”</br> 蘇雁:“……”</br> 還能有人比水水的家庭地位更低嗎?</br> *</br> 生日宴結(jié)束已經(jīng)快十點。</br> 晏回時喝了酒不能開車,蘇雁還沒拿到駕照,老鄭幫忙叫了代駕。</br> 老鄭交代說:“阿時喝醉了,回去記得給他沖點兒蜂蜜水。”</br> “好。”蘇雁扭頭,旁邊的男人面不改色,對比之下,老鄭反而更像是喝多了。</br> 不過晏回時今晚確實被灌了不少酒,還替她擋了幾杯。</br> 晏回時拉開車門,低聲喊:“蘇雁,過來。”</br> “噢,來了。”蘇雁沖老鄭揮手:“鄭伯伯再見。”</br> 老鄭:“你晏哥哥喝醉還不忘照顧你。”</br> ……</br> 回家后,晏回時一直躺在沙發(fā)上睡覺。</br> 他酒品很好,要不是老鄭知道他一醉就睡,蘇雁根本看不出來他醉沒醉。</br> 蘇雁洗完澡出來,晏回時還在睡。</br> 她鋪開毯子給他蓋上,輕輕喊了一聲:“晏叔叔。”</br> 晏回時睫毛輕覆眼瞼,睡著的樣子安靜無害。</br> 蘇雁半跪在他旁邊,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臉。見他沒有任何反應(yīng),她大起膽子,輕聲叫他:“晏回時。”</br> 晏回時的眼睫動了動,慢騰騰睜開眼睛。</br> 猝不及防撞進那雙漆黑的眼瞳,蘇雁屏住呼吸,生怕呼吸重一點就徹底把他驚醒。</br> 晏回時的神色看著不太清醒,與她的視線對上,看了她兩秒,又重新閉上眼。</br> 蘇雁現(xiàn)在確信他是真的醉了。她又輕輕叫了聲:“晏回時。”</br> 晏回時毫無反應(yīng)。</br> 蘇雁盯著他清俊的側(cè)臉,視線挪到他的薄唇上。</br> 撲通,撲通。</br> 她心臟狂跳。</br> 腦袋里有兩個聲音在吵架。最終,沖動戰(zhàn)勝了理智。</br> 她視線往下挪,盯著男人鋒利的喉結(jié)。</br> 然后,低頭親上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