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不懂,這個女人為什么會覺得這出戲好看。</br> 明明看得很讓人生氣啊,忍無可忍。</br> 她收回視線,緩緩踱出去。</br> 秦文翰剛抬起手,就聽見一道驕矜的嗓音自身后傳來,帶著點細細的奶氣。</br> “你們在做什么?”</br> 三名少年回頭,目光落在忽然出現的小姑娘身上。</br> 當年的周公主,周家最得寵的掌上明珠,要想在上流圈子里好好混,誰能不認得她?</br> 秦文翰臉上立刻掛起大哥哥的笑容,溫文爾雅喊了一聲:“周黎妹妹?!?lt;/br> 周黎聽見這一聲“周黎妹妹”,忍不住輕輕皺了下秀氣的眉頭。</br> 她看了眼秦文翰,面無表情問:“做什么呢?”</br> 秦文翰往四下看了看。</br> 此時,那名戴紅手套的女人已經離開,后花園里除了周黎再沒有別人。</br> 四下無人,作惡的心無限膨脹,更加無法無天。他湊到周黎面前,指了指沈照:“周黎妹妹,你有沒有覺得他眼尾這顆痣挺好看?”</br> 周黎的目光對上沈照。</br> 女人離開后,沈照收回了視線,此時她一抬眼,正對上他沒有情緒的漆黑的眸子。</br> 淡漠,涼薄。</br> 剛剛離得太遠,她沒看清,此時站近了仔細一看,他的左眼眼尾處還真有一顆小小的朱砂痣,像是殷紅的筆輕輕點了一下。</br> 整個人容色更加驚艷。</br> 但可能是他的眉眼過于幽黑冷泠,連這顆暖色調的痣也跟著染上了散不開的冷意。</br> 不過就事論事……</br> “還真挺好看的?!敝芾枞滩蛔《⒅?多看了兩眼。</br> 秦文翰心思不純,他原本也只是想嚇唬嚇唬沈照,并不敢真的動手。畢竟說到底,沈照都姓沈,他么,他雖然雞犬升天,但終究也只是個外姓。</br> 沒想到沈照理都不理他,完全不將他放在眼里,弄得他很是騎虎難下。</br> 這下可好,周公主出現了。</br> 要是能慫恿周公主動手,有了這么個現成的背鍋俠,那可不就是借刀殺人?完了還不用承擔責任。</br> 秦文翰想想心里就爽,立刻誘哄道:“那周黎妹妹,哥哥幫你把這顆痣摳下來,給你玩兒,好不好?”</br> 周黎轉頭,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看著他,過了幾秒,開口道:“你也挺好看的?!?lt;/br> 秦文翰以為周黎是在夸他,頓時笑了起來,語氣里帶著驕傲:“侄子像姑姑,主要是我姑姑長得好?!?lt;/br> 周黎繼續道:“你這雙眼睛最好看?!?lt;/br> 秦文翰連連笑道:“哪里哪里,還是周黎妹妹比較好看?!?lt;/br> 周黎輕輕眨了下眼睛,語氣商量地問:“那,你能幫我把這雙眼珠子摳出來嗎?”</br> “哪里……”</br> 秦文翰話沒說完,反應過來,猛地噤聲。</br> 他盯著周黎,瞳孔慢慢放大,眼睛里露出驚恐的神色。</br> “周,周黎妹妹……你說什么?”</br> 周黎緩緩往他走了兩步,笑瞇瞇問:“哥哥,你是怕疼嗎?”</br> “倒,倒也不,不怕?!鼻匚暮簿o張得連連后退,強撐著溫文爾雅的氣質,咽了咽口水,勉力道,“主要是,你這,你這樣,可不就是喪心病狂嗎?”</br> 周黎睜著天真的大眼睛,反問:“我是公主啊,你見過哪個公主不喪心病狂的?”</br> 她認真思索了一下,提出建議:“你要怕自己摳太疼,那我讓這兩位哥哥幫你摳怎么樣?”</br> 她轉頭,只見原本幫著秦文翰的兩名少年,臉上露出如出一轍的驚恐。</br> 見周黎目光往他們掃去,兩人雙腿打了個顫,當場跑了。</br> 周黎收回視線,繼續一步步往秦文翰走去。</br> 秦文翰不敢碰周黎一根頭發絲兒,只得連連后退,沒一會兒就退到了玫瑰花叢邊上。</br> 周黎抬眼瞅了眼他身后的玫瑰花海,笑著一腳踹了過去。</br> 秦文翰正站在邊兒上,一個沒站穩,被這么一踹,當場栽進玫瑰花叢里。</br> “啊——”</br> 玫瑰花都是帶刺兒的,秦文翰這一仰面倒下去,渾身上下登時如被扎滿了針,疼得他慘叫連連。</br> 因為這叫聲著實過于凄厲,傳到客廳里,立刻就有人聲傳出來——</br> “發生什么事了?!”</br> 秦文翰將玫瑰花叢壓出一個人形印子,也不敢動,動一下就疼,只能躺在上面干嚎。</br> 周黎覺得這聲音有點吵,忍不住皺了下眉,收回視線。</br> 卻見身后,沈照一直沒走,就靜靜站在那里,目光玩味地看著她。</br> 周黎也仰頭看著他。</br> 一大一小兩個對視著,誰也沒說話。</br> 耳邊是秦文翰痛不欲生的悲嚎。</br> 如果在場還有第四個人,一定會覺得這場面極為詭異,可惜沒有。</br> 不久,大人們出來。</br> 周黎的視線稍挪,越過沈照,看向他的身后。</br> 趕在最前面的是周鴻安,后面跟著一眾主人和賓客。</br> 周黎定定盯著周鴻安的方向看,眼睛一眨不眨。</br> 幾秒后,沈照眼睜睜看著,就這么短短的時間里,眼前的小姑娘眼眶變紅,兩顆豆大的淚水說來就來,順著她白凈的肌膚往下滑落。</br> 這眼淚過于猝不及防,沈照忍不住唇角微僵。</br> “……”</br> “黎黎!乖乖!這是怎么了????”</br> 周鴻安率先沖到周黎面前,蹲下.身,上上下下地查看她。</br> 他身后有一波賓客停下,關切地看著周黎,另一波以沈太太為首的趕到玫瑰花叢邊,去扶栽倒在里面的秦文翰。</br> 周黎任由眼淚流了一會兒,抽抽噎噎地撲到周鴻安懷里。</br> 此時,沈太太讓人將秦文翰扶了起來,心疼地問道:“阿翰,這是怎么了?你怎么會摔到里面去?”</br> 沈太太問的時候,眼睛有意無意地,淡掃了眼一旁的沈照。</br> 秦文翰看了看周黎,又看了看沈照。</br> 他不敢說是周黎將他踹進去的,正要栽給沈照,還沒來得及說話,顧蓉趕到了。</br> 周黎仿佛乳燕歸巢,一下子撲到媽媽懷里,悲悲切切地大哭出來——</br> “哇!媽媽,那個秦文翰哥哥,他說我的眼珠子好看,要給我摳出來……”</br> “嗚嗚嗚媽媽我好怕……”</br> 還沒來得及栽贓就先被人栽贓了的秦文翰:“……”</br> 周鴻安和顧蓉將周黎抱在懷里,心肝寶貝地哄著:“黎黎乖,別怕,有爸爸媽媽在呢,沒有誰敢動你?!?lt;/br> 周黎縮在爸爸媽媽懷里,繼續告狀,小姑娘的聲音帶著哭腔,又甜又脆,擲地有聲。</br> “可是他很厲害的樣子,他還說沈蘊是他的兒子,他一會兒要讓沈蘊給他磕頭?!?lt;/br> 秦文翰:“……”</br> 眾人:“……”</br> 空氣一秒陷入安靜。</br> 周黎眨了下眼睛,繼續一臉天真地問:“爸爸,沈蘊是誰???”</br> “……”</br> “他也會來摳我的眼珠子嗎?”</br> “……”</br> 周鴻安安撫地拍了拍周黎的背,將她交給顧蓉,自己站起身來,走到沈太太面前,語氣商量:“沈太太,你看哈,你家輩分亂點兒沒關系,但我家黎黎挺無辜啊?!?lt;/br> “……”</br> 周鴻安:“你說她這要是從此以后留下心理陰影,不喜歡自己這雙漂亮的眼睛了,那可怎么辦?”</br> “……”</br> 沈太太抿了抿唇,轉頭看向秦文翰。</br> 秦文翰由兩名賓客扶著,正疼得連連吸氣,陡然對上沈太太的目光,他心里“咯噔”一跳。</br> “不是姑姑!她說謊,我沒有——”</br> “閉嘴!”沈太太皺眉喝斥,“還不快給妹妹道歉?”</br> 秦文翰只覺自己真是冤死了。</br> 一向他才是冤枉別人那個,萬萬沒有料到,今天出門沒看黃歷,栽在了一個小丫頭手上。</br> 可他不敢違逆姑姑。</br> 他吸了吸氣,轉頭,緩緩看向周黎,心情復雜地道歉:“妹妹,對不起。”</br> 周黎怯生生地往顧蓉懷里縮。</br> 顧蓉柔聲問:“黎黎,怎么了?”</br> 周黎無辜道:“媽媽,我覺得他等下可能會來報復我,要不還是別讓他道歉了吧?”</br> 秦文翰:“……”</br> 真是……臥槽啊!</br>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秦文翰身上。</br> 秦文翰騎虎難下,只好能屈能伸道:“不會,要不哥哥給你發個誓保證?”</br> 周黎立刻就坡下驢:“這個可以。那你就說,如果你之后報復我,你姑姑原地破產,你再沒法兒升天。”</br> 眾人:“……”</br>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總感覺這話意有所指。</br> 顧蓉立刻皺眉輕斥:“黎黎,你太沒有禮貌了!”</br> 周黎瑟縮了一下,去瞅周鴻安。</br> 周鴻安見狀,立刻輕咳一聲:“蓉蓉,我覺得道理也沒錯?!?lt;/br> 顧蓉震驚地看著他:“你能不能有點原則!”</br> 周鴻安:“那原則能有女兒的安全重要?”</br> 顧蓉:“……”</br> 這一家人一唱一和的,沈太太的臉拉得老長,臉色難看。</br> 她勉強笑了笑,說著場面話:“小孩子打打鬧鬧,本來也沒什么,但阿翰既然做錯了,就應該負責?!?lt;/br> “阿翰?!鄙蛱聪蛩?。</br> 秦文翰咬了咬牙,盯著周黎,克制著脾氣道:“行,我之后要是報復你,我姑姑原地破產,我再沒法兒升天。”</br> 周黎這才點了下頭,又立刻看了眼沈照,對秦文翰道:“好了,你現在可以去向那位哥哥道歉了。”</br> 秦文翰聞言,不敢置信地看著她。</br> 連沈太太也猛地往她看來。</br> 周黎眨了下眼睛:“剛剛他打哥哥了?!?lt;/br> 她一臉懵懂地反問:“威脅應該道歉,打人卻不用道歉嗎?”</br> 秦文翰徹底上了火氣,聲音不自覺變得粗厲。</br> “誰打他了?!”</br> “你?!?lt;/br> “誰看見了?!”</br> “我?!?lt;/br> 秦文翰氣得脖子通紅:“你——”</br> 沈太太忍耐著,喝斷道:“道歉!”</br> 秦文翰仿佛聽了個天大的笑話,覺得極為荒唐,他喊道:“姑姑!”</br> 沈太太白著臉,轉開頭去,徹底眼不見為凈。</br> 秦文翰別無他法,只得不情不愿轉頭看向沈照。</br> 沈照沒看他,沉沉的目光落在周黎身上。</br> 眾目睽睽之下,秦文翰沒辦法,飛快地說了一聲“對不起?!?lt;/br> 沈照沒理會他。</br> 秦文翰覺得這輩子都沒這么丟臉過,扭頭就要走。</br> 周黎又叫住他:“你這還沒發誓呢?!?lt;/br> 秦文翰震驚了:“怎么會有你這么……”</br> 周黎一本正經地打斷,教著他怎么說:“以后別想著報復哥哥,見著哥哥也要繞道走,不然你姑姑原地破產,你再沒法兒升天?!?lt;/br> 秦文翰:“……”</br> 秦文翰簡直快被周黎逼哭了,他委屈地看向沈太太,低低喊了一聲:“姑姑……”</br> 沈太太背對著他,下頜繃得緊緊的,臉色愈發的白,沒有理會。</br> 秦文翰明白了,只得低聲下氣,垂著頭,對沈照道:“從今以后我見著您繞道走,不然我姑姑原地破產,我再沒法兒升天?!?lt;/br> ……</br> 這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賓客散開,沒一會兒,場面又回到了之前的和諧愉悅。</br> 顧蓉牽著周黎在后花園里散步。</br> 她見四下沒人,蹲下.身來,面對著周黎,板著臉問:“黎黎,你老實告訴媽媽,剛剛那個哥哥真是要摳你的眼珠子嗎?”</br> 周黎老實道:“不是,是我要摳他的眼珠子?!?lt;/br> 顧蓉:“……”</br> 顧蓉看著周黎這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只覺頭疼。</br> 但沒辦法,這孩子已經被寵壞了。</br> 她揉了揉太陽穴,過了會兒,跟周黎講道理:“黎黎,咱們說好的,不能仗勢欺人?!?lt;/br> 周黎:“什么是仗勢欺人?”</br> 顧蓉想了想,循循善誘:“他們都叫你周公主,是不是?”</br> 周黎:“嗯?!?lt;/br> 顧蓉:“那是因為他們忌憚爺爺,因此忌憚你,你仗著自己是小公主,做出今天這樣的事,就是仗勢欺人,這樣是個壞小孩。”</br> 周黎若有所思地問:“這樣就是壞小孩嗎?”</br> 顧蓉肯定地點頭:“對,這樣就是壞小孩,很壞很壞。”</br> 周黎忍不住皺了皺眉,一臉苦惱。</br> 顧蓉見她模樣,以為她是認識到自己錯了,心中暗暗松了口氣,覺得這孩子還有救。她也不想逼太緊,想說今天就先到這里,以后再繼續教育。</br> 周黎為難地開口:“那我覺得……假如我不是周公主,我應該也會這么壞,這跟爺爺沒有關系,應該是我天生就這么壞吧。”</br> 顧蓉:“……”</br> 周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媽媽,想開點,我已經這么壞了,您也改變不了什么,就,接受現實吧。”</br> 顧蓉:“……”</br> 周黎:“再,一定要保護好我。”</br> 顧蓉:“?”</br> 周黎頗有遠見地考慮道:“壞人會有天收,我怕哪天會有人替天行道收了我?!?lt;/br> 顧蓉:“……”</br> 沒救了,沒救了!</br> 這孩子沒救了!</br> 顧蓉抿唇看著她,許久,她覺得再跟她講道理下去自己得被活活氣死。</br> 她站起來,丟下一句:“你自己玩兒吧?!?lt;/br> 起身去找周鴻安了。</br> 讓周鴻安來!</br> 顧蓉離開后,周黎緩緩走向那一叢玫瑰花。</br> 被那么大個人一壓,玫瑰花都給壓殘了。</br> 周黎惋惜地“嘖”了一聲,蹲下去,伸手采了一支沒有被壓到的。她小心地避開玫瑰花的刺兒,拿在手里瞧了兩眼,臉上露出嫌棄之色。</br> 這么好看的花兒,送的人卻不怎么樣。</br> 這些花兒也是挺慘。</br> 她隨手扔到一邊。</br> 玫瑰花落在一雙長腿面前。</br> 周黎的視線緩緩順著往上,對上一雙清雋深邃的眸子。</br> 沈照不知什么時候到的,沉黑的雙眸靜靜看著她。</br> 周黎蹲在地上,仰頭望著他。</br> 一個站著,一個蹲著,四目相對,他也沒說話。</br> 空氣安靜得有些古怪。</br> 半晌,周黎慢吞吞開口:“不用謝。”</br> 沈照:“……”</br> 周黎見他也沒想說話的樣子,緩緩站起身來,打算進去了。</br> 沈照看著她小小的背影,漫不經心笑了一聲:“你說說,我要謝你什么?”</br> 周黎停下腳步,轉頭,一臉天經地義:“謝我保護了你啊?!?lt;/br> “保護?”少年盯著她,神情未明,緩緩咀嚼著這兩個字。</br> 半晌,他若有所思反問:“我讓你保護了嗎?”</br> 周黎偏著腦袋,認真思索了一會兒:“你一定要這么問的話,那倒也沒有?!?lt;/br> 她頓了頓,理直氣壯道:“那就是我自己喜歡保護你吧?!?lt;/br> “你喜歡保護我?”他輕聲反問。</br> 周黎點了下頭:“啊,我媽媽剛說我很壞,那壞人不就是喜歡做什么就做什么,誰也攔不住她么?我喜歡保護你就保護你,你也不能拒絕?!?lt;/br> “……”</br> “你要不想我保護你呢,以后就別讓我看到你了?!?lt;/br> “……”</br> “主要是,我壞起來自己也控制不住我自己?!?lt;/br> “……”</br> 此時,周鴻安被顧蓉支出來,正準備和周黎好好講講人生道理,結果才一進花園就聽見他女兒這么擲地有聲的發言。</br> 周鴻安頓時:“……”</br> 他硬著頭皮上前牽過周黎的手,將人給牽走了。</br> 少年立在原地,靜靜看著那一大一小離開。</br> 周鴻安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br> “我說黎黎,你以后也稍微收斂點兒。今天這也就是男主人臨時被喊出去了不在家,不然你看由不由得你胡鬧!”</br> “男主人是誰?”</br> “沈蘊?!?lt;/br> “沈蘊又是誰?”</br> “一個比你更壞的人?!?lt;/br> “……”</br> ……</br> 當天,直到周黎離開沈家,沈蘊也沒有回來。</br> 不過她跟著周鴻安和顧蓉離開的時候,又見到了那個戴紅手套的女人。彼時,她正和另一名女人坐在前院的樹下,一起愉悅地喝茶吃點心。</br> 顧蓉牽著周黎的手往外走,周黎扭頭盯著紅手套女人。</br> 女人若有所覺,緩緩看來。</br> 她的眼睛明明很漂亮,是那種淺棕色的瞳仁,看起來本應很溫柔,可是目光很詭異,看著人的時候,讓人感覺很不舒服。</br> 周黎盯著她看了幾秒,忽然掙脫開顧蓉的手,往那女人走去。</br> 顧蓉在她身后喊了一聲:“黎黎!”</br> 卻沒有追去。</br> 周黎徑直走到女人面前。</br> 戴紅手套的女人低頭看著她,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小丫頭,你在看什么?”</br> 周黎定定看著她的紅唇幾秒,目光轉向桌上的點心。</br> 她若有所思地問:“阿姨,點心好吃嗎?”</br> 紅手套對面的女人以為周黎是想吃點心,頓時有些受寵若驚,連忙道:“好吃的,小阿黎要吃嗎?”</br> 她主動將盤子端起來,遞到周黎面前。</br> 周黎看了一眼,沒動。</br> 像是糾結了幾秒,她轉頭看向紅手套女人,為難地說:“阿姨,有個事兒,我不知道該不該跟您說實話?!?lt;/br> “?”</br> 周黎慢吞吞道:“就剛您吃點心的時候,我看到里面有只蒼蠅,被您吃下去了?!?lt;/br> “……”</br> 紅手套對面的女人聞言大驚失色,當即惡心地驚叫了一聲,周黎連忙轉頭對她道:“您那塊兒沒有的。”</br> 她指了指紅手套女人:“就她那塊兒有,我看見了?!?lt;/br> “……”</br> “挺大只的,是黑色里面泛著點兒綠那種顏色?!?lt;/br> “……”</br> “被她一口咬成了兩半。”</br> “……”</br> 女人雙目大睜,震驚又同情地看著周雯茵。</br> 周雯茵緊緊抿唇,臉色鐵青。</br> 周黎覺得今天算是圓滿了,心滿意足地轉身離開。</br> 沒走幾步,忽然看到前面的少年。</br> 沈照斜倚著樹,站在樹下,目光玩味地看著她。</br> 周黎腳步頓了頓,而后神情自若地走到他面前。</br> 她攤攤手,坦白道:“你看,我說過吧,我這人壞起來也是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了。”</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