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宅子前的一條道路很安靜,不算寬，但很少車經過，兩側古樹成蔭,往道路中央伸展著綠枝，恰到好處的弧度，就像是恭迎一樣。</br> 車子駛過其中,能聽見風吹動樹葉沙沙的聲響就在耳邊，車輪碾過地面發出微微深沉的動靜。</br> 恍如隔世。</br> 出租車停下，司機關掉計費器，車內隨即響起“滴滴滴”自動打發/票的聲音。</br> 竇楠對上周黎的眼睛，輕道：“我很抱歉。”</br> 她轉開頭,打開手機,用微信掃了二維碼支付車費。</br> 付好后,推門下車。</br> 周黎坐在車上沒動。</br> 竇楠站在車外,一手掌著車門,目光平靜地看著她：“你可以不進去。”</br> “那你豈不是就辜負了你那長輩的托付？”周黎看著她的眼睛,笑了笑，“是不是，從一開始,你就是受人之托啊？”</br> 竇楠目光閃了閃,沒吭聲。</br> “難怪……”周黎點點頭,“行吧。”</br> 她邁出腿，下車。</br> 周家的別墅占地極廣,只有兩層，外墻是磚紅色,有些年代了,可是看起來毫無年代感,反而透著與日俱增的貴重和奢侈。</br> 進門有一個院子，里面的綠植被養護得極好，郁郁蔥蔥地簇擁著這座宅子。有一棵桂花樹，她離開那年剛好到二樓露臺的高度。</br> 此時，她抬眸看去，竟還是那個高度。</br> 她怔了怔，仔細看去才看出來，那棵樹應是被修剪過很多次，像是強行保持著這個高度。</br> 她的目光一時沒有挪開。</br> 竇楠站在她身后一動不動。</br> 直到院門被推開，一名保姆模樣的婦人出現在門口，笑看著兩人：“周女士請兩位進去。”</br> 周黎抬腳。</br> 竇楠忽然上前一步拉住她，看著她的眼睛：“你也可以不進去。”</br> 周黎低頭一笑：“這么多年的煞費苦心，我要是不進去，我都替她可惜了呢。”</br> 她輕輕掙開竇楠的手，抬步走進。</br> 保姆帶著兩人穿過前院，推開別墅的大門。</br> 里面的布局變了許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家具色調的原因，明明采光不錯，卻顯得壓抑，空氣里彌漫著沉悶的氣息，帶著淺淺的藥味。</br> 周黎一時有些怔。</br> 她曾經在這出生、長大，此時回到這里，卻只覺陌生。</br> 客廳的實木沙發換成了深藍色的小羊皮沙發，上面端坐著一個女人。五官和周禾有幾分相似，都是濃黑細長的眉眼，尖尖的下巴，頭發微卷，挑染著紫紅色。</br> 不過比起周禾的年輕氣盛，她顯得有些憔悴。</br> 身上穿著黑色的羊絨大衣，鞋子也是黑色的，一雙手上卻戴著鮮艷的紅色手套。</br> 周黎的視線自然落在她的手套上，目光定住。</br> 周雯茵盯著周黎，見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套上，唇角緩緩勾起一抹笑。</br> 那笑瞧不出意味，有些詭異。</br> 她看向保姆，開口，嗓音微微有些尖：“送竇小姐出去。”</br> 竇楠看向她，眼神里流露出抗拒：“您想做什么？”</br> 周雯茵沒有回答，她譏誚地笑了一聲：“電視劇看多了吧？真以為有錢就能隨便把人怎么樣？那是犯法的。”</br> 竇楠：“……”</br> 竇楠又看了眼周黎，只見周黎的目光一直落在周雯茵的手套上，并沒有注意到她。</br> 身后保姆已經喊她了：“竇小姐，請。”</br> 竇楠抿了抿唇，又看了周雯茵一眼，這才遲疑地跟著保姆出去。</br> 竇楠離開后，房子里就只剩下了周雯茵和周黎兩人。</br> 周黎收回視線，對上周雯茵的眼睛。</br> 都說兒子像媽媽，其實沈照長得和周雯茵不大像，他更像沈蘊。是那種只要認識其中一人，再見到另一個，就能立刻猜出他們是什么關系的相似。</br> 所以那時候在商場，只一眼，她就猜出了沈蘊是沈照的父親。</br> 周雯茵開口：“知道我是誰嗎？”</br> 周黎看著她的眼睛，輕點了下頭：“知道。”</br> 周雯茵輕扯出一絲笑，傲慢又詭異。</br> 她沒有說什么，只是淡淡說了四個字：“自以為是。”</br> 周黎靜靜看著她。</br> 過了幾秒，周雯茵再次開口：“我還真沒想到，你竟然還會回來。”</br> 語氣不屑，問周黎：“你不是當年送了他一張超市卡走了嗎？怎么還好意思回來？”</br> 周黎輕點了下頭：“是送了一張超市卡。”</br> 頓了頓，她又補了句：“不過那張超市卡最后到了周鴻名的手上。”</br> 她說的也是實話，那張超市卡最后買成了行李箱，她又把行李箱送給了周鴻名，連同湊單產品都一起送了……</br> 那可不就約等于超市卡送給了周鴻名嗎？</br> 周雯茵微微挑了下眉。</br> 周黎解釋：“就，我大伯。”</br> 周雯茵：“……”</br> 周黎接著道：“他欣然接受了。”</br> 周雯茵：“……”</br> 周黎一臉認真分析：“所以不好意思的人應該是周鴻名，不是我。”</br> 周雯茵：“……”</br> 周雯茵神情略顯震驚地盯著周黎，卻見她一本正經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周雯茵頓時有一種自己快要被這小妖精給氣笑了的感覺。</br> 無語了半晌，周雯茵冷笑：“你可比周鴻安無恥多了。”</br> 周黎認同地點點頭：“如果無恥就可以活得更好，那我可以。”</br> “……”</br> 周黎抬眸看著她，慢吞吞反問：“您不可以嗎？”</br> “……”</br> 空氣陷入安靜。</br> 周雯茵終于不耐，臉上維持不住體面，她直接冷了臉：“找你來，不是聽你廢話的。”</br> 周黎：“那您說。”</br> 周雯茵：“……”</br> 為什么聽起來平平無奇的三個字，卻總有一種暗示她即將要說的才是真正的廢話的感覺！</br> 周雯茵抿了抿唇，開門見山問：“你想不想知道，你落到今天這地步是誰害的？”</br> 周黎沒吭聲，沉默地看著她。</br> 兩人相互對視著，寂靜的空氣隨著時間一秒秒走過，變得格外緊繃。</br> 像是醞釀得差不多了，周雯茵的唇角勾了勾，紅唇輕啟，快意地吐出四個字——</br> “沈照干的。”</br> 周雯茵說完，更加專注地注視著周黎，盯著她，像是要抓住她臉上每一分細微的神情變化似的。</br> 然而周黎神情平靜，目無波瀾。</br> 周雯茵覺得不可思議：“你覺得我在說謊？”</br> 周黎的目光若有所思落在她的紅手套上，沒吭聲。</br> 周雯茵譏誚地笑了一聲：“你要不信，你就親自去問他，現在問也行。沈照對你癡心一片，他肯定不會騙你，他一定會承認。”</br> 周黎的睫毛靜靜垂著，依舊沒有吱聲。</br> 周雯茵仿佛在對一個木頭說話，她原本脾氣就不好，此時心火更旺。</br> 不耐地扯過座機，撥了個號碼出去。</br> 應該是沒打通，片刻后，她煩躁地將座機掃到地上，“啪”的一聲，座機裂開了。</br> 她又拿出手機，重新撥了個號出去。</br> 這次應該是接通了，周黎只聽她神經質地吼道：“江述，讓沈照接電話！”</br> 周雯茵目光鋒利，掃過周黎，對著電話里的人說：“你告訴他，他的小妖精在我這兒！”</br> 周雯茵說完這一句，像是掌控到了主動權似的，她的煩躁平息了一些，唇角勾出一抹頗為快意的笑。</br> 她盯著周黎，當著她的面，將通話摁成了免提。</br> 只有略顯粗糲的電流聲傳來，周黎不能確定對面有沒有人。</br> 周雯茵卻仿佛非常篤定，抬眼輕瞧著周黎：“問吧，他聽著呢。”</br> 周黎靜靜看著周雯茵，目光沒什么波動，神情卻若有所思。</br>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沉默著。</br> 直到開著免提的手機里傳出男人喑啞的嗓音：“黎黎？”</br> 周黎終于輕輕應了一聲。</br> “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