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忠信跟沈麟斗了大半年,也大致了解。</br> 這家伙筑瀘水鐵城,建軍三千,都是用銀子堆起來的。</br> 沒有足餉足糧,沒有嚴苛的訓練和裝備。</br> 沈麟憑什么跟遼人野戰決勝?</br> 他能笑呵呵地坐在這里。</br> 就說明,他那勞什子鐵軍損傷不大。</br> 至少,沒有多少戰死或者重傷者。</br> 沈毅要跟著沈麟學?</br> 老天,這個敗家的后果簡直不堪想象。</br> 沈毅手下的兵更多,花掉的銀子也會翻倍兒的往外扔。</br> 可沈忠信沒有信心。</br> 就算沈毅花同樣的錢,練三千兵。</br> 戰斗力就未必趕得上那勞什子鐵軍。</br> 人和人是不同的。</br> 有些差距,你得承認。</br> 沈麟是公認的北地第一才子,你沈毅不是。</br> 沈麟精通奇技,他花的多,只會賺得更多。</br> 你沈毅只會一車車地從家里拉銀子,還收不回來。</br> 不能想了。</br> 再想老夫要暈過去了。</br> 這場探視,就此結束。</br> 病人需要休養。</br> 李乘風和沈麟并肩走出醫館。</br> 如今安定幾位主官,死的死,傷的傷。</br> 就剩他一個活蹦亂跳的。</br> 一大堆事情就壓在他這個教諭身上,不得不趕鴨子上架。</br> “沈麟啊,你回去可以。”</br> “但大碼頭的兵,最好留幾天。”</br> 沈麟點點頭。</br> “行!”</br> “大戰后,人心不穩。”</br> “還得擔心遼人,會不會再來報復?”</br> “不過,教諭啊,咱可得先說好了。”</br> “一旦不可抵擋,您可別怪學生我撒腳丫子跑路。”</br> 李乘風自己先樂了。</br> 你都覺得不可抵擋,咱們還找死不成?</br> 跟你一起跑路,豈不是更安全?</br> 你瀘水鐵城人是了點。</br> 可城小,也更堅固、更好守不是?</br> 萬一,事有不偕,咱們逃亡北邙山,也更方便嘛!</br> “行!”</br> “你怎么安排都成,”</br> “不過老王……為這座城英勇戰死。”</br> “他的葬禮,你必須出席。”</br> “因為,老王對你一直很欣賞。”</br> 沈麟默然點頭,拱拱手上馬而去。</br> 正好那些重傷員,暫時也不方便搬動。</br> 現在大碼頭庫房,養一段時間也不錯。</br> 留一千騎兵常駐安定城外。</br> 輕重騎各半。</br> 每天看到威武的黑甲騎兵呼嘯來去。</br> 縣城百姓也踏實不少。</br> 幾天下來,鐵軍傷亡的官兵倒是問題不大了。</br> 重傷者都搶救過來。</br> 有兩個致殘的,只好退役。</br> 再是遺憾,沈麟也不得不接受。</br> 打仗,哪能確保人人不失的?</br> 結果已經很好了。</br> 接收的上千安定重傷者,死了十幾個。</br> 截肢、或者還在危險邊緣徘徊的,近四百。</br> 讓沈麟開心的就是。</br> 將有六百老兵,傷愈后加入鐵軍。</br> 自己的隊伍又擴大了。</br> 信得過的,能戰不怕死的兵,不好找啊!</br> 他每天都去巡視簡易病房,看到那些垂頭喪氣的截肢老兵。</br> 沈麟笑忍不住罵道。</br> “都他么打起精神來,行不行?”</br> “比起樓上那幾十個中了毒箭,還昏迷不醒的戰友。”</br> “你們,已經很幸運了好吧?”</br> “再比起死去的那幾千戰友呢?”</br> “你們要是沒勇氣活下去。”</br> “他們在天上,都要臭罵你們。”</br> “罵你們是孬種!”</br> 一個斷了左腿的傷兵“哇”的一聲哭了。</br> 這間大病房里的,二十個傷兵都抽泣起來。</br> “大人,小的斷了一條腿。”</br> “就算好了,也干不了啥呀?”</br> “是呀大人,我這右眼瞎了,臉上還被砍了一刀。”</br> “以后,連媳婦兒都說不上了!”</br> ……</br> 沈麟喝道。</br> “都他娘的閉嘴。”</br> “擔心衣食無著?家人跟著受苦是吧?”</br> “只要愿意去瀘水的,老子全包了!”</br> “一家大小都去!”</br> “你,腿斷了,看大門總可以吧?”</br> “你眼睛瞎了,臉受傷了,當教官也可以吧?”</br> “找不到婆娘?”</br> “只要心正向善,肯上進,自然有姑娘看上你。”</br> “其他人都一樣,瀘水鐵城,有你們全家的一口飯吃!”</br> 當沈麟走出戰地醫院的時候。</br> 樓上樓下爆發出一陣歡呼聲。</br> 大家宛若新生。</br> “安靜安靜!”</br> 各病房的護士叉著小蠻腰,虎著臉訓斥道。</br> “開心啥?”</br> “也不怕吵到你們昏迷的戰友?”</br> “要慶祝,也等康復出院再說吧?”</br> “就你們這小屁孩兒似的樣子。”</br> “哪個姑娘愿意嫁給你?”</br> 呃?</br> 一幫在戰場上死戰不退的傷兵,頓時臉紅了。</br> 咱們,沒那么差吧?</br> 王瑞光的葬禮,在七天后舉行。</br> 靈堂就設在大碼頭。</br> 這里足夠寬敞。</br> 前來拜祭的人,絡繹不絕。</br> 一個文弱縣令,拎起寶劍上城殺敵。</br> 這原本是話本小說里的故事。</br> 可幾天前,偏偏發生在安定縣。</br> 王瑞光的事跡,鼓舞了無數人的斗志。</br> 也值得更多的人,去緬懷和學習。</br> 不但安定縣城的人,差不多都來了。</br> 就連底下的鄉鎮和附近的縣,也來了不少人參與葬禮。</br> 花圈,挽聯,飄灑的紙錢,幾乎把安定城外。</br> 變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br> 無數人在哀哀的慟哭,傷懷!</br> 噠噠噠!</br> 五十匹精挑細選的黑馬,踏著整齊的步伐而來。</br> 馬上的騎士黑衣黑甲,胸前佩戴著百花。</br> 鐵軍!</br> 沈麟特意安排的祭拜隊伍來了。</br> “跨!”</br> “下馬!”</br> 沈麟站在最前面,拔刀!</br> 百煉寶刀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br> 兩邊,提前到場維持秩序的官兵接過了馬韁。</br> 五十一人排成整齊的方陣。</br> 橫排豎列,肅穆莊嚴。</br> “齊步走!”</br> “踏踏踏!”</br> 五十人走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br> 所有在場的人無不震動。</br> 最讓他們震撼的是。</br> 陳云陳鋒兄弟抬著的巨大花圈。</br> 那一副墨跡未干的挽聯。</br> 字體遒勁豪邁。</br> “人生自古誰無死,”</br> “留取丹心照汗青!”</br> 靈前。</br> 教諭李乘風,作為主祭,他身后擺著兩張輪椅。</br> 上面坐著重傷的沈忠信和周元。</br> 三人都是白衣素服,這一刻幾乎異口同聲。</br> “好聯!”</br> “好詩!”</br> 周圍的百姓和來賓都紛紛鼓掌。</br> 今天送來的挽聯成千上萬。</br> 沒有誰的文采,蓋得過沈麟。</br> 他可是北地第一才子。</br> “好!”</br> “好!”</br> ……</br> 李乘風嘆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br> “足以蓋棺定論吶!”</br> “老王地下有知,當含笑九泉了。”</br> “沈麟,老夫替王縣令,謝謝你。”</br> “謝謝你寫下足以留名青史,光耀千秋的名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